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寻

    周濂近日来忙得焦头烂额,这对于他来说却并不是一件坏事,从前御史台案宗堆叠,却几乎都是无头案,如今,锦衣卫指挥使实现承诺捉来了太监庆佑,诸多案件便有了头绪。

    就算是忙,也忙得舒心。

    他刚将有关案犯提审了一遍,正梳理着这些喽啰的证词,然后拿着最新的证据去提审庆佑,正边思索边休息着,门外突然传来了人声。

    “沈大人您稍等,容小的前去通报一声……”

    “等等,哎,沈大人……您不能直接进去……”

    门外小吏的声音愈发着急起来,周濂起身朝门外看去,只见沈漠满面冰霜地走了进来,气势吓人得紧。

    他心头一紧,沈漠这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他赶紧摆摆手,让小吏下去,以免触怒沈漠遭受无妄之灾,锦衣卫指挥使一向不是好惹的,现在没空理会这冒犯,那必是有更要紧的事。

    沈漠摩挲了下刀柄,开门见山道:“周御史可曾提审了庆佑?”

    周濂摇摇头,“正要审他,沈指挥今日前来是……”

    正要问他前来所为何事,只见沈漠凛起双目,说道:“正好,御史不介意的话,接下来便由沈某主审,你已审了半晌,口干舌燥也该歇歇。”

    尽管此人登堂入室,所提要求还如此不合理,周濂却直觉还是答应的好,否则后果一定会很严重。

    沈漠没想到事关陛下,自己竟会判断失误,他在东厂闹了一遭,刀也架在了莫槐的脖子上,锦衣卫上下仔细搜索了两个时辰,却毫无所获。

    锦衣卫什么也没找到,东厂便以锦衣卫行径无理蛮横为由,意欲对沈漠一行人发难,两拨人当场起了冲突,械斗起来,沈漠没有制止,先行离开。

    估计这会锦衣卫和东厂还在打着,既然明面上起了冲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江副指挥正在赶去的路上,他不必继续留着,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陛下。

    沈漠于是想到了庆佑。庆佐和庆佑本是一对亲兄弟,刚入宫的时候因为长得秀气瘦弱常常倍受欺凌,后来机缘巧合入了莫槐公公的眼,便认了义父,鞍前马后,马首是瞻,为莫槐做了不少事。

    庆佐与庆佑感情深厚,不仅因着手足亲情,打小一同受苦受难相依为命,现在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之间彼此了解,甚至做事都极有可能共享一个脑回路。

    既然是庆佐劫持了陛下,那沈漠便从庆佑这里入手,不信找不到线索。

    御史台的监牢就算阴暗昏沉,与天下所有监牢一样为常人所厌恶,轻易不敢踏足,但和锦衣卫诏狱和东厂私牢相比,却多了一些人情味,至少还能见到些日光。

    庆佑就被关在这层层隔隔的牢房最深处。

    他知道今日自己即将被提审,但心中却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他过的是官府,他有的是办法脱身,罪名加身又如何,证据确凿又如何?更何况那周濂虽然仇视他,但有律法的条条框框在,动起刑来必然不敢下死手。

    庆佑自己就发明了许许多多的酷刑,用在那些不肯和他配合帮他做事的人身上,而御史台的那些刑罚强度根本不及东厂私牢的十分之一。

    他正盘算着一套无赖说辞以应付周御史的审问,“拖”字为诀,只要他拉扯得宜,再拖缓一段时间,庆佐和义父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庆佑一抬头看见一道身影,那人逆着光,目光像狼一般凶狠,正上下打量着自己,待看清那人的面孔时,庆佑向后退了一步,立时从心底向四肢百骸开始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

    怎么是他?那个活阎王!

    ·

    封闭的石门前,黑暗的过道中,站着两个人。

    虽然在这样的安静之中,人们或者因为恐惧选择沉默,或者说话都要压低着声音,但是这两人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而是用正常大小的声音交谈着。说话声回弹在石壁上,还放大了很多,不过说话的人却似浑不在意似的。

    姿态上满是主人家的淡定与从容。

    曾明亮拍了拍那石门,对一旁的人说道,“干叔叔,相信我,沈漠可不容易找到这个地方,这可是县衙地底,谁能想到我们能把他最重要的人给捉住,关到了这里。”

    庆佐点点头,他一身长衣,若不开口,也是个长相周正的男子,但他开口尖声尖气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还是你想得周到。”

    对面的人连连点头,嘴上绽开笑,昏暗中露出狡黠的白牙,“多亏了干叔叔出手,为干爹报仇,不过那小白脸贱命一条,我们为何不干脆杀了他?”

