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温怜怜轻挑眉,很是不解,她稳稳心神继续观察。

    奚韫将随身的剑安置好,侍从将小瓷瓶放到浴桶旁,退居屏后。

    温怜怜关注小瓷瓶去向,一时也没看奚韫。

    松松猫瞥瞥身旁神情专注的少女,哑了哑口,想想还是背过身眠下。

    温怜怜视线回转。

    奚韫解开靛蓝长袍领口的最后一个结,而后卸下腰带,褪去外衣,鬓角微乱了些,贴身的里衣顺势下滑,敞开了脖颈。

    那张平素震慑冷峭的脸,在水雾潺动下,莫名显出几分慵懒魅惑。

    温怜怜微微张开嘴,呼吸一滞,一时没反应过来。

    衣不等人。

    上衣被完全褪去,劲瘦的腰身,流畅有力的腹部线条在朦胧的水雾中若隐若现。

    完全不像一个文官的身材。

    他继续往下脱了。

    温怜怜赶忙捂住眼睛,“关关关掉!”她一紧张就口愣。

    松松猫尾巴一翘,画面顿时消失。

    温怜怜缓缓放下手,松了口气。

    不是,奚韫他…,这厮洗个澡,有必要搞得这样紧张兮兮的吗?还特意研究什么浴露?

    她思索片刻,只得出一个没用的结论:奚韫是个干净人。

    温怜怜叹口气,一掀被子,一盖,沉沉睡去。

    却不知圆镜消失的下一秒,屏风外的侍从喃喃自语,“定能风靡中州,卖个好价钱。”

    翌日。

    离三司会审仅剩最后一天。

    这场会审,对内宣称是沈昭仪私通案,实则,官衔高的官员才有权知晓,真正要审的,是沈家勾结他国,沈家军叛变一案。

    诏狱内,温怜怜惺忪开眼,问了现在是什么时辰后,随即将松松猫唤了出来。

    昨日在刑部大牢,奚韫要她陪他演一场戏。

    若所料不差,那些戏子配角应该整装待发,预备上场了。

    温怜怜估算好时辰,穿好衣服后,摸摸猫头道,“松松,我想看看刑部侍郎在干嘛。”

    镜面浮现画面:

    刑部侍郎府邸,侍郎夫人正为他整衣扣领,府门处忽得传来马匹嘶鸣声。

    下人通传,说是有急报,侍郎允了,没得抱怨一句何事如此着急,不能等上朝过后。

    “大人不好了!”衙役急跪膝前。

    “说。”

    “沈昭仪,她,她病死狱中了!”

    侍郎一时惊慌失措,俯身确认,“这怎的回事?前日提审,不还好好的?”

    衙役三缄其口,还是答道,“狱里人说,三皇子昨夜刑讯逼供,久久未出,恐怕…”

    侍郎连连磋叹,急得原地打转,这三皇子怎可如此操之过急!

    寅时三刻的梆子刚敲过三响,刑部侍郎的官轿便从府邸侧门抬了出来。

    青灰的晨雾里,官轿稳稳当当朝着宫城的方向走,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而官轿里的人,绯色官服下的脊梁微弯,后颈的冷汗控制不住得渗出,指节微微泛白。

