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夜?”赫恩皱眉,她们两人以为他要拒绝,宁宁都做好了圆场的打算,谁知片刻后他却答应了。
五娘觉得这时候自己应该道谢,奈何她做了八年的屋里躺少女,已经把基本的社交话术忘得差不多了。但不表态也不合适,她思索了一下,向面前的两人说:“有劳。”
……他们两个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她的态度不够诚恳啊。
宁宁想笑又强行忍住,表情显得很是古怪,她闭上眼按了按太阳穴:“不好意思,我有点犯困,今晚就不值了,赫恩,今晚你先来吧,我明天再值。”说到这她忽然睁眼,“缇娜手头的事情太多了恐怕没法值夜,瑞克常年在外巡值,不方便进实验室,只有咱们两个人可以——对了,你接下来得把需要出行的任务全都推掉。”
赫恩点点头:“明白。”现在一切任务都得给实验让道。
宁宁挠挠头:“缇娜那边的沙发床倒能躺下两个人,但是你不太方便……”
“把我那床毯子给他吧。”五娘确实没办法再在实验台上躺一晚了。
宁宁打开平板接着敲字:“无菌实验室里得加一张软床。”消息发完以后,她放下平板站起身,“来吧,我带你去办公室。”
五娘摇摇头:“我现在不困,不着急过去。”她以往昏迷能从白天昏到晚上,虽然这间实验室没有光照,但时间上应当差不了多少。
“好,你要是困了就让他带你过去吧,我得先走一步了,我本来打算今天逛一趟亚文化节就回家一觉睡到第二天上班的……”宁宁摇摇晃晃站起身,冲他们挥挥手,“我走了!赫恩,你将就着用缇娜的IR系统吧……”
她越走越远,五娘目送她进了楼梯间,身影渐渐消失。
“她这样没问题吗?”五娘不由问。
赫恩却没有回应,她转头看向他先前的位置,却发现那儿已经空无一人,再一看,赫恩已经在工位上忙碌起来。
五娘捡起刚才坐起身时滑落的外套,顺手披到自己身上,又从袖间摸出梳篦给自己草草打理了一下头发,发梢擦过她的手背时她嗅到桂花油的香气,那是做发型的时候打理碎发用的,还可以遮盖真正的头油味。
现在她用不着这个了,可以洗头了!
但是实验室里应该不太方便……还是问问赫恩缇娜的办公室在哪吧。
五娘立刻跳下实验台向着赫恩的位置走去。
赫恩头也不回地问:“什么事?”
五娘站住脚:“我想洗头。”
“……稍等。”赫恩拿出终端给缇娜拨了则通讯,“你办公室里有洗发用品吗?”
五娘连忙道:“有胰子么?我用那个就可以。”
赫恩和终端那头的人同时沉默下来。
“胰子是什么?”她听到缇娜问。
五娘愣了愣:“胰子就是……香皂。”
“这些东西我办公室都有,你不用拿香皂洗头。东西宁宁知道在哪,她是不是已经走了?算了,赫恩你带她过去吧,洗手台下面的抽屉里有洗漱用品,洗发膏也有成袋的,你看着拿吧,我还有点事,先挂了。”那头似乎有人在喊她,缇娜说完便按下挂断。
赫恩手里握着终端,跟她大眼瞪小眼,片刻后他屈服:“我带你过去吧。”
“好,有——麻烦你了。”她硬生生改口。
“出去记得带上门。”他说完率先起身,五娘紧随其后。已经到了下班时间,走廊内安静得骇人,除了他们的脚步声以外只剩下各式器械和通风系统运作的嗡嗡声。
五娘有足足八年没接触过这样安静的环境了,从前即使她睡觉,屋里也必须有值夜的丫鬟,因为她病弱,屋外预备着吩咐的丫鬟婆子整夜整夜不敢休憩。她还怀疑这具身体有神经衰弱的毛病,这些人的脚步声说笑声窃窃私语声随便哪一样都能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好安静,研究员们都下班了么?”她不由道。
赫恩出乎她意料给了回应:“其实有很多项目需要整夜运作,但这里的隔音做的很好。”他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按理说,他听到研究员这个词汇从一个中古时期少女口中说出来,违和感应该会很强烈,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女孩的气质与藏书馆中古籍上的仕女不太一样。
等等,他们有在她面前提到过“研究员”这个词汇吗?
