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

    于凌瑾而言,这力气是无法挣脱的,沈漠乃人高马大,正值好年华的儿郎,可相较而言,凌瑾则很轻易被他完全拢住了。

    有些喘不过气来,虽然这感觉不像在水中时,对空气的需要那般紧迫,可在凌瑾点头后,沈漠似乎忘记了放手,于是凌瑾不得不出声提醒。

    “放开我,喘不过气了。”

    手臂这才松开,但仍虚拢着,许是怕凌瑾再度沉入水中。

    沈漠低头看了看凌瑾,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目光落下,对上那对湿漉漉的眼,嘴唇微张,急促地呼吸着,面色被闷得潮红,陛下此时狼狈凌乱,亵衣沾在身上,想必不会很舒服。

    他眼神挪开,不欲让陛下觉得冒犯,便伸手去扯凌瑾的手臂,缓缓向前游去,好将人带上岸。

    从河中到岸边,水渐渐便浅,凌瑾脚踩河床,才渐渐找回了实感。

    马上到达岸边的时候,凌瑾停下了,沈漠回头看,陛下此时下半身浸在水中,双臂交叉挡着上半身,表情虽然看起来淡然,却似乎带着点局促。

    “沈兄,你……你帮我把衣服拿来。”

    沈漠似乎明白了什么,方才在水中明明没想起来避讳,隔着轻薄的湿透的亵衣,沈漠已在水下将陛下一览无余,而现在他要配合陛下维护他的自尊,总不能告诉陛下就当他不存在就好吧。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沈漠不想让陛下当做他不存在,他想要陛下在意他的目光。

    “好,等我。”

    ·

    鸾朝苦鞑靼久矣。

    先帝曾一味以怀柔政策感召,认为只要给鞑靼足够的金银牛马,便能保边境和平,此种做法持续了好些年。

    直到谨王继位,一改怀柔之策,上任不久便册封亲信为兵马大元帅,带兵两万前往边关与鞑靼苦战。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战必败的时候,却传来大捷的消息,虽然兵马折损近一半,但鞑靼损失更惨,被带兵的主帅成国公驱逐到边关外三百里远,直接滚回了老家。

    这一日,离京主城门大开,成国公带着上万军马大捷归来,夹道离京百姓欢呼雀跃,热泪盈眶,庆幸朝中有这般英勇的元帅,感激新皇做出如此英明的决定。

    皇宫正门处,宰相秦三泰携各部官员静候相迎,满朝文武可以说是该来的都来了,阵仗可谓是空前绝后。

    但众所周知,这是大军应得的礼遇,别说是满朝文武亲迎,就算是陛下亲自来迎都不为过。

    秦三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陛下失踪的事目前只有厂卫、内阁还有他这个挂名宰相知道,对外只宣称陛下染疾,不能见人,这才没让外人起疑了。

    暗地里,东厂和锦衣卫正铺天盖地找着人,两方的实力都不差,想来用不了多久陛下不管是死是活都能有个结果,他只要维持好朝中的表面秩序即可。

    却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当口,在外头打仗的成国公不仅愈战愈勇,还提前结束了和鞑靼之间的战争,凯旋归来了。

    这可是个脾气暴躁不好糊弄的主,秦三泰叹了一口气,望了望方才还晴着,此时已经隐隐有些雷动的天边,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控制不了,只能随缘吧。

    铁蹄声传来,凯旋的鼓点敲响,秦宰相面颊立刻挂上一个十分官方的微笑,看着英勇无畏的成国公翻身下马而来,他笑迎上前,“恭迎成国公凯旋!”

    舒放将马鞭甩手交给一旁的副将,凛着眉看了眼人群,陛下怎么没来?当初出征时不是说待他凯旋,陛下会亲至城门相迎吗?

    别说城门了,就宫门口也没见着个影子,说好的金口玉言呢?

    怕陛下错过,他还专门命人八百里加急,将得胜归来的消息提前三日送进宫中,看着皮笑肉不笑的秦宰相,舒放心里渐渐升了疑窦,陛下不是随便放鸽子的人,更不会放他的鸽子,莫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不见陛下?”舒放问。

    秦三泰原地愣了瞬,没想到这成国公这么不给面子,开口直接问陛下为何不在,可以说十分之狂妄无礼。

    不过转念一想,武将行事一向不可以常理视之,更何况这位成国公从前式微时,与身为谨王的陛下相交不浅,可以说是如今陛下忠实的心腹之臣,在新皇陛下心中可比自己的地位高多了,今日这种场合不见陛下,直接问出口也在情理之中。

    陛下自己都不会介意的事,他只是个代行表面事务的宰相,自是不好说什么。

    秦宰相于是带上一副落寞神情,长叹一口气,“陛下染疾不能下床,派我等前来相迎,”然后假做生气道,“莫非成国公觉得本相安排得不好吗?”

