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九点，顾淼刚回到家门口，便听到里边传来哈哈的喘气声。她莞尔，一开门，Gamer果然迫不及待地扑上来在她脚边蹦着转圈。里边，沈砚之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台电脑。见她来，向她摆手示意。
“你的快递我放在管道那里了。有三个。”
顾淼换好鞋，附身拿起绿色管道储物凳上边放着的纸盒。这个凳子也是她找人定做的周边，是一个绿色的半圆柱，边缘有黑色描边，与马力欧游戏里那个一模一样。
“菜我洗好切好了，饭我煮好了，地也拖好了。”沈知晏殷勤地一一上报，顾淼仿佛能看见她身后的尾巴和Gamer一样摇得飞快。
“所以，你找我什么事？”
“我刚刚好好看了靠这个青蓝计划，上面不是分了几个维度，到期要考核项目成果嘛。”沈知晏说，“我就做了一份详细的带教计划，以及一份备案，我打算再做一个终期汇报的PPT模板，然后……这些信息都可以共享给教务处那边。”
“嗯哼。”
顾淼走到她旁边坐下，“很努力嘛，你要干嘛？”
“这个项目不是教务处在跟嘛……我想拜托叔叔帮个忙。”沈知晏顿了顿，“我的需求……你知道的。。”
顾淼断然拒绝：“不行。”她侧过身，避开沈知晏的目光，“你知道，我进学校，三年多了，一次都没找过他。这事儿我不干。”
“求你了三水，看在我们这么多年朋友的份上。”
“免谈。把她叫走。”顾淼指了指正舔她脚趾的Gamer。
“这对这个项目一点影响都没有。本来就要分配带教的，把亓开分给我怎么了？我带她，绝对比别人带她认真负责多了。”
“两码事，你带她我没意见，但走后门，绝不可能。”顾淼扯开Gamer，把嘤嘤叫的狗子扔到一旁，“这种小人情就要动用人情关系，以后真出大事了，就没人能帮忙了。”
“那这样，”沈知晏退了一步，“我不用你把亓开分给我，我换个要求。你能不能去和叔提议，说这个分配好的人选不是最终安排，还可以调换，行吗？这也更合理一点啊。”
“你别把这项目整得跟综艺一样花里胡哨的。我不会帮你传话的，要提建议，你可以直接找他说。他就在教务处。但我先告诉你，这个项目不是他跟进的，是别人，你别找错人。”
“那是谁啊？别是那……”
“啊对，”顾淼点头，“就是你总骂的那个老顽固，许金荣。”
沈知晏立马瘫坐下去，面如死灰。
之后的事情，沈知晏每次想起来，都会发自内心地感慨——好多年没为什么事这么卖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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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
窗外时不时经过一串鞋跟声，教务处里边也喧哗得很安静。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稀里哗啦的文件翻动声不绝于耳，除此之外，还有徐金荣烧水发出的咕噜咕噜声。
“小沈是吧，你发来的东西我看了。很有想法，你这几年，带班成绩也不错，我很看好你。”
沈知晏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两声。
“那您看我提议的……”
“但是青蓝计划呢，我们已经执行很多年啦。每次有新老师来，我们走的都是这一套流程，改来改去的，太麻烦啦。”
“是这样，我……”
“你先听我说完，”徐金荣抿了口茶，“新流程要跑呢，会有很多可预见的困难，例如你要求的换人，如果所有人都想换带教或者学员，到时候不就全乱套啦？”
“但调整期也有时间呀，两天时间协调名单，也没怎么……”
“那你说这个调整有什么意义呢？老师老师之间本来就不熟，谁带谁，不是一样的吗？”
“所以我们要——”
“行了，你也别说了，你的模板我们会采用，但流程肯定是不能变动的。”徐金荣不由分说地拒绝，手伸向了热水壶。
沈知晏在这时侧身挡住了他。她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徐主任，我知道你刚刚是急着倒水，没想好怎么回事。我再给你理一理，你听我讲完，再决定要不要改进流程。”
徐金荣眯起眼睛凝视她两眼，又看向她按在手里的一盒茶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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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发工资还有21天（3人）
sZyyy：逆天了家人们
SERENDIPITY：怎么了？
sZyyy：我刚把我爸的茶叶送人了
sZyyy：/大哭
古三水：6
SERENDIPITY：送谁了？
SERENDIPITY：细说。
古三水：她又发情了
sZyyy：给一个我巨讨厌的领导
sZyyy：我要被我自己感动哭了
SERENDIPITY：？？？啥情况
