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荀滦又变得精神起来,他发现了一些奇怪让他费解又觉得有意思的现象,关于那位跟他和离的妻子的。

    君子当常自观,常自省。

    他以身外人回看自身,对上恭敬,对下和蔼,中间对于他的妻子,他……自认无有不好。

    妻子性格寡淡少话,他平日会特意寻些有趣的事儿讲与她听,有次他偶然听见一墙之隔的下人在说她呆呆的,跟个木头人似的,他当即出面对那两个下人训话。

    妻子乃一家主母,岂是旁人可以多嘴置脍的?

    然过后,他心里认为仆从说的不无道理。

    只终究还是想着性格乃天定,既已是他的妻,身为丈夫,他当多宽待便是。

    直到今日,他见到了这位在他府上三年,性子呆板无味的妻子,与别人谈笑晏晏,神情从容自在,哪里还有一点从前的那副样子。

    好像一个人的一体两面,对着他时,是蔫了的,离了他,整个人才活了过来。

    是因为他的原因吗?

    荀滦自认为,他不至于这么令人不喜。

    除去这个可能,是不是还有其它关键所在?

    如同和离时,将他刨除在外,他的妻子,是不是还有着另外的、不为他所知的事情,让她对着他是冷淡疏离的,也让她不发一言与他和离的。

    她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迷雾,等待自己将它揭开。

    荀滦庆幸,她还有着鲜活的另一面;也庆幸,他很可能不是令她如此示人的原因。

    她是否,并没有那么不喜他?

    夜深人静,周遭沉寂,鸦雀无声。

    荀滦辗转反侧,一时着恼,一时生气,忽地又想起她才离开府里多长时间,已经开始在码头摆摊卖什么“饭团”了,她的手艺不是很不好?怎么想起来做吃食生意了?

    听那位大娘说,这饭团还是她头一个做出来的,现在不做了,是不是因为她做的不如别人好吃?

    荀滦忍不住去想她,最后又想起她的生意若是做不成了,没有挣钱来源,日子会不会很不好过……

    他记得她的娘家并没有什么钱的样子。

    她从府上走的那日,他回去院里也并没有发现她带走什么,连她以往惯常戴的那个簪子——还是他送给她的,她都没有带走。

    那她现在……

    夜空中繁星点点,不时传来一声鸟鸣,荀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觉得这声音今夜格外刺耳,搅得他心烦意乱,睡不成一个囫囵觉。

    ——

    灶房和杂物间总共也没多大,就连院子也没有多开阔,需要的的瓦片人家店里有现成的,再加上放杂物需要的木架子这些,里里外外都弄好花了五天的时间。

    五天的时间,并不长,一家人却能感到整个家里焕然一新,好像变了一个地方一样。

    韩大娘她们也是这样认为,她跟儿子这几天都在这边帮忙,儿媳孙杏不摆摊了也会过来看看,大家每天都能感到这里在变化。

    可当院里都收拾干净,再看这处,还是哪哪儿都觉得新鲜。

    “榆钱你们这钱花得不亏,看着真跟重新盖了一处院子似的。”巷子口的许婶子过来凑热闹。

    她很有眼色地没跟那赵家婆子一样,净提些不该提的,那日赵婆子在人家外面叫的震天响,她出来瞅了一会儿,榆钱一家人愣是没有一个出来的。

    何敏可不是这样的作风,没想到这飞上枝头的凤凰有一天还能再落下来,也没想到落下来后没有掉一地毛,反倒更加支棱起来了。

    她家这个大闺女手艺脾气都有,自己可不会闲着没事招惹她家。

    就是人家这小屋盖得吧,还真稀罕人,旧房换新颜,墙面都重新刷了,里里外外的,瞧着又干净又好看,她心里羡慕得紧。

    “许婶待会留这儿吃饭,给我家添添喜气。”程榆芊搬把椅子让她坐,韩大娘这几日给她家拿的菜,都在给帮工的做饭时用掉了,许婶这会儿过来拎了一筐青菜,正好又可以续上。

    “那我就不客气了。”许婶喜欢热闹,现在人家愿意留她,她高兴。

    “不客气最好,许婶待会儿尝尝我的手艺!”

