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到了第二天的午休，顾淼一如既往地来找沈知晏吃饭。

    “休息了还在工作，这就是我们沈班主任么？”

    啪啪啪，顾淼拆开饭盒，咬下半个寿司，边嚼边念叨这么好吃的东西亓开没吃上真是没口福。

    “还没弄完，你干嘛呢？”顾淼催到。

    “马上，我导完最后两个字段。”沈知晏抽空应了嘴，随后又投入到工作中。顾淼好奇，凑了过去，只见屏幕中间窗口是密密麻麻的表格，最左边是学生名字，后面跟个一个个“-”或“数列”“立体几何”之类的知识点；左下方的窗口是一个折线-柱状图，在上边甚至还开着Ps。

    “Gosh 沈劳模，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给他们做成绩记录啊，这不是第一次摸底考完了，成绩出来了，我现在在给他们统计各科成绩、排名，这个柱状图，”她点开窗口，“是这个人，例如这个是郝嘉，这一列是她这门成绩考试的分数，折线是这次的平均分。然后这个表格，是我在按错题汇总他们扣了分的知识点。现在录成绩不是每道题都有对应的分数嘛，我写了个小程序，如果某道题目他们没拿满分，表格上就会录进去那道题目包含的知识点。以后考试多了还能搞个统计，什么知识点错得多，没掌握好，一目了然。”

    顾淼眉头紧皱。“那这个PS又是干嘛的？”

    “这个，嗷，我和你说，老有意思了。”沈知晏把PS的窗口放大，“我之前不是用我自己的笔迹做了一套字体嘛，PS这个我整了一套动作，可以给文字加上书写墨迹的效果。我给你演示下，例如我现在随便打个字——你说吧，打什么？”

    顾淼：“亓开。”

    沈知晏键入了“顾淼”两个字，“现在我加个动作，”她手指在键盘上一摁，立时，原本方方正正的宋体，立马变成了行笔连贯、边缘还有油墨点点的打字。乍一看，和手写出来的没两样。

    “到时候我把这个，这个，这个，每人做个图文报告，然后用上我自己的字体，这样看起来就像我亲自给每个人手写了报告了一样。听起来感不感动？用不用心？”

    顾淼缓缓滑回座位。“幸好我不是你隔壁的班主任。你真的是，假装在意别人的神。偏偏大家还很吃你这一套。”

    “还好了，现在大家不都说量化，可视化么。让他们可以直观感受到自己的进步和缺陷，也没什么不好。”

    “你愿意花心思肯定是好事啦，就是现在刚开学就给自己拉这么大的工作量，后续坚持下去很辛苦。”

    “不会不会，我打算之后写个完整点的程序，这一套从拉数据到导出表格都全自动化，我就不用忙了。”

    “好，沈大师。”顾淼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年优秀班主任我必投你一票，现在我们先吃饭，ok？”

    “好好好。”沈知晏听话点头，余光落在一旁的暮省本上，停顿了一秒。

    整完表格，一会还要把那玩意儿改了。

    **

    暮省本！

    邱好好迫不及待地翻到最新页的批注，除了右下方的check以外，沈老师还圈注了她六点起床的时间，并在“课课练4页 40min”画了颗心！好用心的沈老师！

    暮省本是学校之前废除的一项制度。每人在晚自习后总结这一天各个时段做了些什么，每天统一上交查阅。邱好好起初不解，为什么沈知晏要沿用这种形式大于实质的任务，这和她崇尚的奥卡姆剃刀原则相悖。沈砚之当时的回答相当臭屁：“以防万一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但又不敢说，你就写上面。”

    “呕，你这人好自恋。”

    “你不想写就不交嘛，我又不会查谁没交。但只要有人写，我就会一直改。”

    “真的？那我明天不交了。”

    沈知晏随便她，但邱好好一次都没落下过。毕竟那可是她最喜欢的沈老师。

    当时收到沈知晏接任他们班主任的通知，邱好好兴奋得在班群里发了个一百块的红包。沈老师是很受欢迎啦，但要论谁最喜欢她，邱好好自认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自打高一沈知晏刚带他们班时，邱好好就一直是她的课代表，数学成绩也未曾跌出过前三（仅有一次失手考到12名去了，她一直认定是那次统考题目太简单，拉不开差距的问题），她们□□上聊了个巨轮，沈知晏还开车送过她回家。现在好啦，最喜欢的老师做了班主任，终于除了收作业以外，她还有别的地方能帮她排忧解难，平常见面的时间也更长了。

