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1日,北半球的春分如约而至,昼夜在此平分。此后白日渐长,整个北极圈由北极点起,将进入极昼,直到秋分来临。
王汐今天上午没有课,正在校园里转悠,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林荫大道,一树一树的白玉兰开的正艳。植物学专业的他正在研究玉兰花,对常见真菌的抑制作用,进而可以提高玉兰树在景观植物中所占比例。这个问题少不了要请教病理系的同学。他正想着该怎么开口,一声甜美的并不叫人开心的呼唤传来:“王汐!”他抬眼便是扎成双马尾的浅栗色头发和黑框眼镜下略显疲惫的棕色眸子。
不用说,来者正是戴筱序。她今天穿了一件白底粉纹缀黑色蝴蝶结的压褶裙,粉缎的披肩扣的很整齐,保守而含蓄,蓝白色小包上挂着莹润新鲜的白玉兰花。
“你来做什么?我们换个地方,这里人多。”王汐毫不客气地问。毕竟带戴筱序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好事。她娇俏可人的面目下绝不是什么上帝派来的灵魂使者,而是魔女的内心,他是在与魔鬼交易灵魂。并且稀里糊涂的与她成为了朋友。
“嗯?不想让人看见我吗?”戴筱序轻笑,看着周围三三两两的人,“和好看的女孩在一起是你的荣幸。”但她还是慢慢的跟在王汐后面走,看着“工具人”急切的脚步,她的眉眼间散发出凛冽的气息。
“害怕别人误会……你知道我想减少存在感。”王汐丢下这句话,两人一路无言。
他们顺着林荫大道的陡坡往上走到高处的白玉兰树丛中时,王汐终于停了下来,略显颓废的坐在路边的木椅上。戴筱序穿着高跟鞋,好不容易才爬上来,她半是责备半是调侃地靠着白玉兰树说:“小王同学,你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可偏偏你艳福不浅,先有温柔体贴、窈窕淑女王思潮,接着是活泼小可爱、潮流女孩魏允。现在我这个文艺知性、有勇有谋高材生都要来主动找你。”
和他都曾有过一段快乐时光的女孩名字出现,倒让王汐有些不知所措的委屈。他就像是一个被始乱终弃的布娃娃,结果所有人都在说他幸运。王汐苦笑道:“这可真是我的福气啊。”转而看着靠在树上,身段更显颀长的戴筱序,语气转而认真的说:“世界给予我山花烂漫,我说世界啊,谬赞!”
戴筱序品味着这话,欲言又止,眼神中充满克制。“所以你来做什么?”王汐又问。
戴筱序对此依旧避而不谈,她把玩着包上的白玉兰,饶有兴趣地说:“荒叶枝头寂寞开,冰肌玉骨绝尘埃。楼前晓见清芳色,枕上香魂入梦来。你的玉兰花的研究不太顺利吧。”她笑道,“我是来帮你的。”
于是她凑近王汐,神神秘秘地提议:“你还可以去搜百度!”说完她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在身后白玉兰的衬托下,显得越发纯洁无瑕。
王汐很无语:“你没事吧?”