    庆佑是曾明亮的干爹,平日里对他是极好的,作为离都城大老远的县城,这里名义上虽然挨着边,月银和油水就那么一点,要不是有干爹带着他暗里做点生意,他哪能吃香的喝辣的,把日子过得这般滋润。

    恶人之间有自己的投桃报李,在没到因为利益决裂开来之前,他们有自己的道义和良知,虽然不多,但足够仗义。

    是而庆佐在要给亲哥哥出一口恶气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了曾明亮,不过他并没有把凌渊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也是为了万一事情败露,能更好的把“绑架天子”这口大锅甩出去。

    事情是要干的,罪名是不愿意承担一点的。

    否则,东厂就会把他当一枚棋子说扔掉就扔掉,不然他义父是怎么当上东厂督主的?无非是做事干净,一点把柄都不愿意留下罢了。哪怕他名义上如亲子一般亲近,到了关键时候,也是说抛弃就抛弃的。

    茫然无知的曾明亮看着庆佐眼中闪耀的意味不明的光,看向石门处,仿佛透过这道门看见了什么似的。

    他听见庆佐说道,“就是不杀人,让沈漠也尝尝着急的滋味,让他抓心挠干,生不如死。”

    连日里,水牢里的水不停地流入,庆佐不会对陛下用任何见血见肉的刑,而是让陛下慢慢看着自己被水淹没,感受死亡的迫近,同时让沈漠心焦。

    曾明亮拍手叫好,“干叔叔英明。”

    一墙之隔,凌渊清醒地站在池底中央,努力站稳,现在水流已经漫过膝头,虽然减轻了锁链带给他的沉重的痛苦,但冰凉的水给他带来了诸多不适。

    从前浸没在水中的慌张和惊恐又找了回来,给他带来了更多的不安定感。

    呼吸有些急促,凌渊调整了下站姿,现在他只能站着,如果想要活命的话。

    也许是一夜已经过去了,他还可以再坚持一下,坚持到夜晚再次来临的时候,凌渊想。

    ·

    日头刚冒出来的时候,沈漠从御史台的监牢里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汗涔涔的周濂,周御史为官多年,也是见过一些场面的,但昨夜提审庆佑的时候,那场面还是把他吓到了。

    审到凌晨才止,庆佑最后干脆只吊着一口气,若不是东厂主动派人来示好,求沈漠饶庆佑一命,恐怕那人不会活着走出御史台。

    当时周濂想的竟然不是阻止,而是想为御史台编造一个能让各方面都满意的解释,毕竟看沈漠的架势,像是昨夜非要夺了那人的命,欲杀之而后快的模样。

    玉面修罗的事,就算是他周濂,也不敢管。

    沈漠一言不发径直离开了御史台,周濂手里拿着一沓子笔录,有一大半是犯人痛苦的咒骂、申斥和嚎叫声,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回去继续办他的案去了。

    出了御史台,沈漠发了信号,召集锦衣卫部众,径直往赵庄归属的县衙而去。

    曾明亮一夜未睡,他兴奋地睡不着觉,想到牢里面住着那个小白脸,像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动物一般只能任他宰割,水牢里慢慢上升的水面,就像是他施放的软刀子,寸寸割到那小动物的肉,他能体会到折磨人的快乐。

    直到天亮了,他走出门,命人去备茶,要到干叔叔晨起的时间了,他要赶着去孝敬。

    他抬头看了看日光,日光本不刺眼,可曾明亮的双眼非要迎着太阳看去,结果被闪了一下的阳光刺到了眼睛。

    摇了摇头,使劲眨了眨眼睛,曾明亮暗骂一声,他还是更喜欢黑暗的地方,像他这样的人更适合待在暗处享受快乐。

    等他回过神来,听到大门被撞击的声音,县衙门口似乎有一群人正硬闯。县官的地方岂能容他人放肆?曾明亮撩起袍子就往门口奔去,结果被沈漠当当正正一脚踹在了地上。

    “沈……指挥使大人,所来何事?”曾明亮半趴在地上,像条狼狈的狗。

    “把人关在哪了?庆佐在何处?”沈漠冷冰冰开口。

    曾明亮摇头晃脑,“下官不知,指挥使说什么呢?”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

    急了,他急了,曾明亮觉得自己的目的实现了大半,得逞的快感遍布心脏,面上仍装作无辜,“下官真的不知道指挥使说的是什么。”

    沈漠:“找死。”

    曾明亮反问,“指挥使无缘无故硬闯县衙,下官还没告你的状呢,沈大人难道还想杀了本官不……”

    话还没说完,曾明亮脖子一凉,双眼睁圆大得像树上挂在树梢的青杏子,然后脑袋一歪,连遗言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倒在地上魂归西天了。

    李必路过他,在还没冷的身体上踹了两脚,啐了一句,“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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