古三水：@SERENDIPITY 学校有个活动，她死活要和亓开一组
古三水：现在研究走后门呢
SERENDIPITY：？？？？？？？？
SERENDIPITY：亓开？？？？？？？？？？？？？？
古三水：我语音和你说
[古三水发起了群通话]
“怎么回事？我天天上班无聊得要死，沈贱她前任去你们学校这么精彩的事居然没人和我说？”刚接通，郑悦然就送来一串轰炸。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也不晚。”顾淼的声音传来。
“所以贱把茶叶送给谁了？”郑悦然问。
“她现在巨离谱，”顾淼恨铁不成钢，“我们最近有个老带新的项目，她不是有机会和亓开分到一组吗？她就……”
电话里，伴随着郑悦然时高时低的“哦？”“哈？”“嗯嗯”，顾淼一五一十地说清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所以金老头最后同意你没？”顾淼问。
“呃，他说，他会和带这个项目的老师说一声。那我估计是……成了吧。”
“那还行。”顾淼说，“但你这花出去几百块钱，还弄那么多文件，比带项目的还用心了。”
“像在赞助这个项目。”郑悦然带着笑声说，“倒贴上班。”
“说什么呢，我这钱贴的可不是上班。”沈知晏说，“行了，我现在要去问下学生目前对亓开的评价，准备一下老带新的内容。挂了。”
嘟的一声后，顾淼看了看屏幕。
“Wow，真退了。”
“她超爱。”郑悦然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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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新消息，屏幕亮起，当郝嘉看清锁屏上的名字时，差点在宿舍叫出来。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只是分贝暂且算不上“叫”。
“别洗了好好，沈知晏给你发消息了！”
“你说什么？”邱好好的声音隔着哗啦啦的水声从浴室传来，“我听不见！”
“我说，你快点洗，”郝嘉提高了声音，“沈知晏给你发消息了！”
“啊啊啊！！好好好，我马上！！”
“你们怎么这么激动，你们和沈老师不是经常聊天吗？”宿舍长正在她们后边洗衣服，兴致缺缺地问。
“不是，她平常只算‘回我们消息’，从来没主动找过我们。”郝嘉说，又扭头冲着浴室喊，“我能先看看吗！”
“不行！我洗好了，我现在就出来！”
“这样子哦，那她找好好说什么？”宿舍长擦干手，靠过来，宿舍里另两个正准备去教室的同学也返回来凑热闹。
“呼啦——”
邱好好猛拉开门，白花花的雾气扑面而来。雾中伸出一只手抓过手机，解锁，打开□□，一气呵成。
“哎你这样，衣服都不穿好，很容易感冒诶。”
“没事，刚洗完澡，不冷。”邱好好说，“哦，沈知晏问我，这一礼拜对英语老师有什么印象。Kai？”
“啊，她问你这个干什么？”同学问。
“是不是班主任要做什么评测之类的啊？她以前做科任的时候没管过这些。”郝嘉说。
“我估计也是，让下，我穿个衣服，有点冷。”邱好好把手机交给郝嘉，自己回到床位，“我该怎么回她啊，我对Kai还好诶，你们呢？”
“我很喜欢她诶，她英音特、别、好听，人还那么好看。”
“+1”
“哎她又说了，”郝嘉说，“她问我们这个礼拜上课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那我先回她个OK吧，应该也没人会对Kai有意见吧。”邱好好一边说一边打字，“帮你，问了一下，大家，对Kai的评价，都很好……别的暂时没想到，想到和你说。”
发送。
sZyyy正在输入……
“谢谢。辛苦。”
“对新老师有什么意见可以随时向我提，最近项目需要。”
“好滴好滴”邱好好回，“我现在有问题都是直接找你的。”
对方回了个笑脸。
“不说了，上课去了。”
这一句，才让邱好好猛然想起，礼拜五六点，正是数学培基班的时间。这家伙六点十五分居然还给自己发消息。
于是她正儿八经地督促：“好好上课，别分心”
*
“时间到，停笔，现在我们核对答案。”
沈知晏关上手机站起身，视线扫过课堂，径自往下说：“ABCCA，BDDAC，有没做对的么？”
她等了一会。“第三题有没有问题？第十题也都做对了？”
“我。”陈国腾举手，“我这两题错了。”
“OK，别人都做对了吗？你，看看你同桌是这个答案吗？”她随手指了个同学。后者伸脖子往旁边看了眼，点头回道：“是的。”
“你也是这个答案？”
“是的。”
“你们都做对了？”她手里拿着一张卷子反复对折又展开，确认没人回回应她，沈知晏叹了口气。
“先说一下，我第一次带培基班，很多同学估计不认识我，也不怎么了解我。我再说一次哈，我课堂要求很简单，认真，诚实，好好听课，不懂就问。我知道这套卷子都是基础题，大家可能怕错了丢人。但大家都在这个班了，有什么好丢人的呢。我再问一遍哈，有没有不懂的题？”
这次有几个人三三两两举起了手。
“你呢？”沈知晏望向刚刚那桌人，但两个人都坚定摇头。
“陈国腾，刚错的那两题你选什么？”沈知晏转向自家学生。
