还乡和毒酒

    见天子的犹豫不定,崔相国道:“陛下,臣求一死,惟愿陛下勿怪罪整个崔家。那些罪过都是臣一人之错。”

    “爹爹。”相较于沙场出身的崔照彻见惯了民间疾苦,身为崔家女儿的淑贵妃比起他的大义凛然则是更担忧父亲的性命。她跪在陆正舟的脚边,手扯住人的裤脚,凄楚地央求说:“陛下,爹爹他既是有罪,但这些年来的苦劳也是有的啊。就饶他一命吧。”

    “陛下,也请念在崔家这个不孝子主动举报的份上,留他老人家一条性命吧。”崔照彻适时跟上求情的步伐,再说道。

    然后宴会之上乌泱泱的人群中再度爆发出了“恳请陛下准许相国告老还乡”的声音。

    最终过了良久,陆正舟才叹气道:“罢了,就让崔相告老还乡,从此以后不许踏入皇城一步。否则,杀无赦,诛九族!”

    闻言的崔相国在一瞬间变得老泪纵横:“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少将军和爱妃为崔家博得的机会。”世人只知天家无情,但那刻陆正舟的话中却是流露出惋惜,“崔相,你是老了,回乡去吧。”

    崔相国的头伏地,领命遵旨后说:“君臣一场,是臣辜负了陛下和先皇后。等告老还乡后,臣必日日夜夜为陛下诵经念佛,保佑陛下龙体安康,也保佑东棠万载长青。”

    “去吧。”或许是君臣一场导致回忆起了过往东棠和崔相的一些东西,陆正舟的目光中有些动容,不知是否他在不忍崔相这位陪伴了他数十年的老臣最终落得了这个方式离开?

    “众爱卿平身吧。”回过神来的陆正舟看了崔相国最后一眼,随后回归到正题,“大家不要忘了,今日是崔少将军的庆功宴,可别因为这些不好的事情耽误了。”

    “谢陛下!”众人得以站起来,场景恢复到宴会之初的平静。

    同时丝竹管弦之声在下一秒重新响起,连同酒盏碰在一起的轻快声音,在座的人似乎都像没经历刚才的事一样逐渐欢快起来,并以此暗示着好一场不那么完美的局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一曲乐府终了,陆正舟端酒宣告:“安宁郡主是因意外溺水而亡,休要有人再提及此事。否则,皇法伺候!再有,崔少将军征战有功,和敢于维护东棠的利益,现提升为右射中郎将。”

    “谢陛下。”崔照彻上前跪拜,正直的样子在尽显颓势的崔相国身边显得格格不入,由此这一幕也是引来了不少的背地私语声。

    在人群中的方迟就那样隐约地听见了。

    “还得是少将军啊,大义灭亲,一心为国,不惜差点葬送了父亲,这样做值得吗?”

    “换做是你我,恐是很难做到。”

    “一朝相国,落到这等下场,也是他自作自受罢了。”......

    诸如此类的话还有很多很多,方迟听得内心叹息。好在这时赏罚分明的陆正舟又开口了,但却是对着陆祁:“朕累了,祁儿,你送朕回宫吧。”

    “是,父皇。”陆祁多少有些惊讶,从他放开方迟的手就能看得出,但他只能服从,即使注意到这一幕的人都觉得奇怪,难道事情还未全部落幕?

    在人即将离开的间隙,方迟问:“这回可还会有事?”

    “最大的困难已经过去,剩下的都是小事了。”陆祁露出一个令人放心的笑容,“等我回来。”

    又是这一句话,方迟在刹那间竟觉得这句话就像是一句承诺,足以让她一等再等,明明这次见面,她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没说,可眼下又要分开了。

    “我等你。但这一次不要让我等很久哦。”

    “放心。我也不想再让你担心。”说完,陆祁便在方迟担心的目光中离开。

    “说话要算数。”方迟的视线还未移开之际,视野中突然又闯进了一个不讨喜的面孔。

    是陆知远。他有些幸灾乐祸地道:“事情多变,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场了。你说,太子后面还会经历什么?”

    “最初的那本折子是不是你换的?”方迟不答,而是反问出心中的疑惑。

    “没有证据的事可不能乱说哦。”陆知远的眼睛一亮,和意味深长地笑,“只是可惜了,请婚书一事暂时要往后拖一拖了。但你的人,我还是想的。”

    “你就想吧。”方迟的眼睛向上翻了翻,神情厌恶。她知人多眼杂的情况下,陆知远万不会承认他所做过的偷天换日勾当,但从他的表情来看,就是他无疑了。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和崔相国达成了何种交易,但他已经成功实现了他的目的,只是结果不令人满意罢了。

    可也好在结果给了方迟拖延的机会。她道:“歇云殿里,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会让陛下看上我。反正,我不会嫁给你!”

