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认

    凌瑾后退三步,定了定神,看着眼前这位人高马大、胡子拉碴,一身武夫打扮的人,悄悄地把手边唯一能够防身的花锄挡在身前。

    若是那人胆敢再上前一步,他便冲着对方脖颈子一锄头下去,就算是打不过,大不了最后也要同归于尽。

    而院外,一直守在那里的锦衣卫小旗悄声问李必,“李哥,让成国公进去,这样妥当吗?”

    李必叹了口气道,“指挥使曾有令,若是这段时间成国公要进去找陛下,你我就当看不见罢了。”

    锦衣卫小旗也跟着叹气,小声嘀咕,“那指挥使这段时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凭白地给他人做了嫁衣。”

    李必显然都听见了,侧过头来说道,“指挥使定然是从大局考虑,你我听令行事即可,”然后瞪了一眼今日有些话多的手下,“你若不想背书,就乖乖给我闭嘴。”

    一提到这“背书”,李必后背现在还疼呢,只敢在没人的角落扶腰呼痛,只盼着这差事早点结束,他盯着这小院的大门,兴许成国公能唤醒些陛下的记忆也说不准呢。

    院内,成国公舒放见凌瑾一副防备姿态,首先想到的是安抚他,不然闹出了太大动静,惊动了门外蛰伏着的那群锦衣卫,事情就要变得不可收拾了。

    “陛下,你莫非不认识我了吗?”舒放试探性地问道。

    “陛下?”凌瑾神情疑惑。

    眼前这人毫无道理地出现,一开口就叫他陛下,莫非是欺他没有记忆吧?

    他定了定神,说道,“天子自在明堂,你是何人,闯入我家作甚?”

    舒放看着陛下不同于往日的仪态和气度,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陛下能在这么简陋的院子里住下,为什么他迟迟不归朝,又为什么见到他一副见到陌生人的样子。最可能的情况是陛下经历了一番劫难,现在已经失去了记忆!

    天子失忆流落民间,这是多么大的痛苦。

    一想到此处,他心里更是心疼陛下,便更加急切要与陛下相认。自己可是陛下得力的左膀右臂,刚刚平定了关外不老实的鞑靼,这一转眼,陛下怎么就舍得把他也给忘了啊!

    说好的城楼相迎,说好的封候拜将呢?好吧,自己已经是国公了,再封下去也没什么可以封赏的了,可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把原来那个陛下还给他啊!

    舒放尝试往前走了一步,将腰间的刀卸下扔在一边,“你就是天子啊,陛下,我是舒放,是你的大元帅啊。”

    凌瑾伸手制止他,“你站在那里不要动。”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凌瑾吃痛地蹲下身,脑海中浮现出的,竟是眼前这人身穿铠甲,身骑高头大马举着帅旗凯旋而归的模样。

    “陛下,凌渊,谨王殿下,你真的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吗?”舒放抚上心口,一阵心痛。

    舒放又从怀中掏出大元帅腰牌,那是凌渊亲手所赐,他将这块摩挲了许久都快包浆了的牌子递给凌瑾看,“这是陛下所赐,臣从未离身。”

    凌瑾恢复神志站起身,茫然看了那令牌两眼,“过去的事我已不记得,口说无凭,我还是不信,除非……”

    舒放:“除非什么?”

    凌瑾摘掉落在左肩的一片树叶,“除非,你以死明志,我便相信。”

    舒放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这才是他所熟知的陛下啊。

    他立刻转身拾起自己的佩刀,退了刀鞘,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说道:“陛下,臣死前还有遗言。锦衣卫实乃鹰犬,只可任用一时,不可重用一世,否则必将反扑陛下,臣去了,还请陛下珍重!”

    说罢就要动手自刎。

    凌瑾忙制止,“慢着。”

    舒放眼前一亮,陛下果然还是舍不得自己吧。

    凌瑾“啧”了一声,“把刀放下,看起来怪野蛮的。”

    舒放“哎”了一声,凑近了一些,走到凌瑾身旁。

    “你可能找到我从前的手书?能够证明我就是当朝天子的那种。”

    那不就是圣旨吗?这些舒放可有太多了,他把凌瑾手中的花锄接过扔在一边,将凌瑾扶到摇椅上坐下,“有的,臣立刻回去寻,等我啊陛下。”

    凌瑾没想到这人看起来稳重,实则风风火火的,倒是让他生出几分熟悉感来,方才脑海中浮现的影像足以证明此人似乎并没有说谎,也就是说,自己从前是与这人熟识的。

    可再想下去,就是无休无止的头痛了。

    这人竟然说自己是当朝陛下,这是他最近听到最滑稽的事了,虽然荒诞,却无力推翻他,毕竟他没有办法证明自己不是当朝陛下。

    可凌瑾知晓,就算失忆,手书的笔迹是不会变的,如果他的字迹能与天子手书对上,他便认可这一身份。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一片云朵划过,遮住了他喜欢的日光。

    当天子就是好事吗?常人若听闻自己忽然成为了天子,可能会喜出望外,转头就要给祖宗十八辈烧高香,可不知为何,凌瑾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觉得那身份像个桎梏。

    难道这便是自己迟迟恢复不了记忆的原因吗?

