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布莱诺在医院里躺了三天,伤口打上了绷带,还在痛着。不过已无大碍。这个过程里,阿怜达就像他的贴身保镖一样。除了有时候自愿给医生帮帮忙,她一直守在他身边。

    战斗发生时,布莱诺正在睡觉。三天中偶有醒来,饿了,吃点东西接着睡。她笑他是个大懒虫。

    他醒来,终于走出病房时,医院里四处是伤员。哀嚎,呻吟声不绝于耳。他看到因烧伤面目全非的士兵,因爆炸缺手断脚的战士,眼睛里写满了痛苦。清风过廊,送来血腥味与药味。他掩掩鼻子,觉得像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突然看到了安格瑞的军服。他先是一愣,接着明白了。

    “四分之一的兵力,你们是怎么赢得啊?”他问。

    “父亲骗了你。还有间谍——我们叫他红雀。”伊崎一兵一卒都没有调走。他点点头:“布鲁斯将军真是,谋略出奇。”

    “可不是么?”她很自豪的样子。

    “带我去绘图所吧,阿怜达,我想要工作了。”

    直到坐在马上,布莱诺也没能从医院的痛苦、压抑中走出来。

    “布莱诺,我突然想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布鲁斯将军的女儿的?” “布莱诺,你在听吗?”“啊?哦…你是八年前到的伊崎对吧。伊崎是布鲁斯将军的故乡,他在约十年前离开了王都。就我看来,这次战争,他最有可能坐镇伊崎。还有你之前提到的宴会,来了很多不认识的人。那就不是平常的家庭聚会,而是大型的交际会。你父亲必是极有名望的人。而以畜牧业为主的伊崎具备这一点只可能是类似大农场主的人,要不就是商人。但你父亲不是农场主,不然你怎么会去找舅舅要羊?至于商人…总之我没听过有商人家的女儿爱骑马和射箭,而商人也大概率不会有一把宝贵的弓。最重要的是,我没见过哲林的卫兵搜查过你。”

    “所以只剩下了这一种可能。”他说。

    “那么你是推断出来的?”阿怜达无法想象,要依靠一个不确定的推断做出这一切,到底要下多么大的决心。

    “嗯…你在无意之间透露出很多信息。结合一些已知信息,加上一点想象…”

    “那我以后可要谨言慎行了,嘶~”阿怜达开玩笑似的说。

    “其实…这也不见得一定是坏事。”

    “我怎么感觉你心不在焉的样子?”她问道。

    “这两天,我一直在做一个梦。”他说。

    “什么梦呢?”

    “我梦见一只大船。它有着巨大的船帆,比任何一个海浪还要高。船上有人都一样,没有船长,大副,水手之分。他们都一样。”

    “然后一场暴风雨侵袭过来,掀起巨浪。奇怪的是,船上有两个舵。船上的人一下子分成两拨。一拨去掌左舵,一拨去掌右舵。他们极力地想要把船往各自的方向开,可结果却是,船卡在那里动弹不得,可所有人精疲力尽。慢慢地,左边的人身上生出羽毛,右边的人背后长出尖刺。他们彻底失去共同点了。”

    “然后呢?”马蹄声起起伏伏。

    “有一只小船,从大船上分出来了。船上的人没有尖刺也没有羽毛。直直地冲向那风暴。可是风暴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把小船吹到天上。大船摇摇摆摆,木板开始断裂,桅杆倒下,从中间断成了两截,沉没了。”“就像哲林和安格瑞一样,对吧,对抗没有好结果的…”阿怜达轻声说,眉头微皱。

    “我还梦到领养我的卡特将军。他什么也没说,一直在对我笑。一种奇怪的笑。”

    “真不知道那老头子怎么样了,对于我的背叛,他一定很失望吧。”他还不知道与布鲁斯对阵的就是卡特。

    阿怜达心里一紧,没有作声。

    “我就是觉得,梦应该代表着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我却不知道。” “答应我,阿怜达,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一定要告诉我,不要瞒着我好吗?上次那两人来刺杀我之前,我就有这种预感。直到你突然出现救了我,我才知道你一直躲在厨房。可你说的,却是回家。”

    “我惧怕隐瞒的感觉。你毕竟救了我的命,我不好再说什么。我也知道你身份特殊,很多事情不可以对我说。可是…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阿怜达感到他的声音在发抖。她突然觉得他也不总是冷静镇定的。他会敏锐洞察不为人知的信息,捋清利害关系,大胆的迈过祉墙,还可以在七把枪下保持镇定。可也会为了一只羊而哭泣,坐在她背后,颤抖着诉说不安…还会在祉墙边义无反顾牵起她的手,可最后还是要她带路。

    她想:“他会不会推想得出父亲把他当做诱饵了呢?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毫不掩饰自己的脆弱?”阿怜达只能想到一个原因。那就是,布莱诺无条件相信着自己,他在自己面前卸下了一切防备,显露出他原本的胆怯。她是他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地方唯一的安慰。

    她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及…

    “布莱诺,抱紧我。我答应你…你不要再乱想了,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她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他卡特将军战败后再回国的消息,他一定会吃不下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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