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半，A大北门口。
当沈戈一身重磅真丝黑T配黑裤，如同明星出街一样出现在视野里，虞临身边的雷赫嘴张得能塞进双黄蛋。
毕业无忧后一直在甲方公司做横向的研三金鸿影用胳膊肘怼怼陌逢春，小声问：“老板究竟是怎么跟人家说的？”
许远没来，他正在适应一个叫做“工位”的东西，但显然这区区几平米的空中面积已经让他患上了轻微水土不服。
虞临单手插兜，吹了个无声的口哨。
这行径极容易看起来猥琐，可他眼里全无轻佻之色，像单纯欣赏一组异常漂亮的数据。
远远看到一行人，沈戈微微上扬的嘴角垂下来。
走到近前，他直直望进虞临眼睛里：“虞老师，这是？”
虞临望天望地：“如你所见，团建。”
“团建？”沈戈轻声重复一遍。
虞临看着他耷拉下来的眼睛，视线一偏，干咳两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何况我这也不算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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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半，日落西山。
虽说处暑已过，但白日里依旧酷热难当，好在B市滨海，夜里和白天像是两个季节。
劳累了五个工作日，市北的小吃步行街是在美食和人流中释放真实，尽情享受拉爆恩格尔系数快感的首选。
星星点点的小圆球灯串绵延出去三里，放眼望去，尽是人头攒动。
还没走到街口，凉爽的夜风就兜着老青岛脂渣、冰糖烤梨、烤冷面、老北京爆肚和炭烤大鱿鱼的香味扑上来迎客。
趁着虞临给在场的不在场的发红包，在震天响的动感音乐掩护下，课题组三人鬼鬼祟祟地把沈戈拉到一边。
雷赫一手搭上沈戈肩膀，皱眉看了看涌入步行街的人流密度，小声叮嘱：“人多，得把老板看好了，别让他走丢了。”
陌逢春言简意赅：“他是路痴。”
金鸿影在一旁跟着点头，满脸心有戚戚。
虞临一圈红包发下来，发现T恤后摆被沈戈抓住了。
虞临低头看一眼，诧异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这么大一个人难不成还能丢了？”
沈戈轻声：“我第一次来，不认路，怕待会走丢了。”
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捻着小小一片光滑的衣角，像德牧叼着自己的狗绳似的，夜市暖黄的氛围灯下，乌黑的眼珠子像大狗一样湿漉漉地看过来。
虞临理亏一时，与他对视半晌，终究应了：“行吧。”
研究生面面相觑。
沈戈路痴？
他第一次去听讲座就轻松无压力找到了很多本科生快毕业了都找不到的教室，这也能算路痴？
出来逛吃，疯了才会选择全程和老板一起，但毕竟也算是团建，于是众人约定两个半小时后在街尾集合。
虞临穿行在人群里，目标明确，直奔十几步开外碳烤鱿鱼而去。
没走出几步，他身后被扯动的衣角下便露出一小截劲窄的侧腰，朦胧夜色里，像天上一弯薄月。
只看了一眼，沈戈下意识手一松，衣角从他指缝间滑落。
落空的手在空中僵持片刻，缓缓放了下去。
虞临没留意这些，他排到队尾，扭头瞅见对面现做的流心鸡蛋仔，排队比身前的短些，正迟疑间，只听沈戈说：“虞老师，我去买鸡蛋仔，要给你带吗？”
“要！”
禁渔期后的新鲜大鱿鱼被压铲“呲啦”几声压出水分，又哏揪揪地弹起，老板娘游刃有余一套呲油刷酱撒料下来，漫天白烟卷着浓烈的鲜香勾的左右排队的人也频频看来。