“啊？ABDCA，BDDAB。”陈国腾愣了愣，立马回答。
立马有人接腔：“我也是这个。”
“我也是。”
“你们也是吗？”
“对，老师可以讲一下为什么吗？”
“不用讲，因为这就是正确答案。”沈知晏再次扫视一圈教室，最后凝视那对同桌，“你俩，课后把第三第十题答案和解析抄十遍。现在我们翻过来，做第二套，也是十二分钟十道题。时间到来对答案。”她迎着同桌怒目而视的视线歪了歪头，“你们先写，我去打个水。”
不想，她出门刚转弯，立马被吓了个前脚绊后脚。教室侧边靠墙有个人影，刚刚自己想也不想就转了过来，这会正好和人撞了个照面。更令她措手不及的是，现在正和自己面对面站着、高出自己半个鼻子的人居然是亓开！她在墙边不知道站了多久，相比之下，自己慌慌张张的，还被吓了一跳，想也知道肯定显得特别狼狈。
“Kai也来接水？”说一出口，沈知晏忍不住在脑海中为自己灵机一动想到的称呼喝彩——邱好好你真是好样的！
“没有。值周。我路过。”对方指了指自己胸前，沈知晏这才注意到她挂了个值周老师的牌子。
“啊？我记得这周不是你啊。”
亓开没理她，顾自说道：“你刚刚这么做，没想过他们万一真算出来就是之前那个答案吗？”
“不会的，原题的两个选项是易错项，我都给它们换了。”
亓开盯着她的脸。
“拜托，一个等差数列的题，他但凡看了眼选项，也选不到派吧？另一题也是，概率能算出来二倍根号二，乱选都会先把这两个选项摘掉吧？”
“说得对。”亓开低下头，好像笑了笑。“行，你干活去吧，我接着检查了。”
“说起来，祁老师。”沈知晏拉回自己卖出去一半的脚，“听说你要参加蓝青计划？你愿意和我一组吗？”
亓开嘴角往上扯了扯。“你说呢？”
沈知晏没再敢问。
*
你说呢？
每次亓开心情不好时，都会扬起嘴角这样说话，听来有种威胁的意思。以前每到这种时候，沈知晏都会毫不犹豫地顺从她。久之，就成了一种撒娇。
沈知晏形容不出时隔多年再次听到亓开说这三个字时心里是什么感受，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就是这天那一碰面，让沈知晏误有了“亓开还是那个亓开”的错觉。
而她为此付出的代价，将远远不止当时心脏漏跳的一拍。
*
“所以你和她碰了面，还说上话了，那还不错嘛。”
顾淼说这话时，她正坐在Moisture餐厅的卡座上，面前是巨大的玻璃幕墙与外头一望无际的江面。这顿人均七百的午餐是在沈知晏许诺请客后她和郑悦然共同决定的，意义在于狠宰沈知晏一笔。这厮由于亓开找她说了几句话，内心躁动不已；加之下周一就要公布青蓝工程名单，四下打好招呼的沈知晏可谓对配上亓开手到擒来。于是就有了这顿“我请客，你们定地点”的午餐。顾淼就和郑悦然一商量，决定了这个既能满足俩人虚荣心，又能给沈知晏提供仪式感的餐厅。
郑悦然接茬：“电话里听起来，感觉亓开跟你像仇人似的。现在看起来，是比同事熟一点的关系吧？”
沈知晏注视着服务生接二连三放下的菜品，一会儿才回神。“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她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没机会问。不过不着急，之后还有很多相处的机会。”
沈知晏嘴角不自觉地越抬越高，郑悦然忍俊不禁，抿了口清酒掩饰笑意。
“很久不见小贱这么春心荡漾了。这几年看你俩，一个两个跟出家的尼姑似的清心寡欲。”
顾淼笑：“沈贱那样就算了吧，三天两头地梦见那谁了。现在人真出现了，我看着也就那样啊。高一点，好看一点，还有什么别的值得你记这么多年的？”
沈知晏夹了块刺身，和牛嫩得几乎可以吸食下去。“首先你知道，每个人客观来说都是普通的，并不会因为我多喜欢，而有多特别。”她象征性地嚼了嚼，“而且说实话，如果不是这些梦，她真的就只是一不具名普通前任而已……”
“对，她那会儿前任可多了。”郑悦然插嘴。
“后来第一次梦到她的时候，我还觉得很烦，我记得当时梦里我和她关系都很不好。第二天醒了以后，我还嫌梦到她晦气。”沈知晏忍不住笑了，“结果第二次、第三次梦到她，我们关系居然越变越好你敢信吗，甚至一段时间以后，我都直接梦到我和她还在一起。”她顿了顿，“第二天醒来，就会想起好多以前忘记的事情。”
眼看这话题要往悲伤的情绪去了，郑悦然急忙举杯：“别想了，上天这不是给你第二次机会了吗？好好吃饭，后天你还要给她带教呢。”
“对啊，今天这餐饭是来给你提前庆功的，你高兴点儿。”顾淼推了推沈知晏的肩膀，“听说容也非常支持你啊。”
秦容也。听到这个名字，沈知晏不自觉地笑了笑。“当然，秦老师人很好，我一直很喜欢她。”
嗡嗡嗡嗡嗡嗡嗡
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沈知晏未说完的话，她看了眼号码便直接摁掉。“上次我不是课件没保存搞丢了吗，要重新做，她直接把她的副本发给我了，还陪我在办公室里改完。所有人对她的评价都很……”
嗡嗡嗡嗡嗡嗡嗡
二次响起的电话，郑悦然抬了抬下巴。沈知晏不得不停下话茬接听，电话那头穿来嘈杂的人声，旋即是一阵哭啼：
“沈老师！救命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