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盟

    凌瑾头一回照料伤员,却并没费什么心力,也不知道是这伤员太过让人省心,还是医者的医术太过于高明。

    在不经意间,沈漠已经恢复的和平时无异了。

    这日下午,沈漠饮完了最后一副药,对凌瑾说道,“阿瑾,我有事需离开几日,你在这里等我可好?”

    凌瑾压下额头间的痛楚,这两日的头痛倒是比此前的程度更深,他隐隐觉得,似乎是有什么在脑海呼之欲出。他微微一笑,神情如常,“沈兄有事便去吧。”

    沈漠点点头,起身走近,伸手按上凌瑾额头常痛的几处,帮他缓解,“阿瑾觉得不舒服便说出来,总是忍着并不会更舒服些。”

    凌渊便是如此,就算是自己不开心,不舒服,也不说出来,这时候就要找旁人的不痛快,看着别人受苦,来获得短暂的开心。

    沈漠看在眼里,却无法说什么去制止,他深知除非能让陛下敞开心扉,不然他有什么立场谏言。

    凌瑾闭上眼,果然觉得舒服了许多,沈漠的手法恰到好处,这忽然让他有些舍不得让人离开,不知道接下来的几天沈漠不在,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难熬的阵痛。

    “好,我会试着如此。”凌瑾答应道。

    东厂那般大阵仗的刺杀让沈漠明白一件事,让失忆的陛下在民间躲藏并不会比归朝安全更多,如今朝堂中东厂仍然势头强盛,他便需要更多的盟友,让陛下归朝后不至于陷入被挟制的境况。

    于是沈漠伤未好透,便匆匆回到皇城。天下苦阉党久矣,先帝是个草包皇帝,治国无能,不纳忠言,却不代表忠臣义士真正绝迹。

    他们暂时蛰伏,消弭音信,只是为了等待一个机会,需要有势可借,而沈漠要做这个造势之人。

    ·

    御史台。

    御史周濂从堆积如山的案牍中抬起头来,眉头深锁,又是一桩东厂参与的血案!陛下生病之前尚有所收敛,如今陛下卧床尚不足一月,东厂便猖狂至此!

    将手中的卷宗用朱笔批注“容后审查”,周御史饮尽了手边的一碗凉透了的浓茶。

    这是一桩再明显不过的案子,受害人是一名富商,只因不愿意参与东厂太监庆佑的生意,便被暗中杀害,其家人为申诉冤情,倾尽一切也要向府衙告官。

    那府衙的知府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闻言立刻接了案子,连夜立案调查,却在搜证完毕即将升堂受理的前一日于家中暴毙而亡。

    其后,这案子才转到了御史台。民间悬案,倘若转到了御史台,那多半就要成为堆积在档案库中的悬案了。

    百姓不知,周濂身居朝堂日久又怎会不晓得,这庆佑在宫中本身没什么实权,却是东厂督主莫槐的干儿子,乃是其左膀右臂,是在民间为他敛财的得力干将,背靠大树好乘凉,这才如此不加收敛,草菅人命。

    周御史犹不死心,将这些卷宗单独存放,作为东厂作恶血淋淋的证据,期盼日后能够用得上,而不是沉寂在故纸堆里。

    他看了看渐晚的天色,提笔准备写一封弹劾东厂莫槐纵容手下作恶的折子,等陛下上朝后当面呈上,就算不成功也要成仁,大不了在朝堂上撞柱而亡,这便是身为御史的使命。

    正罗列着罪证,周濂猛然抬头,看见黑暗处站着一道高挑的身影。

    “周大人如此敬业,让沈某佩服。”

    周濂合上写了一半的折子,将笔搁在架上,看着对方从暗影里走出,“原来是沈指挥使,不请自来,本官可未准备热茶。”

    沈漠抱臂笑了笑,“就算周大人不欢迎在下,但相信在下的情报你不可能不欢迎。”

    周濂内心波动,面上仍做淡定状,“哦?沈指挥请讲。”

    沈漠对他耳语两句,周濂陡然一惊,“陛下竟不是染病卧床!”

    沈漠点点头,“周大人乃忠信之臣,否则也不会连夜写这无人会细看的奏章。”

    他拿起桌上那本未完成的折子,在周濂眼前晃了晃,“因此丧命颇为不值,阁下莫若与在下合作,毕竟只有沈某才是真心为陛下着想的。”

    周御史冷笑,“鹰犬误国,你们本质也和东厂没什么区别。”

    沈漠不在意地转身,将那墨迹才干了的奏折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周御史呕心沥血的字句徐徐化为灰烬,在对方的怒视中缓缓说道——

    “周大人一向公正廉洁,秉章办事,到头来却如何?与其因为过程的正义让自己过得这般憋屈,”沈漠抬眼扫了下桌面上堆积的案牍,继续道,“在这件事上为何不与沈某赌上一把,谋一个好的结果。”

    见周濂不语,沈漠道,“放心,与沈某合作,并不会污了周大人的清誉。”

    “若不能为百姓伸张正义,要这清誉有何用?说吧,沈指挥想要什么?”

