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不拘着姑娘出来耍，荀晟为了讨常昭敏欢心，提出清水码头这里正热闹，不如大家一块便装到这里走走时，自是得到了周慧蓉的首肯，她想着让大儿子和郑家姑娘一块走走，彼此能加深印象。
荀芸琉自然也是要跟着来的，那日她已经见到了曾经的大嫂，从大哥的反应知道，大哥也见到了她。
而且，大哥不想让她们知道她在这里。
方才二哥提出到清水码头这里，她分明看见了大哥想要出口阻止，最后当然没有行得通。
眼下，母亲给大哥相看的那位郑小姐就在这里，她长得多好看啊，大哥就算不知道人家此次前来的目的，也该多看两眼吧，可是大哥没在她身上分出来半分心思。
倒是听见在去清水码头时，并没有拒绝。
难道大哥对那个女人还有意思！
来的路上荀芸琉便着重留意她的大哥，见他一路状若游离，郑小姐想要跟他搭话，他都不理，甚至还避着她走的远远的。
荀芸琉心里更不舒服。
她并不在乎大哥是否对这位郑小姐有意，她只是见不得大哥心里还在乎那个女人而已。
那秀才的女儿提都不与大哥提上一句，人说走就走，也不管大哥会是什么样子，她当大哥是什么！
现在大哥瞧着不但不怪罪于她，反倒对她更上心了，那程氏女子断然担不起大哥如此对她！
清水码头游人如织，此处平日能见河水滔滔，码头工人热火朝天忙活的景象，如今托了不知哪家老爷的福，荀滦一行人初到这里，便见一片锣鼓喧天，百姓叫好的场景，让刚到此处的众人也顿时心痒得紧。
常昭敏虽得了婆婆的叮嘱，让她看着帮忙撮合大哥跟郑姐姐两人，可她平日就任性，今日又是自己的生日，一旁还有丈夫殷勤地陪着，眼下又到了如此热闹好玩之地，哪里会顾得上旁人。
是以她并不关心郑雲茹这边的情况，而荀芸琉对她也冷淡，更不要提她这次的目的——荀滦此人了。
他压根就不理她！
印象中荀滦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她为数不多见过他的几次中，他面上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见谁都很友善，似初升的骄阳，光而不耀，让所有人都很舒服。
怎么几年没见，他人看着稳重许多，更具风度，比之以往更有男人成熟的魅力，可是也变得生人勿近，待人冷淡不少。
这样的他，让她不知如何与他搭话。
几人各怀心事，不知不觉往码头里面走进些许，这次他们是从另一个方向来到这里，不同于上次拐个弯才瞧见人，这回离得远远的，荀滦便能看见那处被围成一个圈，周围围了一圈人，都在等待什么。
“鸡蛋灌饼”——树上的粗布迎风招展，四个大字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
看来她又有新吃食出来了。
荀滦莫名地想笑。
在荀府的日子，府内谁人不知他的那位妻子，做出来的吃食实在难以入嘴，以至于她再做出来点什么东西，下人都会借机躲出去，他有几回不愿扫她的兴，主动去吃，入口的味道，确实让他难以下咽。
可是谁现在能来告诉他，那摊子前她娴熟的动作，一个个迫不及待等着吃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再一次骗了他。
她是故意的。
荀滦很费解，心里蹿出了火气，他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郑雲茹和荀芸琉一直在观察着他，见他情绪不对，郑雲茹不解，荀芸琉随着他的视线望去，一下子心中明了。
走到荀滦面前，带上甜甜的笑，荀芸琉揽着大哥胳膊撒娇道，“大哥你看那‘鸡蛋灌饼’是什么东西？是把鸡蛋往饼里灌去吗？那里围了好多人啊，瞧着怪有意思的，咱们也过去瞧瞧。”
那处围了太多人，荀晟夫妻二人听见这话顺势望去，只能看见那处摊位有两位女子在低头忙活，见人确实多，也来了兴趣。
荀滦不知道小妹是故意的，还当她真是好奇，当下见几人都要过去，他顿时慌起来，“那里人多不便，我过去买来便是，二弟你在此处看好弟妹等人。”
他们出来身边自然带的有小厮护卫，不过人太多，未免打眼，便同他们隔开一些距离，眼下身边便没有旁人可以叫动。
荀滦如此安排，没人再有异议，他扭伤那处虽还没好全，修养这些天，倒是不用再拄拐，不过是走的慢点。
