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平和徐福兴赶到餐厅时,餐厅里已经安静下来。
地上有一些碎瓷片,小船员已经回来。他的手受伤了,正流着血。桌上一片狼藉,宋老爷抱着手,气呼呼的站在一旁。陈慧心站在一旁,紧紧地咬着手绢不敢出声。吴梁鑫按住了差点冲上去的宋良宸。桌子似乎被谁推开,有一片桌布上出现了拉扯的痕迹。
“发生了什么?”沈仲平问。
“还能是什么事?宋老爷输了牌,不肯交筹。慧心姑娘也就说了几句,他着急了,推了慧心姑娘一把。她抓住桌布才没有摔倒。不过这么一扯,桌上的花瓶掉了下来。”吴梁鑫解释道。“定窑的,可贵了。小成来帮忙收拾,不小心把手划破了。”
新来的小船员名叫赵成。
沈仲平上前,抓起小成的手检查。
小成的手又小又瘦。他手上的皮肤黑而粗糙。罗船长和吴大副都说这个孩子能吃苦,干活勤快。
伤口不深不浅,里面有一些不易察觉的碎片。沈仲平让吴梁鑫拿一瓶白酒,让徐福兴找一团棉花,自己则帮小成清洗好伤口。白酒找来了,沈仲平倒出一小杯,轻轻撑开小成的伤口,用棉花蘸着白酒消毒。
小成的脸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
“没关系的,小成。”沈仲平安慰他。消毒完成后,沈仲平再次检查,发现瓷片已经被带离后再次清洗伤口。陈慧心把自己的手绢掉到了地上,于是沈仲平用手绢把小成的手包扎好。
等沈仲平做完写一切后,一直沉默的小成开口了:“谢谢你,沈先生。”
“不必客气。”沈仲平站起身。
“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宋老爷愤愤的说。“也就是打牌图个消遣,怎么这也要较真?筹不筹的,还有什么意思?”看见小成继续收拾摔碎的花瓶,他又说:“你这个小船工也是,这么不仔细。收拾东西还划了手。算了,让我来吧。”
小成迟疑了,似乎是怕给了他又怕他怪罪。但最终,他还是把手中的扫帚和簸萁给了宋老爷。宋老爷二话不说,接了扫帚,就到一旁把碎瓷片扫起来。
“爹,你也别总是为难人家。您这样别人还以为咱玩不起呢。”宋良宸说话了。
“良宸,不许说话。”宋老爷瞪了他一眼。“现在还轮不到你教育我。”
“宋老爷,我已经知道了。”陈慧心抹了一把眼泪。“对不起,宋老爷……”
“先生,宋老爷为什么这么霸道?”徐福兴小声问沈仲平。
“你小子在嘀咕什么呢?”宋老爷的大嗓门吓了徐福兴一跳。“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在背后说别人坏话是非常无礼的吗?”
徐福兴把剩下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我累了,先回房去了。”宋老爷把扫帚往小成手中一塞,转身离开了。陈慧心仍然站在原地,掩面哭泣。沈仲平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慧心姑娘,不好意思,把你的手绢拿去给小成包扎了。”
“没关系的,只要能够帮到他。”陈慧心止住了抽泣,用手拭泪,转身离开了餐厅。
“陈小姐……”宋良宸伸手本欲挽留,最后却把手收了回去。他也离开了餐厅。
吴梁鑫哼了一声“老古董”,这时罗船长来找他,说请他帮自己掌舵。于是他也离开了,
餐厅里只剩下桌上凌乱的纸牌、随手被放在墙角里的扫帚。、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小成。愣了一会。小成抬起头来,说:“二位先生,天色不早,还去休息了。特别是你,沈先生。”他低声补充了一句。“船长说的,让我提醒你们多注意休息。”
“谢谢你,小成。”
小成急匆匆的走了。
离开餐厅到甲板上,迎面扑来的清新江风洗去了餐厅里令人窒息的感觉。沈仲平拿出一把打火机,把手中的文件点燃。一片一片纸灰落到甲板上。
“先生,这是?”徐福兴不解地问。
“是那些与哥哥案件有关的资料。”沈仲平答道。“现在已经没用了。”
徐福兴看着一片片被烧的焦黑的纸张,直到所有的纸都被烧尽,他才说话:“先生,你是决定要放下了吗?”
沈仲平手一抖,正在烧的最后一页纸露出一些痕迹:两行字。一行黑字,一行红字。
那日在记忆宫殿,那个“沈仲平”只是帮他关闭了回到案发现场的通道,这几天他的确没有回去,那个自己也没再出现过。不过,那些与哥哥案件有关的资料,他都已经烂熟于心。在徐福兴看不见的时候已经化为灰烬。这张带有红字黑字的纸,是他为每一位嫌疑人精心准备的复仇计划。关于复仇计划的存在,沈仲平一直不想让别人,尤其是徐福兴知道。
“所以呢?”两年前的那个夜晚,沈仲平同意了徐福兴成为他助手的请求。在徐福兴兴高采烈地跑去收拾行李时,他与内心的那个自己展开了高强度的对线。
“你答应让那个小孩做你的助手了?”那个自己紧逼着问。“这个小孩晕血,还傻乎乎的,结果大侦探——你,答应了他的请求?”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用管。”沈仲平冷静的说。
“你想好了。”“沈仲平”退了回去。“这是在探案,不是哄小孩。”
“他”还发现了沈仲平写下的那些复仇计划。他紧紧的抓住那些纸,质问道:“如果让你那位小朋友知道了这些计划的存在,他会不会吓跑了?”
现在,虽然他再未出现,沈仲平仍然担心着——担心自己的另一面被阿福看见,他会不会害怕?想到这里,他低声唤道:“阿福?”
“嗯?”正在打扫甲板准备离开的徐福兴抬起头。“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沈仲平欲问却休,换了一个话题。“我们回去吧。”
“好啊,先生。”徐福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转身跟着沈仲平回房。
回房间的路上,他们恰好碰上匆匆前往船尾的陈慧心。
“慧心姐,怎么了?”徐福兴朝她招了招手。
“没事。”陈慧心回答道。“只是觉得房间里有点闷,想到外面透透气。”说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欸?”徐福兴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先生,我记得罗船长专门为慧心姐找了一间大客房呀……而且每间客房都可以通风。而且……”
已经接近十月。几场秋雨过后,天气开始转凉。一丝寒风溜进徐福兴的衣袖,他打了个哆嗦:“慧心姐穿的那么少,她不冷吗?”
的确,陈慧心只穿了一件不大合身的单衣。江风吹拂,裹在她身上的单衣像旗帜一样飘摇着,显得她更加瘦弱。
突然,她翻过栏杆,意欲往江中跳。徐福兴忍不住上前,大喊:“慧心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