……宁宁的废话太多,他想不起来了。
赫恩暂且按下疑惑,带她来到缇娜办公室的门口,门上的面部识别器自动亮起,片刻后门锁弹开,露出的陈设与门外连廊装修风格不太相符,隐隐有几分奢华的味道。
要五娘说,里面大概只有办公桌是最普通最便宜的,一看就是组织统一分配的,与室内的其他陈设格格不入。
地上的毛皮地毯与靠墙的真皮沙发要花大价钱维护,靠近办公桌的墙面靠着两个木质书架,一个书架上密密麻麻塞满了档案与文件夹,另一个书架则充作博古架使用,其上简单摆了几样装饰品,品相与她认知中的古董不太一样,也许仅是为了美观而搁置在此。办公桌上有只半透明的鹅颈瓶,里面插了几支形态近似百合的花。
“那个桌子为什么还留着?”五娘颇感好奇。
赫恩摇摇头:“不清楚。”
“洗手间在哪里?”她把桌子抛到脑后,她的头发已经一个星期没洗了!!!
赫恩先一步走进门,曲起指节在一旁的墙上轻叩两下,墙面立时变换形态后退开来,让出一片空间。五娘抬眼看去,里面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洗漱台。
“我在这里等你,你去洗吧。”赫恩怕她洗着洗着脱力昏过去,但这里的机器人多是实验使用,没有辅助生活的家政机器人,他也不方便进去帮忙,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在外面守着。
五娘迫不及待冲进洗手间,门在她进入后悄然合闭,而后照明系统与恒温系统一同开启,但这些五娘通通没有留意,她的心全在自己的头发上,她拉开洗漱台下方的抽屉,果然找到了洗漱用品。
五娘卷好袖子后拿起一袋洗发液撕开倒进手心,倒了一半后随手搁到一旁,她喜欢把液体搓出泡来再往头上抹,一下全倒出来会影响她发挥。这款洗发液很好起泡,她没搓几下就达成预期,正要把它抹上头皮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水还没放。
她没看到开关在哪,于是试探性地把空闲的手递到水龙头前面。
……没有水。
恩?
她不死心,手在下方左右摇摆几下,水龙头依然安安静静。
五娘当即大喊:“赫恩——”
赫恩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浏览着移动终端,无意间刷到关注的乐团的新作,本想点进去听听看,下意识掏外衣口袋时才想起那衣服还穿在女孩身上。
耳机在口袋里。
要进去找她吗……赫恩纠结起来。
还没等他纠结出结果,便听到里间女孩的惊叫声,他连忙收起终端冲进门,迎面就看到她捧着一手泡沫一脸无辜地看向他:“这个我不会用,你来教我一下。”她发誓学会敬语之前绝不再乱用了!
“……”他走过去,抬脚踹了一下洗手台下方的开关*,喷头这下终于冒出水来了,他向她解释,“我们平日里很少用到它,一般只在这里对着镜子整理仪表。”
五娘点点头,把洗发露分区抹上头皮,开始搓洗自己的长发,赫恩退后打算出门时才后知后觉发现外套已经被她脱下来,长袖也已卷好并未有妨碍,他沉默了一下,想起自己先前的问题:“我的外套在哪里?”
五娘含糊应了一声:“外套在门后面的挂钩上。”
他一拍脑门,回过身从外套口袋里摸出耳机,疑心自己也被宁宁传染了困意。
五娘本打算用两袋洗发液把头发彻底洗干净,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最终还是决定用完这袋就算。
她洗完头,抱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又开了袋洗漱用品,意外地发现里面竟然有一次性毛巾,被压缩成了一个方块,用水一冲就舒展成毛巾的形态。
她拧干头发以后用毛巾把头发包了起来,顺便洗了脸刷了牙,出门时她发现外套没被赫恩拿走,于是把它披回身上,学着赫恩的样子曲起指节在门上叩了两下,门即刻弹开,她迈步出去。
赫恩听到脚步声抬起眼,被她的造型震了一下,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五娘捏着一缕没包进去的头发,有些苦恼:“里面没有吹风机。”
……他们绝对没在她面前提过这个词,古代还能有吹风机?
赫恩最终还是没把疑惑问出口,他决定把审讯的重任交给明天轮值的宁宁,他口舌不如对方灵便,万一没问出东西来还被反着套了话就不好了。
由于五娘表示自己不困,他索性带她回了实验室。那里有烘干机,功率调到最低以后勉强可以拿来烘干头发。
五娘大受震撼。
五娘坚定拒绝。
赫恩有些不解:“没有危险,我以前见过急于出门的同事用烘干机简单处理头发。”
五娘勉强一笑,对他自认为诚恳的解释表示敬谢不敏。
赫恩觉得自己有必要勉强她:“头发不吹干会着凉。”
五娘:“……”
她有些疲惫地掐了把鼻梁,叹息道:“我有预感我明天一定会发烧,所以这头发吹不吹都无所谓了。”她还记得穿来之前挨的那阵风,今天没发作起来,那就是明天了。
谁知赫恩听了她的话反而板起脸:“过来烘头发。”
五娘愣了一下:“烧一天就能褪,不会耽误做实验的。”
“……我不是在说实验。”赫恩抿起唇,“你病好一点以后要先做体检,不会一上来就安排实验的。”
五娘最终还是没推拒他的好意。
*形态跟机智的医生生活里手术室门的开关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