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卡特将军得知布莱诺投敌,还在家里留下留声机骗了间谍半天,他有些意外。他以前的确是胆小懦弱的,而且天真。从窃听、书信中的表现的确如此,就像个孩子。
而现在,却不一样了。他终于知道,有些鸟儿,注定是关不住的,即使逃脱需要他先去匍匐为一只野鸡。他表情十分复杂。
布莱诺撞死吓唬阿怜达时,卡特将军已经紧急组织好了军队。红雀很可能已经暴露,敌人知晓了他传递的信息,一定会紧急召回军队。此战,只能奇袭速攻,再派大部队支援。
“即使是紧急召集的先行部队,总人数也是伊崎守军的两倍。”他暗想。“此战,优势在我。”
看着眼前的军队,他想起很多年前,他与布莱诺的谈话。
“我们国家组建军队是为了什么呢?将军。去…杀人吗?就像斯曼那样…”
“不,孩子。这个问题很复杂,但我可以告诉你,绝对不是的。”“…你想一想,一块土地上有两个农场,都喂养了成群的牛羊。一个农场的农场主很谨慎,建起了高高的篱笆,还养了几只牧羊犬。而另一个农场的农场主只是随便建了栅栏。现在,有一匹狼来到了这片土地,你觉得,他会优先去抢哪一个农场的牛羊呢?”
“这肯定是防备少的农场。”“是的,所以你看,军队就是用来保护我们的篱笆和牧羊犬。对抗的,都是凶猛的狼。”
布莱诺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嗯!”
那时夜晚微弱的烛光微微颤抖,与眼前众人的火把悄然连到了一起。不同的是,那夜的蜡烛温弱地流着泪,而今晚的火把凶狠地吐着烟。“可是…现在是战争时期…从第一声枪响开始,就没有了对错。”
他心里好像犹豫了一下,可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向哲林进发!”卡特这一次要亲自挂帅。
这支精锐之师,已经操练许久,正摩拳擦掌。听到将军一声令下,他们摇起战旗,浩浩荡荡地向伊崎进军。
当晚深夜,他们到达祉墙边,在此休整。士兵们为了表达对叛徒布莱诺的愤怒,烧毁了他的房屋,分食了他的蔬菜和牛羊。
他的农场没有安篱笆。
“为了安格瑞的荣耀!”战士们高喊着。
第二天一早,他们推翻了祉墙。
卡特遣调手下,兵分三路,自己走中路。每一路各有先锋与殿后,大部队快速进入。
迎接他们的,不是哲林军的严阵以待,而是清肃。
四周是空阔的平原,荒芜的田地,茂密的丛林。
可就是没有一个士兵,只有乌鸦的干咳。
风声。
卡特将军觉得不对劲,叫停了军队。
“撤退,快报各路!撤退!”他突然说。
他做的一切部署,都没有问题。可那前提是,红雀给他的是正确信息,哲林真的,只有四分之一的兵力。两边突然冲出大队人马。卡特领兵后退,后方也被堵截。肉眼可见,对方人数占有优势。
第一排子弹飞来,士兵应声倒地。接着是狂风骤雨般的对轰。枪声,爆炸声,子弹划过的气流声,马蹄声,喊声,骂声…
战争的交响乐,真是刺耳。卡特带领的一支队伍腹背受敌,且与其余两队失去联系,人数急剧减少,可仍然在做困兽之斗。布鲁斯包围了三支队伍,占尽了地势、阵型、人数优势,可Kannor-75的威力实在惊人,仍给他造成不小损失。
战斗从早晨持续到第二天下午,布鲁斯军终于击杀或者俘虏了敌人全部将士,并生擒卡特。士兵把他带到了布鲁斯面前,布鲁斯正坐在草地上。
二十年前,南壤之战中,两位将领曾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两人一同统领着哲林与安格瑞联合的突击部队,从峡谷绕道而行,惊险地渡过洪水和塌方,给予斯曼残部最后一击。他们立下显赫战功,也缔结了深厚友谊。
如今,两人都成了将军,代表着各自的国家,成了必须要争一个你死我活的敌人。
看着五花大绑的卡特,会想起往日的一幕幕。布鲁斯感慨万千。“多么可悲啊,卡特。”“无需多言,动手吧,给我一个军人最正式的死亡。”他被两人擒压着,跪在地上。
布鲁斯示意两人放开他,站起身来,并缓缓抽出佩剑。它闪着凌冽寒光,照映着如血的残阳。
“我终于还是输给你了。”卡特笑起来。
布鲁斯闭上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把剑挥了过去。空中扬起一缕银发。
布鲁斯最终还是下不了手,只斩落卡特头顶的帽子。他把绳子一根根切断,面对夕阳,坐在卡特身边。
卡特还是背对夕阳跪着,动也不动。光把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我们聊聊?需要酒吗?”布鲁斯招呼士兵快拿两瓶雪利酒来。这是他们最爱喝的酒。“喂,别跪着了。”
卡特终于转过身来,与他并肩坐下。布鲁斯直到酒来了才开口:“还记得吗,二十年前。”
卡特先喝了口酒,开口道:“记得。”
他们一起痛骂斯曼当年的无耻,大赞战士的英勇无畏,一起回到那段峥嵘岁月,再去感受那时的血与泪。不禁热泪盈眶。
“真是好酒。”卡特说。“那是回忆,让酒变得更醇香。”布鲁斯道。
“其实你也不想应对这场战争对吗?现在安格瑞的样子,和当年的斯曼有什么分别?”
卡特哑然。惨然一笑。
“布莱诺,还活着吗?”他问。
“有我的女儿守着,怎么会有事?”布鲁斯很自豪的样子。
“你告诉他,我不会怪他。如果我是他,我做不到像他这样。”卡特十分坦然地说,旋即站起身来。
天色早就暗了,星星在夜空里打着寒战。
“你准备去做什么?为什么不亲自去说?”“我回去安格瑞,劝说议会停下战争,与你们和谈。”
“他们怎么可能听你的?卡特,你会死的。”
“从你挥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死了。布鲁斯。我现在活着,好似重生。作为一个人,而不是安格瑞的将军。”
卡特平静极了。
“你的话真有些像布莱诺对我说的。”
“是吗?哈哈,毕竟是我教的。”“从前,多美啊,多好啊,没有硝烟的安格瑞。我深深地爱着她,我就是爱她才会加入军队。现在我依然放不下她,哪怕她的确是错误的。她曾经受了多么重的打击!以至于在风暴中偏航了。以前,我不敢忤逆她,她迫切需要人来支撑。现在,她需要人去为她送去正确的风向。”
“我愿意去,哪怕要我走向风暴的中心,要我粉身碎骨。哪怕什么也做不到,我也要去。我爱着她,不是为了什么狗屁‘荣耀’!”“那些该死的政客,都在宣扬着些什么?把我的小伙子们都变得神神叨叨…”他好像,是醉了。
布鲁斯什么也不再说。他给了卡特一匹好马。“祝你好运。希望还能和你再喝一次酒。”他同他告别,眼里泛光。他知道,这一次就是生离死别。
十天后,消息传来,劳埃德.卡特,死于绞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