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钰醒来时，睁眼看到的是白色天花板，她撑开眼睛看了看周围，荆远芳刚从外面回来，见人醒了，连忙跑到床边。
“明钰，你醒了？你先别动。”
床上的人看到她，乖乖地躺着，没有再动。
“远芳，我怎么了？”
荆远芳放下手里的东西，拉了一张凳子坐在床边，摁了床铃，才回答她：“你低血糖，几个月没见你，一到学校门口就要摔倒了，可把我给吓坏了，你可先别动啊，我得把医生叫来看看。”
荆远芳没错过她醒来的倦态，拉起她的衣袖，细白的手腕上青筋隐隐可见，祁明钰下意识想收回，又被制住。
“远芳，有点痒……”
荆远芳知道她怕痒，小惩大诫才把手松开。
“你知道痒啊，那你还照顾不好自己，你说你搬出去住吧，四个月没见，我以为你在外面藏了美娇娘，谁知道回来病怏怏的样子。”
祁明钰的精神渐渐恢复，荆远芳给她搂了一个枕头，垫在背后，人慢慢坐了起来。
祁明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针管，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美娇娘么？她是藏了，就是现在发现她藏的是别人的美娇娘。
荆远芳见她神色不对，可能是自己说错了话，“不是，我没那个意思，这不是太久了没看到你……”
“没事，远芳，我知道你的意思。”
荆远芳还想说什么，负责检查的医生进来了。
一通检查之后，祁明钰又待了半小时，已经没有异常，她才出了医院。
荆远芳领着她走在前面，问道：“明钰，你现在要去哪儿？”
祁明钰抬头：“现在？可能想回家一趟吧。”
荆远芳看着她，犹犹豫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祁明钰盯着她：“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荆远芳下意识低头，嗫嚅道：“没，就是这不是期中了嘛，李教授的课有小论文，昨天刚说的，告诉你一声，别回头忘了。”
祁明钰的视线扫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回了一声。两人分别的时候，她注意到身后有一辆车似乎在跟着自己，车牌号她不认识，隔着玻璃镜，她也没看清里面的人。
林元锦把后视镜放低，挡住了她的脸，但是偏头的时候能看到前面的路，也看到了走在前面的女人。
她只是跟在后面，没想要做什么。
许隐给她发了照片，她就立刻赶到A大，但是人已经不见了，问了一下荆远芳，才知道祁明钰低血糖进了医院。
她想起在医院病房外看到的人，在房门的小缝隙里，那个女人的脸显得更加瘦小。
荆远芳伸手撑在门上，问她：“学姐，你不进去吗？”
林元锦看了一眼，就退出来了。
“不用了，她要是醒了，麻烦你不要告诉她我来过这里。”
林元锦想得出神，思绪断了才发现前面已经没人了。
她倒车回了自己的公寓。这是她租的房子，自从来了A市之后，她就租了这个公寓，平时虽然也在A大，但是忙着兼职，为了不打扰别人，索性也就不住校。
衬衫扣子解开，她疲惫地躺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又去冰箱拿了一瓶啤酒。
手机有响声，但她没回，想点开电视的时候，看到了放在一旁的全家福。
她那赌鬼嫖虫爹，劳碌命苦妈，出了车祸腿瘸的弟弟，还有上了高中还四处玩耍的妹妹。
唯独没有她。
林元锦拿起来摸了一会儿，然后又放了回去。
手机为什么响，她知道，那个男人每个月准时拿钱，拿得像在ATM机里一样顺畅。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像是这个家里出来的人，骨子里有种要背弃家庭的欲念，可是不得不说，上天把他们安排在一起，也是般配，她对这个家，抱有病态的怜悯。
她拿起手机，打开许隐的微信，对方说周一去银行，把钱转给她。
这钱是真好拿。
许隐从大一的时候就看上她了，她底子好，身量挺拔，身材劲瘦，模样长得皮肤莹白，英气十足，放在那里不动都是引人注目的禁欲挂。许隐站在她的面前，打量着她那件地摊上十五块钱一件的衣服，十分认真地问她：“同学，要不要跟我做个实验？一次一百万。”
许隐满脑子都是挣钱养家，她向来没什么道德底线，最低的底线就是自己的利益不能受损，许隐要的不是自己的身体，那她什么都能答应。
所谓实验，就是他出钱，她出人，林元锦假扮金主，引诱包养指定目标，在这种不平等关系里，要对方爱上她，然后再分手。分手方式不固定，她一般都是直白地说厌倦。
许隐找了她四回，那几次都很顺利，五个月，一百万，四回，她就攒够了回家养老的钱了。
第五回是祁明钰，是她学妹，现在读大三，是个身家清白，品学兼优的贫苦学生。
这样的学生，其实不好钓，个性坚韧，但是没办法，对方暗恋她。
祁明钰大二的时候就暗恋她，她们同专业的不同年级，导师之间大多有来往，于是也就这么认识了，这姑娘想做大创，就跑来问她要不要一起。
许隐给她打电话，“你答应她。”
从此，祁明钰就成了她的笼中鸟。
这一晚上，林元锦喝得烂醉，公寓里时不时响起砸东西的声音，震得人心慌。
——