队伍向前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不多时，老板娘笑着问虞临：“帅哥吃什么？”
话音刚落，周边四五个年轻男人同时抬头。
老板娘失笑，一边用铁铲清理铁板，一边朝虞临抬了抬下巴，“喏，最帅的这位。”
四周围的目光骤然如利箭般朝虞临袭来，直到看清脸的一刹那，又像被铁板烫到一样缩了回去，抬头的几人不约而同低下头继续看手机，脚下微动，虞临身边便无声无息空出一小圈。
虞临不知道沈戈吃不吃辣，想了想才道：“三串鱿鱼大爷要爆辣，三串微辣打包。”
“好嘞！”老板娘吆喝一声，手下动作不停，“微辣的给女朋友带啊？”
“不是。”
老板娘果断改口：“那就是男朋友？”
“男的朋友。”虞临啼笑皆非。
“单身？！”老板娘满脸不可置信，手腕轻轻一抖，撒下薄薄一层辣椒粉，挤眉弄眼道：“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侄女？侄子也可以。”
说着把滋滋冒油的鱿鱼串打包递过来，竟作势真要给联系方式。
后边排队的人看不下去了，哄笑起来：“姐你这么良苦用心，你侄子知道吗？”
虞临接过两份鱿鱼，转身一看，对面沈戈正一手一份鸡蛋仔等在队尾，被男男女女团团围住。
虞临避让到道旁，一边啃着哏揪的鱿鱼须，一边隔着穿行的人流细细打量不远处人群中间的那道身影。
沈戈五官十分立体锋锐，一身黑T黑裤将他身形裹得精悍利落，原本不是容易被搭讪的类型。
但他剑眉眉梢习惯性微微下耷，淡化了眉眼间天生的压迫感，增添几分平易阳光，只像风中轻轻摇晃的狗尾巴草，是个人都是能捋上两把。
似他这般二十四小时全天候披着张温顺阳光的皮子，倒不像是在特定场合下的伪装，反倒像是生物在某种酷烈生存环境下的拟态。
每个温顺完美的人背后，都拖着癫狂而不可名状的影子，虞临脑海中突然掠过这一句话。
虞临忽然回想起下午沈戈轻易上手濒临退休的光谱仪，他很清楚，那并不是什么天赋，而是被现实打磨出来的技巧——要么是课题组弱势，要么是个人受排挤。
正当他凝神思忖之际，沈戈蓦然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直直望过来。
紧接着不知沈戈低头说了句什么，他周身环绕的粉红泡泡登时像容嬷嬷降临般被扎的一个不剩，里三层外三层瞬间作鸟兽散。
虞临丢了吃剩的签子，等他走近，好奇地瞅瞅他：“你刚才说了什么？”效果这么好。
以这小子的颜值，就算当众崩出个硫化氢浓度爆棚的响屁，恐怕也无法达到如此拔群的效果。
沈戈闻言沉默一秒，然后沉下眉梢，撩起眼皮，凤眼直直地望过来。
虞临一怔。
随即只听他那标准的低音炮深情款款响起：“可以借我一点钱么？”
“！”
虞临蹬蹬蹬后撤三步才止住，眼前的俊脸顿时变得面目可憎，不由叹服：“沈大师，深谙人性啊。”
沈戈收敛了眉目，谦虚道：“虞老师过奖了。”
顺着人流慢慢往前，虞临把一直举在手上的烤鱿鱼递给沈戈，离得近了，才发现后者上半身穿的重磅真丝面料已然因为出汗半贴在了皮肤上。
他用眼角余光一瞥，不动声色数了数那衣料贴合下若隐若现的肌肉轮廓，一、二……足足六块！比当年亲眼所见又多了两块！
虞临挪开视线，心说这家伙这些年都用蛋白粉和面蒸馒头吃么，特么再这么下去就要物种畸变成白鲸了！
正想着，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越看越觉得那整齐排列的腹肌简直像……
“巧克力。”虞临小声嘀咕。
“虞老师想吃巧克力？”沈戈几口吃完鱿鱼串，对上虞临古怪的视线，把右手拎着的鸡蛋仔递给虞临，“正好买了这个口味的。”
美食当前，腹肌靠边。
