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滦自打那日头一次见到曾经的妻子,以另一种不同的面貌出现时,对于他们过往的三年时光,他蓦然惊觉,那也许是一场被人设计好的——
阴谋。
他是这场阴谋中的一部分,这场阴谋围绕着他进行,而又将他蒙在鼓中,不为他所知。
发现这个可能后,他没有多恼怒,相反,随之而来的,是隐隐的兴奋和开心。
另外的,还有些说不明白的心情掺在其间。
无论如何,他没来由的丧气悲哀消失,人又变得精神起来。
不过有些什么,终究是回不去了。
周慧蓉见大儿子主动过来请罪,鼻子一酸便想落泪,滦儿不理她的这些日子,她每日饭吃不好觉也睡不安稳。
虽说她知道儿子最后肯定会向她低头,可她心里仍旧不舒服啊!
“母亲莫哭,之前是孩儿任性,让母亲为孩儿担心了。”周慧蓉伸到半空的手一顿,她刚碰到滦儿的衣裳,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滦儿居然朝后退了一步!
他是在躲她吗……
周慧蓉眼神一闪,眼泪收回去,等滦儿再娶个妻子就行了,这事儿总要过去的。
“你知道就好,过两日母亲要给敏儿举办生辰宴,这是她来咱们府上的第一个生辰,你到时莫要忘了参加。”
荀滦认为不妥,“不是要怠慢弟媳,祖母她老人家刚去世不久,孩儿觉得实在不易大办。”
母亲口中的“敏儿”是二弟新过门没多久的妻子,他现在又没有家眷,作为一个大伯哥,也不适合跟她走动太亲近。
若是她还在就好了。
“不大办,就咱们府上的几个人,再请上敏儿的小姐妹吃顿便饭,你只用坐着吃饭便成。”
荀滦张张嘴想要拒绝,瞧见母亲的恳切,最终又作罢。
算了,一顿饭而已,他还是莫要多事了。
——
“我同郑雲茹根本不熟,她怎么又成我的好友了?”常昭敏不满地看着她的丈夫,觉得很是莫名其妙。
荀晟朝她讨好地笑笑,拉着人搂在怀里,“你不是好奇大哥的事儿?那郑雲茹就是母亲给大哥重新相看的。”
“真的?”常昭敏瞪大了眼,这突如其来的隐秘消息让她觉得很刺激。
“真的,我骗你作甚!你切莫声张,这事儿只有你知我知还有母亲知道。”荀晟捂住她的嘴,朝门外看看,颇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没办法,谁让他是大哥的好二弟呢,帮他做媒,还要避着他。
“大哥才和离多长时间,这也太快了吧,母亲是不是太心急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前些日子那个样子,谁看谁难受,好不容易现在好点,还不趁机帮他再找个妻子,让他回回神,免得人再魔怔了。”母亲跟他说这事儿时,荀晟深觉同意,他也认为大哥无精打采的原因,是因为一下子接受不了自己没有妻子了。
大哥可能不太清楚自己的行情——只要他想要,多的是让他挑的,而且每一个都比他原来的那个好上百倍。
难受只是暂时的,等新人来了大哥就知道了。
男人嘛!哪里有什么痴情种!
荀晟本来只是在心里想想,也不知道怎么就说秃噜嘴了,等他被揪着耳朵问“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那我跟你过不下了,你是不是第二天就能再带个新人回来”时才反应过来,吓得他连扇自己几个嘴巴子,止不住地道歉。
结果还是没能挽回这几日他自己睡在书房的结果。
到了常昭敏生辰这日,一大早荀晟就在门外等着开门,他深刻意识到,有些事情只能想,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即便不小心说出口,也得看看对象是谁,他刚成亲没多长,还想安生过段日子。
听见屋里动静,荀晟先敲两下门再进去,“昭昭,我错了,原谅我吧,我跟我大哥又不一样,咱俩感情好着呢,我可是一心扑在你身上。”
他脱了鞋子外袍上床,又是一番纠缠,两人解了馋才重新梳洗打扮出门。
“敏儿,这位是郑家小姐,她说要给你个惊喜呢。”人一进主厅,周慧蓉便拉过郑雲茹介绍给常昭敏,常昭敏知道婆婆的心思,对着自己丈夫她能抱怨两句,对着婆婆,人的辈分在那,不怒自威,她只有配合的份。
但见这位郑姐姐人比花娇,美颜含羞带怯,若一朵将开未开的荷花苞,颜色最是当好,比之从前那位着实好了不是一星半点,荀家大哥真是有福,她心想着,当下便也从善如流地接话道,“郑姐姐好,叫我敏儿就行。”
郑雲茹虽未出嫁,年纪倒是比常昭敏大上一岁,她借由人家的生日宴过来相看,心中已是害羞难当,见这位妹妹对她笑容有加,忍不住松口气。
喊人的同时就想,自己到时嫁过来了,婆婆妯娌也不难相处,她的后院日子必定不会难过。
接过丫鬟递来的盒子,郑雲茹柔柔开口:“不知道妹妹喜欢什么,这是我特意为妹妹挑选的,看看可还喜欢?”