    她是如此地在意她，以至于沈知晏刚进教室，邱好好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沈老师今天是不是不高兴？

    她把纸条折成小块，放到了后桌刘隽毅的桌上——好吧，准确来说，是她暧昧对象的桌上。这人在培优期间刚和她表白，而邱好好以“如果你下次月考数学能进班级前五我就答应你”回应了他。

    没有吧。淦，你不说我都没注意他她来了。

    今天不是她晚自习啊。

    她这个点都会来一趟班上啊

    感觉她今天情绪怪怪的

    为啥？

    她平常彳

    “叩叩”，两根手指像导弹一样袭击桌面，吓得邱好好赶忙把小纸条收好。恶狠狠地对着沈知晏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沈和Kai是不是关系不好？

    邱好好上个字还没写完，另一张小纸条就被传到了她面前。三丽鸥的周边，看来是来自郝嘉的。沈砚之的另一个迷妹。

    我不知道啊

    她没和你说过？

    她从来不和我八卦的QAQ

    *

    沈知晏进教室以来就浑身不舒服。

    她大老远就瞧着讲台上坐着的身影像亓开，真确认了是她，她就后悔起刚刚抱着侥幸心理走进来。她真是糊涂了，一周里每个科目老师坐晚自习的排班基本上是固定的。顾淼今天上晚自习，那亓开不就也要上吗？

    早知道让邱好好来送作业了。

    “今天你晚自习？”

    她站在门口问，算是打招呼。

    亓开努了努嘴，算是回答。

    态度真差。沈知晏想，努力地不去回味刚才她嘴巴的形状有多可爱。

    和亓开同处一间教室，沈知晏深切感觉到古装剧里中了毒四肢不得动弹是什么感觉。

    她的四肢像刚跑完八百米一样灌了铅。她僵硬地下发暮省本，僵硬地转达通知，巡堂时差点顺拐，邱好好眼神一直往这瞟，自己一走过去就收起了什么东西，十有八九在干什么坏事。于是她伸出手敲了敲她的桌角，没想力气太大，还刚好砸到指节，“哐哐”的响声之大像她在给邱的桌子装钉子。

    果然，全班有一半的脑袋都抬起来往她这边看，沈知晏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她不得不强壮镇定地清了清嗓子低吼：“看什么看？自习！”她偷偷看了眼亓开，对方熟视无睹地抄着电脑上的什么东西。

    “听说你昨天找我？”

    寻堂结束，正当沈知晏打算悄无声息地经过讲台时，亓开压低的声音像短路的电线一样麻痹了她全身。

    “罗老师告诉我的，说你找我，还很急。什么事？”

    “哦，噢，昨天顾淼说想跟你打个招呼，给你送点东西，我就——”

    “客气了。”亓开目光没离开过屏幕，“以后这种事不用那么麻烦来找我。”

    “是，是。”沈知晏耳根烧红，感觉自己如同被当堂痛批完的同学，低着头，强装镇静地下了讲台，逃跑似地离开了教室。

    但当她走过两扇窗，猛然一回头——

    一电光石火，一切都被放得过慢过长了。那道若有所思的目光刚一触碰便飞快移开，但这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却好像延展出了十载春秋的寒凉，那些被静音的闪回被拉近复拉远。九年，被呼啦啦地折叠起来藏进平行宇宙，这个回过头的自己还是曾经的那个锅盖头四眼，她正要去上晚自习，还有好多作业要写，而亓开则在身后叫住了她，所以她回头，向后看。

    但不到一次吸气、呼气的时间，现实又不由分说地降临到眼前。

    沧海无声，桑田落了一粒灰尘。

    沈知晏却听到哪里正狂风大作。

    “沈贱，沈贱！”

    这时，一道声音打破了风声，落在肩膀上的那只手吓了沈知晏一跳。一转头，顾淼在她旁边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你果然在这里，有个东西我忘记给你了。上次迎新大会发的通知，他们让我转交给你。”顾淼说着递了张折好的通知过来，“大概就是这个学期的老带新计划，被选进计划的老人要一对一带一个新人，带她熟悉环境，帮她解决点教学问题之类的。最重要的是，”顾淼低低一笑，“不限制学科哦。”

    “哦，哦。”

    看着沈知晏愣愣的，顾淼探头往教室里看了眼，似笑非笑地拍了拍沈知晏的肩膀：“有戏，贱，机会这不就来了吗？下周一开会确定老带新人选，姐们只能帮你到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