    舒放没理会他这副虚伪嘴脸,带着副官径自往里头走。

    到皇宫之前,他已然安排部将带着各自的队伍回到大营,此时他只带了几位将领来皇宫复命,但边关归来的武将气势威严,自有一番不容冒犯的凛然。

    他率人往里走,堵在门口的迎接队伍便自动让出了一条道,让人通过。

    舒放道:“不管接风洗尘庆功宴是个什么章程,今日一切都从简吧,我有事当面和陛下说,今日我定要面见陛下。”

    他没注意到,跟在身后的秦宰相瑟缩了一下。

    ·

    凌瑾陷入了短暂的自我怀疑中。

    让他十分疑惑的是,明明自己就是顺着护城河支流下来的,被人救上来除了失忆和皮外伤之外,人还是好的。

    可怎么自己去小河游了个泳,回来后人就变得昏昏沉沉的,大有伤寒之兆。

    他犹有些嘴硬,在沈漠问他可有不舒服的时候仍说没什么,但整个人无精打采的躺在床上,明眼人一看就是生病了。

    沈漠假作不知,陪凌瑾静静待着,也不言语,只试图让他好生休息。

    偏偏凌瑾晚上睡得足,白日里就算不舒服,也没什么睡意,躺在床上无非是干熬着,十分无聊,沈漠又在不远处看着书,颇有种与他大眼对小眼的感觉。

    他腹诽,沈漠没有其他事情么,不用赚银子么,见他整日里在此处待着,似乎也没有什么正经营生。可每日从酒楼叫酒菜,衣服用品又时不时换成新的,开销用度那么大,他就算有积蓄也经不住这么败啊。

    “沈兄,你平日是靠什么赚钱?”

    沈漠抬头,合上书,“阿瑾开始担心我的家底了?养你一辈子还是够的。”

    陛下竟然开始关心起他的个人生活了,沈漠想。

    这便是陛下失忆的好处,总会想从暗中在方方面面了解他,不管陛下恢不恢复记忆,这正是沈漠所希望的,他希望眼前的人更了解他。

    凌瑾只觉得沈漠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但这句话里又隐隐有不让自己担心的意味,像是种不动声色的承诺。

    他脸色微红,不知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还是因为其他缘故,只讷讷两句,“沈兄心中有数就好。”

    话题结束,又陷入了一阵沉默,沈漠再度打开书。

    凌瑾无聊地睁着眼,窗此时半开着,盛夏的上午,清风吹来,床纱跟着轻轻浮动,波纹像翻动的水浪,他泛起一阵恶心。现在他不能想到水,昨日清醒地溺水让他暂时怕了水,短时间内他不想见到小河,小溪以及任何流动的水。

    窗外响着鸟叫,平时被忽略的声音此时充斥耳中,让他烦躁。

    “沈兄,外面鸟儿太吵。”

    沈漠把书放下,“我出去看看。”

    走出院外,李必从旁侧钻出来,“老大,不好了,东厂派出好多暗探往这边来了。”

    沈漠:“先把你那些闹哄哄的鸟收了。”

    李必:?

    他们锦衣卫有个专门养鸟的房,原本李必就在那里司一职,后来升了百户便把养鸟的技能用在传递消息上,并教会了不少兄弟学会暗语,也就是鸟语,偶尔他也会让鸟同指挥使传递消息。

    可指挥使从来没说过这些鸟吵啊!

    今日竟然说它们闹!

    李必没有往深想,比如这是不是因为他们陛下不喜欢,或者单纯只是指挥使被夺舍了,脸上很明显挂上了失落之情。

    他轻轻吹了个口哨,把树梢上逗留的鸟儿召走。

    沈漠抬头看了看树梢上的确干净了,才给李必一个好脸色,“下次传信用一只鸟足矣。”

    李必沉沉点头,还好没有被指挥使完全厌弃。

    “老大,那东厂那边?”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东厂按捺不住派人,不撞到我手里还好,先保护好陛下。”

    李必完全明白指挥使的用意,东厂大可以派出暗探查他们的,但撞到他们手里就算他们违誓,毕竟一月以内,东厂不可以干涉锦衣卫的行动。同样,若一月之后锦衣卫没有给出陛下的踪迹,东厂便会正式接手此事。

    锦衣卫要找的是完好的陛下,东厂则不会管陛下死活,甚至可能会暗中下黑手。

    毕竟曾将幽州治理成富庶之地的谨王殿下,可不是能任东厂拿捏的。

    “老大,属下明白了。”

    正要离开,沈漠将人叫住,“去找个御医来。”

    李必惊:“陛下生病了?”

    沈漠点点头,“该找谁,你晓得。”

    “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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