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平在上海住了几天后,就登上了山河号,准备回扬州。
徐福兴说他的手臂受伤,不能拎箱子。于是自告奋勇的把手提箱提了起来,向码头走去。
到了码头,文可忻停下了,说:“就送到这里吧。”
“万国禁烟大会即将召开,我和程守辰要合作写一篇报道。”
“喂,阿福小兄弟!”
程守辰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他还背着阿福发明的留声广播机。
“我是来归还机器的。”程守辰把背背着的机器放下来还给阿福。“在会审公廨这机器真是派上了大用场,不过你还是留着再改良改良吧。”
“谢谢守辰兄。”阿福腾出一只手提起机器。“我很期待接下来的万国禁烟大会和守辰兄与可忻姐共同完成的报道。”
“阿福,”沈仲平忍不住提醒徐福兴。“还不上船吗?船要开走了。”
“什么?”徐福兴看向码头。“罗船长等一等!我们还没有上船!”……
船锚升了上来,蒸汽轮机开始转动,带着山河号缓缓驶离了港口。此时恰是落日时分,一轮红日挂在西天,江水映照着被日光渲染的发红的天空与晚霞,水天一色。
落日的霞光间,文可忻面向程守辰,用她一贯的认真态度说:“程记者,沈先生他们已经离开了。撰写这篇报道是一件严肃的事,要从现在就开始做准备。”
“正是这样,文大记者。”程守辰呵呵几声,两个人各自离开了。
夕阳斜洒,将岸边两道身影延展成细长的剪影,悠扬而深邃。码头上,唯有工人们卸货的劳碌声响与汽轮渐行渐远的鸣笛交织成一曲宁静的黄昏序曲……
夜幕降临。山河号在开阔的江面上平稳的行驶。
这次山河号上多了几位客人。其中一个听口音像是无锡人。剩下两个一个身穿绸衣,一个着装朴素。晚上的餐厅顿时热闹了起来。
徐福兴问第一个客人是不是无锡人。客人说:“是了,我是无锡的。”
“真的?您也是无锡人?”徐福兴眼里放光,问。
“我是无锡的,此番回去探亲……我叫陈慧心。”
“我叫徐福兴。慧心姐,你以后叫我阿福就可以了。大家都是这样叫我的……”
这位无锡的客人是一个妙龄少女。她看起来和徐福兴差不多大,乌黑的头发扎成一条长辫,搭在肩上,辫梢和束发的红绳垂在胸前,显得十分俏皮。她的着装虽朴素却整洁,看起来像是一位平凡人家的女儿。
“阿福小兄弟也是回无锡吗?”
“不是……我和我先生一起回扬州休养。先生受伤了。”
“你先生是谁?”陈慧心笑着问。“是那位俊俏的先生吗?”
沈仲平不善与人交流。此刻他正在那条长桌隔壁的餐桌前坐着,读徐福兴带来的报纸。有时他端起茶杯,品一口茶,又像是嫌茶水烫似的把茶杯放下,再次把目光移回到报纸上。
“正是。”徐福兴接着就自豪的介绍起自家先生来。“我先生是一名侦探。他侦破了很多案子,包括汉阳铁厂奇案。我就是他的助手哦!”
“什么?你先生是……”陈慧心用手帕捂住嘴。
“是侦破了铁厂奇案,还在上海会审公廨智斗洋人的沈先生!”那位素衣顾客接着她的话讲了下去。他的面前也摆着一份刊登着《三位侦探公堂大显身手》的报纸。“沈先生和这位小兄弟,还有一位小姐,可是在公堂上为中国人挣了口气呀!”
“不过这个沈仲平也是奇怪,前段时间就有一篇报道写他与大盗‘沪上密客’有往来呀,怎么这会就成了智斗洋人的英雄了?”那位穿着绸衣的客人是一位年长者。“良宸,难道报社的记者回弄错吗?”