    刑部侍郎深呼吸一口气,暗自琢磨。

    这沈昭仪,现在死了,按照往常就说她是畏罪自尽,再伪造一下现场,倒还能尽早盖棺定论。可这三皇子动的伤筋罚骨的刑,主审官随便派个仵作一验,就验出来了。

    沈昭仪要成了枉死,就意味着有外来势力介入,那沈家不也变成有可能被冤枉的吗?算了,没肖一会就要进宫门上朝,可不能让别人看出有什么异样。

    官轿晃到一个沉寂寂的路口,轿帘忽得被人掀开一角,塞进来一封信,哐当一声坠在刑部侍郎脚旁,把正想心思入神的他吓个激灵。他捡过来一看,是三皇子亲笔,

    就一句话:祸推他者,以此回权。

    刑部侍郎砸砸舌。那微弯的脊背瞬间直了起来。

    三皇子此计甚妙,这既然,那首辅大人是此案主审,在他的治下出了差错,自然是他负责。

    到时即便皇上问起来,还能参那奚韫一个看管不严,苛待犯人的罪。朝野上下,谁不知那厮心狠手辣?说不定,还能趁机拿回案件主审权。

    那表情从容自若,露出丝丝得意来。

    温怜怜借着圆镜里的画面,看到了那几个字。如所料,三皇子那般阴私的人,果然要行嫁祸之举。

    圆镜里的画面转到朝堂。

    "圣上万岁——"

    手持象笏的朝臣们三跪九叩。

    金砖玉阶,御座之上,年近不惑的帝王睥睨众臣,“众爱卿平身,可有本奏?”

    文武官员按品级分列两班,温怜怜在画面中找奚韫。

    他站在最前头,朗月正冠,脊背端直,一根玉带束着绯色官服,长身玉立。虽不见神情,但离玉阶不过几步之遥的站位,足以证明这位茕茕而立的权臣,圣眷正浓。

    而奚韫前侧位的那人,淑淑君子,矜贵冷隽,大概就是大皇子,也是如今的储君,且微珩玉。

    也是…十年之后的圣上。

    十年后的温怜怜从未一睹龙颜,只知圣上是个治国严谨的冷面仁君。百姓们歌功颂德,都捺捺企盼在其治下,一个盛世的到来。

    可濒死之夕,那些暗卫的话,都表明祖父的死,温氏的没落,还有对温氏粮行的算计,都与此人脱不了干系。

    这副少言寡语、淑雅风度的皮囊之下,藏着的原是精于算计,心狠手辣,物尽其用。

    温氏世代守护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为什么那么想要?

    寂寂大殿中,忽有一人跨中一步。

    "陛下,臣有本奏。"户部侍郎高举奏疏道,"五月以来,肃州之地先旱后涝,竟有饥民伐木作筏顺流乞粮,此乃肃州府快马递来的嘉禾!"

    “呈上来。”

    龙座上的那人碾碎稻壳,户部侍郎趁时奏道,

    "去岁此时,一穗足有二百粒,而今...不足二十粒!灾民日增三万,而常平仓存粮..仅余七千石!臣斗胆——"  他抬袖掖了掖额角,“截留漕粮二十万石!改折随州秋税为现银!开海禁允灾民赴琉球垦荒!"

    温怜怜想了想,此计虽见效快,为惯用之计,但说白了就是拆东墙补西墙。

    “奚卿,你怎么看?”

    奚韫一鞠身,侧身向户部侍郎确认,"张大人可说的是七千石?"

    得了肯定之后,他继续说道,“七千石数目之大,张侍郎所献之计可解短需,还是当先以民生为重。可此计见效虽快,但治标不治本,过后还需在本源上下功夫。”

    如何提高黍米产量才是关键。

    玉座上的人发话,“既如此,先按张侍郎说的办。工部水部司着人,配合治粟内史、当地官员,攻克灾情。”

    ……

    “既无本奏了,散朝。”

