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是黑暗的,人世间的美好在我的世界里都变了模样,我看见飞翔的蝴蝶突然坠落僵直,盛开的花朵突然凋零腐败,耀眼的星星划过天际最终归于无隙。
整个世界与我格格不入,我无法窥见美好,所以我享受黑暗。我喜欢看一株枯黄的小草断裂,一片花瓣飘落,喜欢看一个个生命在绝望中挣扎却又陷于黑暗。
我讨厌与人交流,讨厌与人接触,父母的去世并不是我沉默的契机,我的沉默只是为了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寻得一条生路。
我的世界是破碎的,仿若醉酒的叔叔高高扬起的酒瓶,纷飞的碎片刺破我的皮囊,扎进鲜红的肉里。婶婶不常多言,只是高高扬起头,像是一只伸长脖子的鹅,嫌恶地审视我的灵魂。
那件没有窗子的储物间存放了我的整个童年,阴暗潮湿,像是下水道黑暗的一角,我喜欢这里,因为我正是那只阴暗的老鼠,窥视别人的幸福。
学校是我所厌烦的,那里充满腐朽的臭味。在教室里那一道道将我割裂开的目光将我划离原本的世界,令人习惯的忽视一直伴着我到了初中。
依旧平常的时间里,不被期待的明天依旧到来。群众的暴力从冷待到肢体,那些堵住我的人,我不记得他们,他们的面容扭曲肮脏,演化出怪物的雏形。
对于落在身躯上的暴力,我不作反应,他们在释放自己的愚蠢与卑劣,不加掩饰自己光鲜皮囊下散发腐臭的恶意。我的反抗只会是一切的催化剂。
一直到平凡的日子来了一个崭新的人,那天的阳光好的令人烦闷。我仍躲在教务处草坪的一角看书,寻了处难得的阴暗,只有那鲜少有人经过。
两个人从我身边经过,我不在意,直到其中一个人走到我面前。
他的声音我并没有听见,只有三个字融进我的骨血。“祁夏回?”又是一个自以为是想要“拯救”我的,那些人似乎很爱包装自己,“拯救”一个失落的灵魂让他们志得意满,我从不会记住他们的一切。
那之后的每一天,他都来到这里,我活在自己的世界,与世隔绝。
可他偶然撞见我最狼狈的瞬间。在平凡的日子里,我一如既往被拉进那片小巷,我习以为常。
他又出现了,我并不期待,他只是一时兴起,从地上捡起蛀满裂口的枯叶,那是对破碎事物的怜悯。
我并不需要那种怜悯,如同廉价的糖果,充满腻人的甜。
他却放弃那片花园,推开人群,强制地将我送去医务室。我坐在病床上,任由医生为我处理伤口,周围的白令我头晕,我厌烦他。
我讨厌他的自以为是,他的自作主张,他的热心善良如同巨石压着我让我喘不过气。
我想逃离,正如我一直在做的,我看着他,他身上生出几分明显的裂纹。
不被期待的日子里,我仍旧平静的度过,唯一变化的,是那个人每天都会出现在我身边,尽管我没做出任何反应。
渐渐地,我对他产生一丝兴趣他是第一个坚持那么久的人。
不过结局不会变化,他最终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厌恶我、远离我、伤害我。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是群体排斥异类的本能。
我的世界仍旧黑暗,只是在一个角落,被播下一粒不知名的种子,在漫长的冬季,缄默地生长。
它发芽了,一株白色的嫩芽破开黑色的土壤,在一片黑暗中,它无比显眼,冒着莹白的光。
我不得不承认,祁夏回让我在意。
在一个午后,我坐在那片草坪,看着空位发怔。我从午后坐到黄昏,天快被晚霞点燃,什么也没有。
所以他也放弃了吗?果然,这个世界强差人意。
那株新长的莹白开始垂下,然后整株满满枯萎。
“久等了,今天发生了点事,我来迟了。”我收拾书包准备离开,不远处却响起一道声音,破开死寂。
我淡淡看着他,他脸上挂着乌青,落日给他镀上一层金边。我不作反应,他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开始向我絮叨发生的一切,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他,静静地看着。
这一次,我和他一起出了校。