荀芸琉想跟着去，大哥对那个女人还有情，她不想让大哥单独见那个女人。
又想着那个女人现在这个样子，跟村妇一般无异，抛头露面被那么多人围着做些小吃食，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狼狈，再有郑小姐做对比，大哥会嫌弃她也说不定，便没有开口阻拦。
荀滦本就走得慢，眼下走的就更慢了。
前方有吵吵嚷嚷，许多人在眼皮子底下走来走去，他却觉得周遭似乎寂静无声，面前只有他通向她的一条路。
他面上故作镇静，心里却加速跳动起来，他一步步向那里走去，离得越近，发觉嗓子越干。
终于走到地方，隔着几层人，他听见自己开口说：“烦劳给我来上五份鸡蛋灌饼。”
摊位前忙碌的两人没有多大反应，他听见其间另一位妇人开口回答“好的，人有点多，稍等一会儿”。
没人抬头，没人看他。
连她也没有抬头。
她没有听出来他的声音。
荀滦有点自闭，他沉默地站在后面排队。
平底铁锅一下子能煎两个饼胚，杏儿姐在那边揉面团擀面皮，由她在这边制作后半部分，她娘方才往这边又送了面团，然而也不多了，这几日都在忙着，饭都没有正儿八经吃过一顿，想着晚上要给翎儿做生日宴，程榆芊决定过会儿把剩下的面团做完就收摊，今日早点回去，她们也热热闹闹地吃上一顿。
“榆钱，有位顾客要五个，你做好了再一块给他吧。”
“好嘞。”
把面前等着的一位客人送走，程榆芊笑着应好，又把两个饼胚放入锅内，她趁机抬头看看还有多少顾客。
剩下的面团不多了，再有顾客过来就跟他们直说，不让人再等了。
她抬头往左边看看，再往右边看看，然后愣住，笑容僵在嘴角，接着转回去再往左看看，她想自己是不是太累了，不然，怎么青天白日的……
“饼要糊了。”终于轮到他，荀滦朝前走两步，见她呆住，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终于满意。
见到他，她也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的。
程榆芊吸口凉气，低头翻饼，她半晌无语，心道他为什么要专门到她这里来买饼呢？
就是她的饼好吃，鉴于他二人的关系，并且两人上次见面，他还是生气的拂袖而去，为什么呢——就算是他出来玩饿了要吃饭，为什么就不能避开她呢！
“这五个饼要不要辣？”秉着“来着皆是客”的想法，何况他一下要了五个，刨除见面的尴尬，他还是照顾自己生意的。
程榆芊努力说服自己，压下心中不舒服的感觉，抬头恢复平静，自然地问他要不要辣。
刷在鸡蛋灌饼上的酱，她做了两种口味：一种有点辣味，还一种是偏咸甜口的。
他以前吃饭时口味偏淡，应该不会要辣，可是他一下子要了五个，她就不知道是不是都不要辣了。
“我要辣的，多放辣，其它四个……都不要辣。”
程榆芊很诧异，“你不是不喜欢吃辣吗？”
“我一直都吃辣。”荀滦气极反笑，“我跟你在一起不吃辣，是因为你吃不了辣。”
“不是，我能吃辣啊。”
……
两人大眼瞪小眼，荀滦先败下阵来，他回忆着说，“你那时刚进门，吃饭时挑的都是些清淡的素菜，我便以为你不喜欢吃重口的，往后的饭便都让送清淡的。”
程榆芊恍然，怪不得她那几年吃的饭味道都偏清淡，她还以为是他口味素来如此。
——至于她那时为什么专挑素菜吃，为的应该是不显眼吧，何况初去，她也不好意思大开胃口。
没想到他居然注意到这里，还私下吩咐过去，那……
她跟他在一块吃饭的时候还蛮多的，他岂不是一直都在迁就她？
虽然那也不是在迁就她，她口味也偏重。
那就是两人的嘴巴都在受苦了？
她倒是还好，反正她没事儿都在研究吃食，私下里会给自己做些重口的饭菜解馋。
不过……他也不光跟她一块吃饭，平常他还能出去吃饭应酬，应该也还、好、吧……
程榆芊莫名地有些心虚。
转念一想，她什么也没做，是他自以为，也没有问过她，她很无辜的。
可他的出发点，是为她考虑的，不是吗？
脑袋里两个小人打架，一个在说荀滦此人对她极好，很是为她考虑；一个又在说，他只是故作聪明，即便是为她着想，也没有想到点上，他根本就不了解她！
纠结一会儿，程榆芊才反应过来：无论如何，她现在跟荀滦又没有什么关系了，还想那么多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