    他苦笑一声,别人眼中至高无上的身份地位,或许才是这天底下最不自由,最身不由己的。

    舒放乃习武之人,加上心中兴奋,来回府上竟然没费了多少时间,不到正午,他便拿着凌渊亲手所书的国公册封圣旨出现在凌瑾面前。

    上面不仅有玉玺加盖,还有陛下私印,凌瑾看着那两个字——凌渊,原来这便是他的本名。

    成国公舒放将墨研好,他手掌力气大,差点把上好的砚台打翻,好在凌渊没有责怪他。

    凌渊照着圣旨上的内容写了几行,相同的字体几乎一般无二,他仿佛不相信一般,非要固执地抄完整个圣旨。日光之下,是两份一模一样的文书,一新一旧,一份有印,一份无印。

    却再也不容凌渊否认。

    此刻,凌渊再无法以乡野之人凌瑾的身份存在,他恍惚片刻,忽然想起梦里的沈漠来,如果梦就是记忆的碎片,沈漠如今已不可信。

    成国公跪在地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凌渊不再拒绝,就算没有往日的记忆傍身,他也该试着认可自己的身份,这一点上,他没有办法任性。

    “爱卿,你去帮朕查一件事。”

    舒放抬起头,“陛下吩咐。”

    “帮朕查明,西苑大火那日,沈漠的行踪。”

    成国公应旨起身,问道,“若陛下愿意,臣愿立刻带兵亲迎陛下回朝。”

    凌渊摇了摇头,“朕还没完全恢复记忆,不宜动作。你先待命,等待时机。”

    ·

    沈漠近日来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他根据周御史提供的名单,带着张青松等部下四处清扫,在朝堂上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这份名单里所列的,大多是朝中有着东厂根脚的官员,剩下的也都是贪官奸臣,他们表面上所食为朝廷俸禄,所作所为却是为了谋求私利,实乃国家蠹虫,自然不会诚心为陛下效力。

    是而这上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算在了沈漠此次清算的行列中。

    头一个,便是莫槐座下太监庆佑,这是沈漠对周御史的承诺,诏狱的牢房里早都为此人留好了位置。

    名单上的内容来源可靠,毕竟凌渊不在,锦衣卫无法在吏部插手更多,吏部掌管官员任免人员档案,可其长官是个老滑头,锦衣卫几次三番试探都无所获。

    但周御史借着查案之名,有权限调阅官员档案,抽丝剥茧,自然能找到其中关联瓜葛,而他亦痛恨东厂的所作所为,是而沈漠猜测,周御史手握他所需要的名单。

    陛下“染病”后,锦衣卫指挥使很少亲力亲为办事,此次一出马便搅得朝堂水深火热,下至县官上至朝堂,百官叫苦不迭。

    但他仗着身后有陛下撑腰,声称此乃陛下谕旨。于是这些抱怨也不敢在明面上出声,恐引得锦衣卫杀个回马枪,以冒犯锦衣卫为名带去诏狱里喝茶。

    作为最终的苦主,莫槐只能挨了这一记闷棍,暗暗记恨,伺机报复。

    连续七日,名单上的人抓的已经差不多了,按理来说,莫槐的元气损失了大半,短时间内应当再无余力在朝廷上发难,此时若将陛下迎接回朝,就算如今的陛下对朝事陌生,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如今朝中已经肃清大半,而锦衣卫有他和师父江椿,朝堂中有御史周濂,成国公舒放等人,定然能将陛下辅佐好。

    只是对沈漠来说,眼下倒是有一个难处,阿瑾还没有恢复记忆,尚不知晓自己就是皇帝凌渊,他该如何让阿瑾认可自己的身份?

    两日前李必传来消息,成国公舒放已经成功和陛下接头,想必已经将陛下的身份讲明,可成国公离去后,陛下并未表现出任何变化,行事一如往常,而成国公再未出现。

    舒放多半是失败了。

    把剩下的事交给部下收尾,沈漠匆匆赶回小院。

    走进院子,只觉得四周静谧得可怕,他唤了两声“阿瑾”亦无人应答。

    推开屋门,只见李必倒在地上,用手一探尚有呼吸。

    一杯冷水将人泼醒,李必睁眼就看到自家指挥使,霎时间涕泪横流,他抱住自家指挥使大腿,“老大,陛下被庆佐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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