    温怜怜示意了一下,圆镜画面立刻消失。

    看时机差不多了,她将身上穿着的衣服撕得破了些,又攀上床沿,将手铐戴好。

    不肖一会儿。

    圣上的亲卫传令过来,说要提审六公主。

    温怜怜被押着从小道去了御书房。

    跪坐到地上的时候,温怜怜将头埋得深深的。

    此刻御书房内静悄悄的,左右大臣还有三皇子都等着座上那人发话。

    温怜怜猜测圣上看见如今瘦削凄惨的六公主,会是什么表情。

    她毕竟是他的女儿。即便他现在认为,六公主是沈昭仪与已逝世永安王的苟且之物。

    但想必,他现在是不愿意看到六公主这张脸的。毕竟,那些他曾引以为傲的相似特征,有可能来自于他的亲哥哥。

    温怜怜被拖拽进御书房时,提前观察了奚韫的站位,她现在就像一只蜷缩的蜗牛,而奚韫就是那层壳,无声无息给了她几分面对的勇气。

    奚韫瞥一眼六公主的背影,她趴伏在地,整个脊背都在微微颤抖。

    冷宫那夜,她也是这么可怜。

    圣上眉间终是藏起些不忍,发话道,“沈昭仪既已死,私通一案到此为止,那本记录孕期的医案就此销毁,奚卿,你有什么要问的?”

    奚韫转身朝向温怜怜,低眸道,“六公主,沈昭仪忽病死狱中,此事蹊跷,不知沈昭仪可有隐疾,致使…”

    一旁的三皇子打断道,“奚大人,验尸的仵作都说沈昭仪死前遭遇酷刑,你的雷霆手段朝廷上下皆知,如今动了私刑,却不承认,何必呢?”

    泪水顺着少女苍白的脸颊流下来,低低的哽咽声在寂静的御书房中,尤为明显,混杂着她的喃喃自语,“母妃…死了……”

    奚韫矢口否认,“因臣从未想酷刑逼问沈昭仪,而是欲表明利害,诱其说出沈家军通敌叛国的证据,反之,臣因罪犯身份特殊,还遣人好生照料着,监天卫可以作证。”

    “那真是巧了,”三皇子冷笑,“刑部狱吏们都说,沈昭仪死亡当晚,奚大人恰好从牢狱里出来…”

    “确有此事,但臣去的时候,沈昭仪已经被动酷刑,并且闭口不说动刑之人是谁。”奚韫不卑不亢。

    三皇子仰仰颚,意料之中,这沈昭仪为了护六公主,果然不敢说真话。

    见圣上眉头紧蹙,奚韫知晓自己不能再往下说了。

    饶是圣上猜到是三皇子动刑,三皇子大概也只会说个查案心切,加上圣上偏袒,自己反倒落不到个好。

    奚韫话锋一转道,“臣…确有监管不力之责,沈昭仪一死,被烧毁的那些与沈家军来往的书信,也就无从而知,如今仅有副将证词,沈家军私通外敌一事,确难成立。还请圣上降罪。”

    圣上沉默不语,他看着跪伏在下面的六公主,一时心中矛盾,也不愿再看下去。

    温怜怜颤巍巍开口,回答先前那个问题,“母妃她并无隐疾,她…呜呜…定是被你个惨无人道的害死的!”她越说越激动,跪走上前,紧紧抓住奚韫的下衣摆,仰头死死盯着他,声音破碎而绝然,“你个混蛋,你还我母妃!你…”

    奚韫甚至来不及后退一步,少女哭到干呕仍死死拽住他衣角,单薄的肩膀不受控地颤动,眼尾腥红,面容凌乱不堪。

    下一秒,衣摆的手一松,六公主直挺挺晕了过去,一旁的侍从愣在原地,观察圣上的脸色,犹豫要不要喊御医。

    刑部侍郎见势上前一步,跪奏道,“臣恳请主审权重归刑部,刑部在此立誓,必将沈家军勾结外敌一案查个水落石出!”

    圣上摆摆手。

    一旁的侍从上前抱起六公主,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圣上的意思估计也是看不下去了,那就将六公主带回诏狱,再随便派个医官诊治罢。

    “那就这样办。”圣上起身,不想再继续往下议了。

    奚韫跪伏,“谨遵圣旨。”

    圣上出去以后,三皇子拦住面色不怎么好的奚韫,懒洋洋道,“奚大人,你说你何必这么认真呢?这差事圣上能交给你,也就能再还给我,我好心奉劝一句,奚大人清流之首,日后,别再搅和这些事了。”

    言罢,三皇子拍拍奚韫的肩,随后扬长而去。

    却不知在他转身的下一秒,背后人嘴角轻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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