    房子不是新盖的,她家也没有什么亲戚要招呼,不过为了庆祝这院子的新生,还是要置办上两桌席面。

    帮工一桌,她们自家人再跟邻里凑一桌。

    人多好办事,韩大娘、孙杏,她娘,现在又多了个许婶,几个干活的好手一起帮忙,程榆芊的任务顿时就轻松不少。

    她提前规划好菜品,到屋子打扫完的第二天早上,她起个大早,去菜市场买了最新鲜的肉,以及各种配菜,回来后女人们都给她帮忙打下手,她主要负责掌勺。

    清蒸鱼要一条,梅菜扣肉,粉蒸肉,炸排骨,小酥肉……

    两桌席面,程榆芊一点也不马虎,这些菜,大半两银子是要的,何敏心疼的都想偷偷给她两锤子:

    这闺女是真拿钱不当钱花啊!花钱手笔真大。

    转念一想她好歹在那府里生活三年,眼界也开了,难能现在还能静下心,回来过这受穷的日子,就想让她尽兴。

    再一看自家院子的清爽干净,还有大家的说笑声,热热闹闹的,她不能丢面子,愣是把心疼的想法又给憋了回去,咧着嘴着大家夸自己的院子利落好看。

    又说她睡觉的屋子也好,能不好嘛!

    之前灶房在前面,离得太近,把她屋里的那扇窗户给挡了,她们屋里气透不进来,冬凉夏暖的,光线也不好。

    这回灶房的稻草顶换成了瓦片,之前顶上多出来的那一截就没了,立马觉得屋里亮堂许多。

    芊儿觉得不够,又让人家帮忙在另一面墙给开了一扇窗,别提进屋多舒服了。

    屋里柜子也重新给她打了两个,该换的都换了,瞧着可不就跟新盖的屋子似的!

    何敏很得意,面上还是矜持地笑着。

    一个桌上十道菜一个汤,菜只有两道素的,其它全是肉菜。

    干活的几个劳力多年在不同家人家打转的日子久了,对于主家心里也自有一套判断的方式。

    别的不说,就现在在吃的这桌席面,比一些人家家里成亲时还要舍得下本,这家里虽说都是女子,倒不是个小气的。

    这几日干活在这里吃得他们已经很满足,眼下更是无有不喜欢的,都在暗暗想着自己干活的时候有没有不尽心,什么地方做的是不是不到位。

    认真想过,确定自己的做工没有什么问题,这才踏实下来,动筷子去吃饭。

    一桌子菜里,他们没有几道能叫上名的,桌上没有人说话,一时间只能听见碗筷碰撞,还有埋头干饭的声音。

    饭后,程榆芊跟她娘把剩下没吃完,看着还干净的菜给许婶、还有韩大娘一家分分,她们来帮忙都辛苦了,这也是心意表示。

    当然,分的主要是她们这桌上的,另一桌几个劳力,再加上韩鸿升,一桌的汉子,把菜吃的干干净净,根本不剩什么。

    婶子大娘还都在屋里帮忙收拾,程榆芊拎着筐出去倒不要的脏东西,一扭头看见翎儿抹着眼泪回来,她疾走两步拦住她,“怎么哭了?”

    这几日都在忙着,家里整日热热闹闹的,翎儿因为房屋翻新的原因,在小伙伴那里很是出了一把风头,每天都是乐呵呵地回来,又着急忙慌地出去,刚刚吃罢饭人就跑了,这才多长时间,咋哭着跑回来了?

    “有人欺负你?”

    “跟姐姐说是谁,姐姐带你去找他,谁那么大胆子,敢欺负我家翎儿!”程榆芊故意说的很夸张,得来小姑娘的破涕为笑,她抱着她姐的腰,抬头看着她,声音里还带着颤音,“李二和说姐姐你和离,是因为你的丈夫不喜欢你了,说你没有人要才回来的!”

    原来是因为这事,程榆芊气结,又忍不住冷笑。

    本来她以为都对赵阿奶那么不客气了,该是能堵住其他人的嘴的,没想到大人不说还有小的来讨嫌。

    程榆芊抱着翎儿去到巷子的最后面,其实各家巷子的最后面本来还空出点地方,供各个巷子走动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住在巷子最后的人家觉得不安全,巷子之间便用一摞柴也好,一堵薄墙也罢,都给堵上了。

    程榆芊来到她这侧的巷子最后面的地方,身后是一面土墙,她蹲下身子,很认真地看向翎儿,“那李家小儿说我不得丈夫宠爱,既不得又何如?”

    “他人的喜爱——即便那人是我的夫君,与我对自己的喜爱相比,哪一个又更重要?”

    翎儿止住抽噎,说不出话来,她的姐姐此刻好像发着光一样,她回答不上姐姐的问题,但她隐隐觉得,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好哭的。

    见状,程榆芊朝她笑出声来眉目之间满是自在:“你姐姐我既能靠自己手艺生活,又何须挤在那一方天地之间,为着人家的一抬头一皱眉去神伤。”

    “就这点小事儿也值当你哭?这算不得什么!”

    “别人日后再如此说,你只管挺胸抬头,不理他们即可。”

    没有轻声细语的安慰,也没有多的解释,说道最后,她的表情甚至变得严肃,翎儿下意识点头应好。

    无需难过,无需生气,她想走的,她正在走的,是一条逍遥自在的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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