戴筱序听了哈哈大笑,她摆摆手:“我没事,哈哈哈哈……”见王汐要走,又连忙说:“哈哈,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也许是因为玉兰花含有挥发油?毕竟其中主要成分为柠檬醛、丁香油酸等,还含有木兰花碱、生物碱、望春花素、癸酸、芦丁、油酸、维生素A等成分,对皮肤真菌有抑制作用。而且玉兰花含有的活性物能够迅速渗透肌肤深层,补充细胞水分及营养物质。如果从药用价值方面入手,思路是很容易想到的,可能是因为你心神不宁,所以思绪一团乱麻。这边建议睡前多喝牛奶哈哈哈哈?”戴筱序体贴的说。
“哦,那多谢啊,我会考虑的。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王汐不客气地站了起来,直到下坡时戴筱序也没有阻止。他反而开始疑惑起来:他不相信这女魔头只为了来嘲笑他几句。于是他在心里默数着:1秒,2秒,3秒……
走出340米后,戴筱序终于又说:“这个课题顺利结束后你就要离开了。你会先去整容,然后在车辆上和徐翊琉同归于尽。”她的语气平缓而冰冷,就像第一次见面时,她主动握住他的手的温度。
“整容?我甚至不能留下我真实的面貌吗?”王汐回过头快步走回去,“我横竖要死,换脸又换不了DNA,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但他隐藏了真正的理由。
“这就不是你需要关心的问题了,林允说你可爱,她也还夸过许多人。若她真爱你,爱的是你的灵魂,而不是你可爱的外表。况且,服从命令是侍卫的第一天职。”她突然笑得张扬而明艳,语气也变得疯狂起来,“就在这个春末夏初,肆意绽放吧!拼尽你的所有,速度与激情震耳欲聋,硝烟和热血挥洒淋漓,就做唯一一回忠实到疯狂的骑士!冲锋陷阵比苍白的在病床上消逝浪漫多了,这是一场盛大的永别!况且……”她继续说,“我向你保证,我不会牵连到你的家人,你对我的实力心中有数。”
王汐听到后陷入沉默,他的眼中露出挣扎与不舍,但是又有一丝向往。看到这副神情,戴筱序危险的眯起眼睛。她从未怀疑王汐对魏允的爱,但她怀疑王汐对自己的信任。等待的同时她心里在计划着方案二。过了良久,王汐叹了口气,兴奋渐渐取代畏惧:“我做的事,只为魏允一人!”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当然知道,你的爱至死不渝。”戴筱序转而坐在长椅上,四周无人,春风微扬,满山坡的白玉兰都轻响着回应,淡淡的清香逐渐扩散。她闭眼唱着《牡丹亭》中的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声音飘渺地唱着曲里人生,曲外红尘,看不破的情深缘浅令人费解。感情,真是奇怪的东西,剪不断理还乱。戴筱序起身,漫步于白玉兰树下,任白花飘落、温文尔雅、净玉无瑕,她缓缓道出,“白玉兰的花语是纯洁的爱,高贵出尘。爱魏允则是你此生唯一的花语吧。”喜欢是最大的不理智,怀念是回不去的过往。
纷纷扬扬的白色落在草尖、椅旁,也落在了戴筱序的头上。香陨残存的花瓣在春风中辗转,花魂飘落的一瞬间,风儿也停止呢喃。她轻轻捻起一片,指尖的微粉在雪肤白花间更显娇嫩,轻覆在花瓣上的朱唇静吻澜漫白。“想你了,lesslie。”她轻声说。
尽情地爱啊恨啊,才知道,木质调的少年易老,一场春雨后就挥发。
清明过后一个周,国安市的天气渐渐可爱起来。不仅因为阳光明媚,而且春风也更加活泼。天空有了新朋友,蓝天白云时常有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风筝为伴,高楼大厦成为了任一,而非唯一。
不过正所谓“东边日出西边雨”,国安市东部的南安市天气依旧阴沉,一片云溶溶、风淡淡、雨潇潇。空气湿润,雾气蒙蒙,整座城市仿佛被薄纱笼罩,若隐若现,充满神秘与迷茫,使人的心情也变得潮湿起来。然而生机与希望,都等待着阳光破云而出的一刻。倒是无晴胜有晴。