听他这么说,徐福兴不满意了。他叉着腰,气鼓鼓的说:“我和先生在报道发表前一天才到上海。各位应该都是从上海来的吧?那时候四大家族就已经失窃了。我先生怎么会与‘沪上密客’有关?分明是记者不负责任,将那些捕风捉影之事写进了报道里。”
沈仲平听了哭笑不得,也无心看报,便把报纸折叠好放回餐桌上,站起身走到阿福身后,半玩笑的问:“阿福,程记者已经补写了一篇报道来解释这件事了,怎么还会有人误解?是他文采不好,还是他的文章晦涩难懂?”
“先……先生,不是这样……”徐福兴被沈仲平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了。当他看到老者闭了口,转过头去,拿起良宸手里的报纸看,表示自己不会再参与他们的讨论。
“先生,先不说怪盗了……嘿嘿,慧心姐想对先生所破的其他案件也很感兴趣,先生可不可以给慧心姐讲讲?”
“当然可以了。阿福,我从哪一起案件讲起好?”
这时,大副吴梁鑫端上一盘奇特的派。金黄色的派看起来十分诱人,但有几条鱼的鱼头穿透派皮,看向天空。每一条鱼都睁着圆眼,张着嘴巴,露出嘴里每一颗又小又尖的牙齿。
“这是什么?”长者指着那盘派问。
“这是仰望星空派,我最拿手的英国菜之一。”吴梁鑫将一把餐刀插在派上。“旅途遥远,当然可以换换口味。”
每个人都切下一块派放在自己的餐碟里,除了沈仲平和徐福兴。
“这味道……”长者做出厌恶的表情。
“周老爷,仰望星空派中有沙丁鱼,你尝着腥才正常。”吴梁鑫抱着手臂,他对周老爷的表情和评价很不高兴。“阿福,沈先生,你们都不吃晚饭吗?”
“吴大副,我们……”徐福兴挠挠头。“我们还在上海时,可忻姐已经……请我们吃过晚饭了。”
沈仲平听了只是笑笑。文小姐不背这个锅。
“是这样啊……”吴梁鑫挠挠下巴。“对了,沈先生。这次去上海,你们看过我小妹的魔术了吗?”
“实在不好意思,吴大副。”沈仲平无奈的笑笑。“到达上海的当晚我就被捕了。这几天阿福也在忙关于我的事。”
“先生受伤了,这几天一直躺在医院里,今天才回到船上。哪里有空去看引珠姐的魔术啊……”徐福兴失望的说。
“沈先生怎么了?”吴梁鑫诧异的问。
“倒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沈仲平拿起茶杯。“只是错过了引珠姑娘的魔术表演。”
“没关系的,沈先生。现在小妹可是小有名气的魔术师了。想要看她的表演,我这个三哥进去都要排半小时的队。”吴梁鑫摊开手。“对了,沈先生。这两位客人都是要去扬州的。这位是宋老爷,”他指了指那位身着绸衣的长者,又指了指那个穿着朴素的年轻人。“这是宋二公子宋良宸。”
沈仲平向宋老爷和宋良宸作了一个揖。“在下沈仲平,是一名旅行侦探。”
宋老爷对此不屑一顾,宋良宸还了一个礼。“在下宋良宸,是一名作家,笔名良辰。”
“作家?”沈仲平眼前一亮。他再次向宋良宸作揖,道:“沈某此次回扬州,有一事拜托良宸兄。”
“何事?但说无妨。”……
饭后,陈慧心、宋老爷、宋良宸同吴梁鑫在餐厅里打马吊牌,小船员去给罗船长送饭,沈仲平和徐福兴回房休息。
徐福兴像以往一样帮沈仲平换好药,便到工作台前改良留声广播机。
工作台前那面线索板上,错综复杂的红线已经被拆下,所有照片也被拿去,沈伯安的照片被沈仲平夹在约瑟交给他的笔记本里。线索板的中心,只有一枚图钉孤独的扎在那里。
“先生,先休息吧。”徐福兴嘱托道。“船长也是这样说的。你需要休息!”
“不急,阿福。”沈仲平从他的手提箱里拿出一小摞文件。“我想把这些文件……”
突然,餐厅里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接下来是两个人的吵架声,还有一些推搡打闹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