“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失约的。”我的灵魂听见他的声音,悄悄颤动着。
嫩芽上又生出一片枝叶,祁夏回却又多了几分裂痕。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正常,那又如何?正常能给我带来什么?朋友?这对我来说不需要。所以,我为什么要正常。
他在我的世界生存下来,可我的世界没有出口,这辈子我们不死不休。
我将“祁夏回”这三个字在唇齿间吻着,随着血液吞咽下去,刻进心脏里,我想留下他。
我不是一个好人,这个我很早就知道,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是个罪人。为了将祁夏回彻底囚进我的世界,我不惜一切代价。
我成功了,祁夏回为了我去指责那些旁观者,彻底与集体割离。他们其实没有错,毕竟我不需要他们的帮助也能让祁夏回彻底割离,他整个人摇摇欲坠,犹如桌上的玻璃杯,只需轻轻一碰,就会粉身碎骨。
只有一些疏漏,我过于极端而忘不下那些仇怨,总会行走在看不见的夜里,处理那些渣滓,这让我坐实一位“有罪者”。
那个雨夜阴郁而连绵,仿佛吞噬一切的深渊,整个世界幽暗潮湿,我穿着黑色雨衣,辗转在小巷里处理了一些垃圾。
第二天,祁夏回并未像往常一样来找我,玩找到他,我看见他的眼中出现一只面容扭曲的怪物,他静静的立在那里,什么也没说,却像是嘲讽我的自作多情。
我知道,他想要离开了。
可是祁夏回,凭什么呢?
你说进入我的世界便进来,说离开就离开,我对你而言是什么?路边的平价旅店?你只是来歇歇脚便离开了。多么可笑。
那朵刚刚绽开的花还未走出冬日便开始凋零,花瓣一片一片落在黑色土壤上,在虚无中化归一片缥缈的尘土。
我看着他破碎崩裂,多年来情绪的堆积在一瞬间爆发,他浑身颤抖,一片又一片碎片从他身上剥落,消散在尘世间。
我想捕捉那抹光,可一切都从我的指缝间流连,我等待他,第三天,他没有出现。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有人说,祁夏回死了,我不信。
但我心中好不容易粘补的某种东西悄悄的粉碎了,也许他藏起来了,也许他也厌弃了我,但那份曾经的温暖腐蚀了我的心、我的肝、我体内每一处血的循环。
于是我闯入殡仪馆,踩踏于洁白地毯和玫瑰花瓣。葬礼还未开始,少有人愿与尸体同坐一室,我只是上前揭开棺材,望着那熟悉的白玫瑰花瓣。
我希望那一切不过是梦,也希望他只是在欺骗我,我抚摸他冰冷而静止的脉搏,亲吻身边洁白的玫瑰花瓣。
世界似乎只余下天空的一角,装着我和祁夏回,他似乎还活着,睁开眼,笑盈盈望向我,他黑白分明的眼里装着一切美好,里面有阳光、草地、书页、也有我……我躺在他身边静静睡去,希望人们再一次无视我,将我的人生与他一同埋葬。
光芒在一次亮起时,祁夏回不见了,棺木不见了,白玫瑰铸就的殿堂也不见了。我只是坐在病房里,望着惨白的一切,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缄默。
也许我一直的坚持是错误的,也许我的确有罪,祁夏回只是看清了一切,选择了更好的明天,待在黑暗中沦陷的,始终只有我一人。
我有许多李明浩霸凌他人的视频,是从那些被处理的渣滓手里找到的。我将一切抛上明面,藏进黑暗里,躲开那份不属于我的光明。
不被期待的第七天到来了,我站在楼顶看着远方的青山流云,才发现肮脏现实的背后还有一座座未被污染的乐园。
可世上哪有什么乐园,不过是祁夏回心中的向往,让我也多了丝无用的期盼。
我坐在那里痴痴的望着,直到黄昏渐起、太阳将落,炽火烤上半片清空。
我一脚踏进虚空,感受风声在耳旁轰鸣,心中才终于有了一刻解脱。
“祁…夏…回……”
我最后一次亲吻这个名字,只愿生生世世与你纠缠不休。
我是“有罪”者,所以我的一生都围绕着罪过,我不知道我何罪之有,但却为此付出了一切。
祁夏回,你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