    沈漠:“我想要一个名单。”

    周濂思索片刻,答道,“名单在下可以提供,只是指挥使要以什么交换?”

    沈漠拿起案牍最上层的卷宗,草草翻了两页,说道,“锦衣卫诏狱可以随时请人喝茶,无论那人是谁,皇亲国戚亦不能拒绝。庆佑公公也不能幸免。”

    周御史闻言,眼中的疲惫一扫而光,整个人似乎都变得兴奋起来,“成交。”

    ·

    沈漠不在家,凌瑾忽感无聊,一个人在屋内时常觉得沉闷,加上断断续续难以忍受的头痛,便时不时来到院中散心。

    晨光正好,凌瑾躺在花圃边的摇椅上百无聊赖地翻着离京的县志,以期回想起自己的来处,却不知不觉间假寐了过去。

    不成想,却做起了白日梦。

    这一回,他身处一间陌生的屋子,屋内装饰华贵,金碧辉煌,屏风后,他正于热气氤氲的浴桶中沐浴,屏风外,一道高挑颀长的守在外面。

    灯火微晃,凌瑾在这光影错落中注视那道身影,画面让他安心,玫瑰花瓣晕蒸出清甜的香气,他用目光勾画那宽肩窄腰,利落的衣袍,锋利的刀。

    凌瑾出浴,身上挂着水珠,正思索那人是谁,该唤什么名字,与自己到底是何关系时,那道身影却径自转了进来,没等凌瑾反应过来,便微俯身子,帮他擦着身上的水迹。

    他向后闪躲,这人便又追上来,细软白布轻拭白瓷般的肌肤,动作如此轻柔熨帖。

    不知为何,梦中的凌瑾想不起来羞怯,似乎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直到将身上的每滴水都擦干,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的雕花瓷瓶,把玩在修长的指尖,他抬起头问道:“要涂润肤脂吗?”

    凌瑾看清那人的脸庞,惊得后退了一步,“不…不用了。”

    “可阿瑾平日里不都是要涂润肤脂的吗?”

    凌瑾慌张道,“今日…今日不涂了。”

    他穿上衣袍,“沈漠,你出去守着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凌瑾翻了身,喟叹一声,怎么竟然梦到如此场景,让他脸红心跳了一阵,不过只醒了片刻便又睡了过去。

    这回,他独自身处于一片陌生宫宇,宫殿华贵却冷清,似乎被人冷落了好久。凌瑾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但在他恍神间,却见到一道红色身影闪过。一定要看清对方是谁,凌瑾在心中呐喊。

    他追了两步,在那侧影消失之前看到那人转过了头,竟然是他吗?

    是沈漠!

    紧接着凌瑾四周燃起了熊熊烈火,他呼喊道,“沈漠回来,沈漠救我!”

    梦境有时真实的可怕,许是那炙烤的感觉太过强烈,凌瑾忽然惊醒,摇椅在他的动作下猛烈晃了晃,差点让他跌落下去。

    原来那个他一直不敢确认的红色衣角主人果然是沈漠。

    忽然一阵锥心的疼痛,让凌瑾透不过来气,让他觉得气急败坏,一阵无名的愤怒似乎要从胸腔里冒出来,要从里面钻出,撕碎他,毁了他。

    凌瑾知道,这种感觉一定是源于记忆深处,是来自于他所未知的过去的记忆产生的情绪。

    而梦里的场景,或许就是他记忆的残片。

    尽管想不起来更多,但凌瑾却能确认一件事,那便是,想起沈漠,让他发自内心的恨,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曾经确信不会伤害他的反过来伤害了他。简而言之,被背叛的感觉。

    惊厥的汗水被风吹凉,让凌瑾打了个寒噤,但他仍没有要进屋的意思,整颗心如同被冰冷的湖水包裹着,一片冰寒。

    “谁?”

    凌瑾抬起头,竖起耳朵仔细辨认着,应该不会错,墙头有声音,听着像是有人爬墙入内的声音,他心头一凛,这个时间,沈漠的手下李必不会出现,更不会以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出现。

    那是谁?是刺客吗?

    凌瑾轻轻起身,拾起不远处的花锄,慢慢向墙边靠近,努力不发出一丝声音。

    外面那人在犹豫之后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猛然一跳落在地上,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抬起头要往主屋走去。

    蓦然看到手中拿着个花锄愣在那里的凌瑾,大眼瞪小眼了一瞬,差点嚎啕一声出来,不过还是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陛下,微臣终于找到你了啊!”

新书推荐: 关底boss成为打手后[无限流] 在玛丽苏文当乐子人师尊 穿书之在妖域开幼儿园 蓝记饮食录(美食) 卑劣的我 次爱 妖神大人不好哄 晚云收 靠炼金苟成王妃 靥辅娇(双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