A大期中考很严格，当场写小论文不在话下，祁明钰回家一周，把李教授交代的论文写完，紧接着就去图书馆复习。
踏进图书馆的那一刻，她的脑袋有些昏沉，一大早就来了很多人，窗子不经常开，空气很闷。
荆远芳帮她占了座，遥遥见她就摆手示意了。
“怎么样？回家感觉好多了吧？”
祁明钰点点头，确实，回家之后，倍受关爱，她妈妈以为她放了假，煮了许多她爱吃的菜，紧绷的精神总算松了下来。
看了一会儿书，荆远芳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她，用手机戳了戳她的手臂，努了努嘴：“瞅一眼，你瞅一眼。”
祁明钰接过手机，映入眼帘的是学校表白墙的一则热议：金融系的林元锦真的是人间极品！
配了一张林元锦穿白色t恤，浅色牛仔的裤子。
简单的搭配，被她穿出了独有的松懈感，慵懒，优雅，像一片蓝色海水那样迷人。
她的眼睛眯着，像是看到了偷拍的人，眼角提起的弧度说明她并不讨厌这种行为。
“话说，你和林学姐，怎么样？这么几个月过去，有没有进展？”荆远芳不知道她们的事，挤眉弄眼地看着她，见祁明钰神色暗淡，心声不好。
“我和她没什么关系。”
林元锦站在离她们很近的一排书架后，听到了这句低语，拇指顶在一本书的书脊上。
现在确实是没什么关系。
荆远芳不解，那那天林元锦还去病房看她，怎么也不像是没关系的样子。
祁明钰敏感地察觉了荆远芳的不对劲，她盯着她问：“怎么？林元锦来找过你？”
荆远芳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看到了照片，顺便问问嘛。”
祁明钰看着她心虚的脸，知道可能林元锦找过她，或许在医院那天就已经找过她了。
但那些都与她无关了，这一个星期里，她想清楚了一些事情，或许那张照片里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或许林元锦从来没有把她当过谁的替身，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她们结束了。
她想起她给林元锦发的消息，想必她应该知道什么意思。
荆远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想。
“学……学姐？”
祁明钰怔了一下，抬头看，身穿白衬衫和浅色牛仔裤的林元锦就站在她们面前。
林元锦回了荆远芳一声，又回头盯着她，两人沉默了十几秒，祁明钰先开口：“学姐，有什么事吗？”
林元锦看看她，又看看荆远芳，把手里的一本书放在了桌子上。
祁明钰不理解她的意思，也不太想看到她，起身就想离开。
林元锦眼疾手快拦住了人。
“我想跟你解释一下照片的事情。”
祁明钰挣扎了一下，没有动，她抬头看她，面无表情：“我不需要。”
林元锦捏着她的衣袖，“还有协议的事。”
祁明钰用力踩了她的脚，林元锦猝不及防，神色猛然一变，五官皱成一团，看她疼得五官扭曲，祁明钰心中终于爽了一下，而后冷冷道：“钱，我会转给你，别的事就不用再说了。”
说完就要走，身后的人还捏着她的衣服，她低头看去，眉头一皱，没等她发作，林元锦顾自把人拽出了图书馆，走到图书馆外的附楼角落里，祁明钰自知挣扎不过她，回头看了一眼荆远芳，荆远芳立刻跟了上来。
她们走到楼梯口，林元锦握着她的手腕，低着头，没有开口说话。
祁明钰抬头直视她神色莫辩的脸：“如果你只是想拉我来看风景，林元锦，我没有时间。”
“我会照价给你。”
女人松开了手，指尖却在她的领口处徘徊。
祁明钰往后退了一步，看了一眼被揉皱的衣领，怒火积蓄：“一寸光阴一寸金，林学姐想怎么给我？”
林元锦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连同一枚u盘，目光闪动了几下，随后捏住她的手指，神色已经苍白。
她望着那双清清楚楚印着厌恶的眼睛，那双原本对她充满爱慕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厌恶了。
“东西，我都给你，我和你的事情……”
林元锦抬头，“对不起，小钰。”
——
祁明钰回去把手机和u盘里的东西看完了，也终于知道了所有事情。
这一切，不过是她和许隐策划好的一场爱情实验，而她，是这个实验的对象，她甚至连许隐都不知道是谁，她的结局就已经被规划好了，只丢失真心，算是她最好的下场，还要感谢她没有展露她的身份。
她在楼上站了半天，忽然笑了出来。
亏她还想，林元锦也许只是玩弄感情的败类而已，也许只是她对她不感兴趣，但是对体验爱情很有兴趣，她祁明钰只是林元锦体验快乐的一个目标。
原来，她连爱情的目标都不是，只是一个被记录喜怒哀乐的实验对象。
实在是好笑。
她假装贫苦大学生，接近她，和她一起完成项目，接受她的包养，想着用真心感化她。
其实谁都不是真的，她的包养也只不过是另外一个人的游戏。
她们两个演了一出合别人胃口的戏，可是却让她倒尽了胃口。
林元锦，你真是有够恶心！
祁明钰神色淡漠地给正在公司里办公的父亲打电话，对方很快就接了。
“怎么了，小钰？”
女人语气平淡：“爸，我想让你帮我查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