常昭敏先道了谢,然后才打开盒子,只见一只粉色玉镯静静躺在里面,通体圆润,柔和中发着光,似水一样并不刺目。
成色极佳,是费了心思的,常昭敏脸上的笑更多了几分,“多谢郑姐姐,这玉镯我很喜欢,姐姐破费了。”
“不妨事……”
“二嫂,这是我送你的。”荀芸琉也送出自己的礼物,是一只金钗上面还坠着几颗珠子,显得很精巧,常昭敏看着也喜欢。
随后又收到了来自婆婆和丈夫的礼物,本来觉得今日是她的生日宴,婆婆却别有用心,这让她不舒服,眼下收了这些礼物,常昭敏顿时开怀不少。
正在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下人声音,“大少爷到了。”
这边声还未落,人带着风就进来了,饶是郑雲茹早有准备,一抬眼撞上,仍是忍不住为之失神。
来人身量高挑,眉目舒朗,如清风明月,她不知不觉拽紧手帕,清越的声音响起,“祝弟妹生辰快乐,这礼物是母亲帮我选的,看看合不合适”。
荀滦把手中盒子放在桌上,自己到一旁坐着,余光见一个姑娘正看着他,他朝她点点头,而后把视线不自觉看向桌上摆着的几个盒子。
那盒子里装着的不是玉镯就是金钗,一瞧便知是送弟媳的生辰贺礼,今日到底是她嫁入端王府的头一个生辰,热闹些也没错……
荀滦如此想着,心里却总觉得好像漏了点什么,让他觉得十分不对劲。
生辰,嫁入端王府,头一个……
是了,是了。
她在端王府有三年的时间,一次生辰都没有办过。
所有人都有,唯独没有她的。
怎么会?
荀滦本来还算平静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她自己从未提起此事。
没有人为她想过,包括他这个自认为做的不错的丈夫。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饭团生意做不下去了,她家的房子又刚修好,手里钱够不够用,今日有些凉,她身上穿的衣服可够暖?
——
“阿嚏!”程榆芊吸吸鼻子,还好出来的时候加了层衣服,不然外面风这么大,怕不是要受凉。
“芊儿,我那处的面不够用了,我回家一趟再拿点过来,翎儿跟你韩大娘在看着摊子。”何敏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
清水码头这里有家老爷庆生,请了戏台子,舞狮舞龙地要闹上七天,托他的福,码头这里最近可是多了不少人。
她跟芊儿一人摆一处摊子,每次带来的面团都不够用,还要回去再拿,真是忙得一刻也不停歇,还好有韩大娘一家帮忙。
“行,娘你多拿点,我这儿也不够了。”程榆芊同样扯着嗓子回,一旁的孙杏觉得她们娘俩这样子简直滑稽的可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程榆芊见她这样,也笑,还是人多热闹啊!生意也好做。
“杏儿姐,晚上忙完了到我家里吃饭,今日是翎儿九岁的生辰,我做上一桌咱两家吃吃。”
“要得要得。”以前是以前,现在榆钱妹子家有需要帮忙的,都会雇她们一家人,以前听“远亲不如近邻”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倒是觉得这话说的着实有理。
待会儿空了她也去铺子里瞅瞅,看送小翎儿点什么。
两人说笑着,手中的活却不停,离得老远,荀滦仍然能看清她手上动作从容,眼带笑意的样子。
真的不一样,和她在端王府里不一样,他似乎有一点理解那是为什么了。
隔着很多的人,荀滦眼里只能看见她,本来二弟他们说要出来逛逛,他是不愿意跟着的,可弟妹说要去清水码头,他便忍不住跟来。
心里虽然想着她的饭团生意不做了,不一定能看到她,还是想过来一趟。
到了这处,他远远地,一眼便瞧见她,这让他满心欢喜。
郑雲茹在几人后面,她心有不虞,周伯母说让她过来跟荀滦相看,她小心地来了,还特意为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挑了镯子。
那玉镯并不便宜。
现在这人她是见到了,可是他怎么不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