虞临道了声谢，双手把热气腾腾的鸡蛋仔捧到鼻尖深吸一口气，浓郁的蛋奶香顿时盈满鼻腔，一口下去，外皮焦脆，内里柔软弹牙的面糊包裹着丝滑巧克力流心瞬间爆浆，溢出唇缝，被舌尖一抿，就看不见了。
沈戈的目光直勾勾驻留在虞临嘴唇上，回过神来，手里原味流心鸡蛋仔的底部已经被捏爆，粘稠的流心淌积在袋子底部。
虞临埋头吃到一半，不经意瞥一眼身旁，只见沈戈三两口就解决了半个鸡蛋仔。
沈戈吃东西速度快，这还是虞临听雷赫说的，亲眼所见，才发现快的同时倒并不等同于狼吞虎咽，相反，更接近于毫无情绪波动的高效摄食，仿佛进食只是为了摄取维持生命体征所必需的基本要素。
然而这是相当反常的。
一般人读研后，基本靠吃饭、健身、购物、打游戏之类的活动消解压力抑郁，偷闲一刻，而这当中，吃饭又是最轻松日常的部分，因此不乏有人花半小时点外卖、找剧下饭，延长快乐时间。而像沈戈这样习惯性把进食时间压缩到最短，除了极小可能天生不爱吃东西之外，更有可能是没条件。
想到这里，虞临眉头微蹙，忍不住对沈戈说：“慢点吃，好歹一口嚼十下……”
话刚出口，他就反应过来，都是独立的个体，他又凭什么干涉他人的习惯，于是立刻摆摆手示意沈戈不必在意自己刚才说的话。
没想到对方抬头认真看他一眼说：“好。”
之后便放慢了吞咽速度，细细咀嚼，像是无需破解秘钥，就按照新输入的一条指令开始运行。
两人一路逛吃，临近街尾，腹中已有七八分饱。
其间虞临恶趣味横生，一度试图买一只喷香酥脆的黄金烤猪蹄送给沈戈尝尝，沈戈一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作势也要回赠虞临一只，感天动地的同事情谊下，虞临脑中浅浅描绘一番自己呲着犬牙啃猪蹄的美妙画面，只得遗憾作罢。
一路上没碰见课题组其他人，虞临正举目四望，忽闻身后不远处一女生打电话报方位。
那女声一通东西南北花里胡哨的描述后，摆烂道：“反正前面有个将近一米九一身黑的大帅哥，特别好找！”
虞临嘴角噙一丝揶揄的神情，朝沈戈使眼色：听见没，你成移动路牌了。
沈戈朝他看看，眼里似有茫然。
虞临一哂，心说这家伙又装上了，又听身后那道女生欣喜道：“对对对！旁边还有个矮一点的美人帅哥，就是他就是他！”
虞临：“……”
身旁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虞临缓缓眯起双眼，面无表情瞟向身侧。
然而沈戈显然是木头人游戏的个中好手，脸上写满了谦逊有礼，仿佛刚才发笑的是一只临时冒头的鬼。
出了街尾，划定的摆摊范围外，还密密麻麻顺延出上百个蹭热度的餐车，少了摊位费，生意火爆程度甚至较主街更胜一筹。
为避免咬肌劳损，后半程两人几乎只看不买，这会胃里又有了些余裕。
虞临看了看时间，循香味来到烤面筋摊子前，沈戈提着两袋新鲜出炉的蛋卷亦步亦趋跟着。
摊主是个一身汗衫大裤衩的壮汉大哥，见两人走近，爽朗招呼：“呦，两位帅哥，来点烤面筋？您两位运气可真不赖，最后五串，成本价六块包圆，怎么样？”
虞临听到“运气不赖”几个字，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
他看了眼面筋串大小，琢磨着五串他一个人包圆怕是够呛，目光不由投向身边的一次性战略合作伙伴。
一次性战略合作伙伴颇为上道地用眼神传达了合作意向。
虞临满意回头，扫码付完款，打量着四周围汹涌的人潮，摸摸下巴问：“这地段，不会来城管么？”
“不——会！”大哥自信一摆手，大马金刀握着一把烤面筋，“来啥啊来，我这都摆了十天半个月了，连城管半个影子都没见过。”
他话音刚落，长街尽头传来一声急促的吆喝：
“城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