    “什么?”陆知远的脸色一秒诧异,像是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一样,“你说什么?你想让父皇看上你?方迟,你疯了吧。他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而我,才配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哼,是你的未来。”方迟没兴趣地道,“在我这里,无论陆祁未来是生是死,你都没有任何机会。陆知远,你放弃吧。”

    “我为什么要放弃?现在种种迹象表明,我才是那个最终会赢的人。”陆知远的酒杯主动迎上去碰撞,微微得意,“所以呢,方迟,对于你,我志在必得。要知道,那次香艳的床上场景,令我久久不能忘怀。”

    当屈辱旧事被提及,伴随方迟生气红温而来的是一丝悔意,因为关于那次主动诱人入局的作用到底是什么?方迟自己都不清楚了。

    她道:“滚。已经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嘿嘿,这事谁又说得清呢。你在等他回来,我在等你重新入怀。”

    “真恶心!”听着陆知远那油腻到令人心中发慌的话,方迟说完这一句就立马想离他远远地,但却是碰巧遇上了明嬷嬷。

    明嬷嬷道:“方姑娘,贵妃娘娘有请,请随我来。”

    “是要干什么?”方迟瞬间警觉地问。

    “你去了就知道了。”

    别了陆知远,明嬷嬷带着人来到了宴会的最前方。

    那时的淑贵妃正在剥进贡的上等葡萄,而后她看似轻飘飘实则掩不住怒火地说:“这出戏委实是演的好啊。不管是你写出的阿樱,还是专门为爹爹设计的局,都是针对崔家的啊。方迟,你到底是何许人?”

    “民女不知娘娘何出此言?”方迟装作被吓到,瞬间下跪,实则内心已经在疯狂思考应对之策。因为她怕,后知后觉中反应过来的淑贵妃会将这一切的怒火发泄至她的身上。

    淑贵妃轻咳一声,后懒懒地开口:“从宴会开始到刚刚,本宫都看在眼里,发现你不单单只是民间的一个戏子,你说你喜欢太子,但却又勾搭上了二殿下,所以你的本事远不止一个戏子能拥有的。方迟,这个局和这场宴会,因你而起,你是对我们整个崔家不满呢?”

    “未有的事,请娘娘明察。”方迟诚惶诚恐,心悬了起来,看来到底如她所料,崔相国的告老还乡仍需要一个人来承受造成这等恶果的恶果。

    淑贵妃将红得通透的葡萄送到唇边,眼露不屑:“察?还怎么察?爹爹后日就要走了。如今的崔家没了昔日的辉煌,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说你该不该罚?”

    罚?怎么罚?崔家的生死与她何干?明明是崔相国一个人的错。堂堂东棠相国,犯下通敌卖国之罪,不被处死就已是天子对他最大的慈悲。

    方迟有苦难言,且是不能言,只能沉默地等待。

    淑贵妃接着轻蔑地道:“怎么?怕了?安宁因你而死的时候,你怕吗?爹爹跪地求饶的时候,你怕吗?陛下看向你的时候,你又怕吗?方迟,本宫恨不得你去死!”

    然而走到这一步的方迟怎么能说死就死?她尽量蜷缩着身子,卑微到尘埃里,说:“民女不想死,想为自己而活。请娘娘恩赐一次机会。”

    “哈哈,哈哈。”淑贵妃被逗笑了,发出的莺莺笑声在美妙的丝竹之乐中间略微刺耳,她说:“为自己活?你凭什么?若非太子和二殿下对你的喜爱,以及陛下对你的重视,方迟,你觉得你还能活到现在吗?可笑。明嬷嬷,你来吧。”

    在可笑至极的目光里,淑贵妃突来地喊了一声明嬷嬷。

    “是,娘娘。”伺候在一旁的明嬷嬷走上前,后在方迟的面前放上两杯酒,“方姑娘,这里面有一杯是毒酒,你只有一次机会。是生,是死,一切看你的运气。”

    “民女——”能知这是喜欢玩弄的淑贵妃做事作风的方迟,看着明晃晃的酒杯犹豫了,但很快又转念一想,即便这次她能躲过一劫,可依淑贵妃的性格,之后在歇云殿中的她仍会有很多面临死亡的机会。

    淑贵妃道:“怎么?是没听明白?方迟,只要你喝了它,本宫可以就你对崔家做的的事既往不咎。可要是你死了,那就只能说明你罪有应得。”

    “好!”方迟斩钉截铁的答应声在一瞬间盖过了宴会上的大多热闹,“只要娘娘满意,民女愿意喝。也请娘娘说到做到。”

    “请吧。方姑娘。”

    “等等。明嬷嬷,你来。”突然间,淑贵妃喊人到近前,而后又在人的耳边小声叮嘱了几句。

    听不清楚到底说了什么话的方迟看向明嬷嬷,在她的身上停留了好几秒目光,心想,上回有她的暗中帮助,自己才能平安无事地走出歇云殿,可这回没了她在身边暗示,或许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想定的方迟,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向着一杯酒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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