作为内陆直辖市,南安市的经济远不及国安、皇临和北安发达。市中心也只有几座典型的高楼,但是它生活节奏慢,人们有一种特有的“松弛感”,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温暖。尤其是夜幕降临时,它不由霓虹灯点缀,而由家家户户的灯火辉煌。它一半地区不科技,甚至可以说不现代,但是它绝对是最朴素、最真实的存在。
南安市第一高楼叫景梦大厦,高度345米,共100层。由皇临市孟家承包修建,卖给了南安常家,现在由几家五星级酒店、购物中心、娱乐会所共同拥有。最高的30层是南安市花花公子和财阀权贵们的天堂,也是进入南安市上流社会不可避免的名利场。第71层的大门,是无数人都的心驰神往的“金马门”。画堂昨夜西风过,绣帘时拂朱门锁。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今夜景梦大厦广场前的街道上终于迎来了彼岸的繁忙。阳光逐渐消退,蜿蜒的道路映着星光显得更加神秘。一串串车灯交错穿梭,勾勒出繁忙都市的脉络,呈现出一幅夜晚的交响乐。各式各样的高档轿车依次停在门口,红色的尾灯不停闪烁,厚重的车门顺次打开。身穿黑色燕尾服或者高档夜礼服的男人先下车,领口上镶有黄金,袖口上刺绣精美,多数都佩戴着斜条纹领带,黑色大礼帽掩盖着有些秃顶的头。随后握住从车里探出戴着丝绸长手套和闪亮腕表的纤纤玉手,带出一位或者几位Art Deco的摩登女郎。她们身上无袖连衣裙的亮片、流苏、精致的珠串华丽璀璨,摇曳生辉,叮咚作响间满是金钱的味道;细小的羽毛从扇间,钟形帽上的装饰物间飞扬出来,飘渺无依;细长的鞋跟踩在地面上,发出令人悦耳的声响……窈窕淑女和谦谦君子挽手走向景梦大厦的身影组成了——1919到1929年“爵士时代”的美国纽约。
时光好像倒流100年。“这是一个奇迹的时代,一个艺术的时代,一个挥金如土的时代,也是一个充满嘲讽的时代。”但所有的光鲜靓丽都抵不过时间,甚至于一去不复返。今日的所有繁华依旧,终究是东施效颦。
宴会厅内,精美的水晶吊灯洒下熠熠生辉的光影,点缀着天花板上繁复的金色花纹。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镶金饰边的红色丝绒帷幕,将整个空间渲染得如梦如幻。随着来宾们一一粉墨登场,此次聚会的东道主从善如流的和来宾们打招呼。他缓慢而轻松的走下台阶,扬起的微风拂起他乌黑的短发,露出一双淡漠无情的桃花眼,他五官俊美,棱角分明。可只要一笑,那桃花眼里像含着一汪春水,水波层层荡起温暖的浪花,性感的唇角也会勾起小小的幅度,慵懒和淡泊消失的无影无踪,那时他锋利的五官也变得柔和,像一个清澈明亮的男大学生,让人很有好感。
相比之下,他的女伴则显得拘谨很多,这场生日聚会,本是他专门为她而准备的。受邀嘉宾们在聚会上争奇斗艳,毫无保留地展现着高贵的姿态和优雅迷人的风采,一双双深邃的眼睛和迷人的微笑,一个个风情万种、婀娜的身姿,将整个宴会厅点缀的格外华丽。聚会的女主角茶色的头发盘成中式结鬟式,由镶嵌钻石和珍珠的羽毛型发带和发夹装饰;身着香槟粉开襟礼裙,周身大片的水晶闪闪发光;层层叠叠的珍珠项链和手镯使她沐浴在氤氲的珠光里,就像大海中的鲛人泪,举世无双。但她的样貌过分可爱,五官小巧像一个洋娃娃,使她在这纸醉金迷的场所格格不入,更适合穿着洛丽塔安安静静地坐在甜品屋。她对这些身份贵重来宾的嘘寒问暖表示惶恐,但又不敢皱眉或是哭泣。如果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她更愿意在窗明几净的大学课堂,没有珠宝华服傍身,但有一些小男生偷偷的爱慕;而不是名利场上被当作商品审视,那些男人的目光使她恶心,那些女人的嘴脸使她害怕,像小羊误入狼窝,被吃掉之前还有一番戏弄。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昨日不再来……
宴会厅里,叽叽喳喳的吵闹还在继续。“你瞧她靠在罗马柱旁边那个样子,身为这次聚会的主角,居然这么拘谨,果真上不了台面。”一位身着银色吊带长裙的丰满女子用鸵鸟毛的折扇掩住嘴嘲笑道,淡金色的长发朦胧了灯光。
“真有些小孩子穿大人衣服出来玩的即视感。不过既然是徐先生看上的人,必然有些过人之处吧。”旁边酒红斜裁裙的棕发女子认真的看了一会儿才回应。
淡金色长发的女子饶有兴趣的问:“哦,比方说?”
