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优本来不叫小优的,上户口时,派出所的人写错了,写成了“赵小忧”。两个字相差不大,当时都没发现,等意识过来,也不愿再费事折腾,就这么用了。一直到他父母出事,小国当家,才较真起这个名字来。说:“这什么破名字,一看就病怏怏的,以后都不许叫他‘小忧’,要叫‘小优’。我赵小国的弟弟必须是最优秀的。”
小国有这点讲究,他相信一个人的名字对命运有启示作用。虽然户口本上依然登记的是‘赵小忧’,但自从改了名,抑或是境遇变了,小优真的变得开朗起来,慢慢接受世界里除了哥哥之外还有爷爷,有爷爷的核桃林,和那片山野。
所以刚上来南京时,他对合租的那个女生很畏惧,倒没有恨意,他不恨任何人。小国不在的时候,他从不一个人到客厅等公共区域,女生来拍门打招呼,他也装作自己不在,从不回应。女生当然知道他在,刚刚还在唱歌呢,但他不管,坚信只要自己不回答,就可以完美隐身。女生跟小国说小优很怪,小国心里不悦,也知道弟弟怕生人,坚持了小半年,攒了一点钱,终于在开春的时候搬了出来。新租的是上下两层的公寓,虽然共用一个大门,但没有公共区域,是两个完全独立的单室套。上面那户人除了上楼梯的时候有声音之外,其他时候都很安静。
搬出来的那天,小优异常开心,拉着小国到新街口的中央商场庆祝了一顿。点的什么菜,他到现在都记得。但他却不记得花了多少钱,他根本不在意钱,他在意的是小国为了挣四块钱的配送费摔倒在雪地里,满脸都是委屈,滚烫的泪水出来就结冰。哥哥的眼泪像是从自己眼睛里流淌出来,哥哥的疼痛像是摔打在自己身上,哥哥的委屈像是自己内心在刺挠。为了分担哥哥的压力,他想尽力去挣一点钱。
白天小国去学校时,小优就一个人在附近转悠,寻找工作机会。他从来没上过学,又才15岁,几乎没有人肯接受他。但大家都对他充满好奇,因为他的样子生得实在美丽。他常年被锁在家里,肤色被阴成一种剔透的玉色,几乎可以看到骨骼。个子不高,脸盘极小,眼神总是躲闪,像是阴差阳错落入凡间的精灵,无端让人生出保护欲。
小优不愿和任何人对话,但为了得到工作,面对大家的好奇,他只能一五一十地回答。甚至别人没问,他依然主动说哥哥的钱包里只剩下739块钱了。看他呆呆笨笨的样子,大家都当他是个傻子。小国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只知道小优愿意接触外面的世界就很好,这对他的病症大有助益。
小优没有多少自闭的症状了,阿斯伯格的特征完全显现出来。他对外面的一切充满好奇却又畏惧,保持距离但又能一眼看透所有情绪。他常常盯着太阳看,要用眼睛析出七彩来;他常常盯着人看,要一眼看穿所有悲欢离合。晚上小国送完外卖,会骑着摩托带他到秦淮河转一圈,直到耗完所有电量。他就趴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歌唱。歌声融进风里,传送千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