“她身材不错。”棕发女子诚实地说。
“哈哈哈……芙柳,你还是这么幽默。”淡金色长发的女子毫不掩饰的嘲讽,“今晚各位都是看徐先生的面子才出席的,都是各行各业的权贵们。要说身材,在场的哪一个名媛不是凹凸有致?像她那种小学生身材也只有男大学生会喜欢吧。”
“埃尔维拉,其实你真的没有必要因为嫉妒否定林允的一切,让她在你眼中变得一文不值。你要知道,这只是在你眼里,在别人眼里,她可是Apple of his eyes。”洛芙柳不动声色的说。
埃尔维拉碧色的眼睛中升起一阵怒气,鲜红的嘴唇紧咬着:“我次聚会就是魏允给我们的下马威!那些权贵们的女伴,三分之一都是徐先生的前女友。她是想告诉我们,现在徐先生的心尖宠是她!”埃尔维拉恶狠狠地盯着罗马柱旁闪亮的女孩,好像想把她撕成两半。
洛芙柳走上前安慰,素手搭在埃尔维拉的肩上,轻轻挑起她修长脖颈间的钻石项链:“你忘了吗?没有人可以留住徐先生。她能留在徐先生身边半年,说不定只是因为她长得像黄璟鎏。她们的鼻子和嘴简直一模一样,右边眉梢的斜上方也都有一颗痣。可惜仪态差远了,毕竟一个是千尊万贵的黄四小姐,一个只是校园里失恋的女大学生。没准,今晚是她的鸿门宴。”
埃尔维拉嫣然一笑,皓齿将红唇衬托得更加张扬妖娆。
这时,宴会厅的大门再次打开,两位宾客姗姗来迟。他们一进场就吸引了宴会厅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那位先生。引人注目的不是他那头富有光泽,让许多女人的羡艳的黑色鬈发;也不是那看似随意,但裁剪无可挑剔、搭配毫无违和感的黑色西服。而是他那张英俊而沉静的面孔。他的天资聪慧,使他的眼光高于常人,将他中世纪吸血鬼般无与伦比的高贵气质赋予在那深沉而忧郁的眼神中;线条清秀又十分轻蔑的嘴角幅度上;叛逆地稍向上扬起的浓密眉毛中。这使他有着无可抵抗的魅力,人们的注意力总要在他身上停留很久。然后才缓缓看向他手握白玫瑰花束的女伴。
黑色的花朵形厚头纱加以星星点点的珍珠,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她的面庞,像黑夜中的星空绚烂。只能看到她白皙的脖颈和优美的下颌,还有短短的浅栗色卷发。她身穿黑色天鹅绒挂脖裙,和同色的法式细高跟,领口上别着玫瑰形钻石胸针。没有手镯、项链、戒指等其他花里胡哨的首饰,从上到下的黑白两色,让她整个人显得冷冷的,是牛奶巧克力般的发色和宴会厅纸醉金迷的气氛都无法温暖的。他们站在一起更像是出席一场葬礼,肃杀的气势,使一些来宾后退半步。
徐翊琉也顿了一下,随即又变成原来那番从容的模样,还加上了点戏谑。“欢迎!我亲爱的朋友们,现在我要向你们介绍的是国安市财富场的新贵王晰先生和他的女伴戴筱序小姐!”就像一个主持人正在报幕。
听到这个名字,魏允的脸色更白了,她穿越人群,快步走到徐翊琉身边。
听到这个介绍,王晰露出些讽刺的微笑,戴筱序静静地看着。
随着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生日聚会,才刚刚开始。4月12日,魏允22岁。精彩,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