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

    “姑娘,我们来帮你们!”

    “是呀姑娘,我们要走就要一起走!”

    山门外忽传来数声清叱,方才脱困的娘子们竟折返接应。但见罗裙翩跹如燕群回旋,十数双素手交叠成梯,竟在森严门禁处织就逃生天路。

    楚池喉头酸涩得发疼,指尖却将人稳稳托付给接应的姊妹。月白中衣掠过石阶时扬起碎雪似的浮光,二十三位娘子在暗夜中次第传递,宛若星河倒卷冲破樊笼。当最后一人跃出时,她分明听见锁链坠地的铮鸣——那原是勒在女子颈项的镣铐声。

    “成了!”欢呼声惊起满山宿鸟,楚池倚着春花的肩头望去,绿色山峦中穿梭着若隐若现的白,原是众女将中衣撕作旌旗,正对着初升朝阳纵情招展。山风卷着野姜花的甜香拂过染血鬓角,她忽觉眼眶灼热,这自由竟比想象中更滚烫三分。

    楚池被带动,她牵起春花,往山下狂奔。

    【恭喜小主完成主线任务:女子斗兽场,任务奖励5石晶。】系统音里难得透着雀跃。楚池翻掌现出两枚石晶,商城界面在虚空倏然展开。当她将炸药贴上山体时,玄色衣袂在山风里猎猎如风,“今日之后,尔等腌臜便与这淫窟同葬!”话音裹着硫磺气息砸向深谷。

    地动山摇间,赤红火舌自山腹喷涌而出,将雕梁画栋里的觥筹交错尽数吞没。楚池仰面迎上纷扬雨丝,任由凉意沁入肌理。血污在素纱下渐渐晕成淡梅,她望着四散奔逃的姊妹们忽而轻笑。

    剑兰往东带无处可去的女子回村子安定,自己同武垂玉往西带春花去接她娘亲。

    西处山峦相对而立,重叠连绵道路逼仄,四周高山耸立有倾倒之势,其可遮天日。一直在阴影处走上四五公里,视野才逐渐开阔起来,颇有些“柳暗花明”的意为。

    沿路开遍灼灼野花,芳香扑鼻。春花走这些路倒也未见疲惫,忽见崖畔簇生着胭脂色山踯躅,忙采撷成束捧至楚池跟前:“姐姐,花。”

    楚池接过这捧犹带清露的野芳,殷红花瓣映得她苍白面容泛起暖色,可那笑意尚未漫入眼底,便见襦裙绽开血花。寒芒穿胸的刹那,少女唇角仍凝着未及收起的甜笑。

    “逃婚者,死。”阴鸷嗓音割裂山风。

    刹那间,竟狂风四起,衣物被席卷而来的风吹得乱舞,飞溅的血在楚池脸上尚存余温,怀中人却已凉透。她跌跪在乱石间,徒劳地拭着春花唇角不断涌出的鲜血,几乎要被呼啸的风吹走。“怎么擦不掉呢?怎么擦不掉呢?”她瞪大眼睛喃喃道。

    梵钟苍凉荡开十重山,惊起寒鸦蔽空。楚池用染血的脸颊贴住春花的额头,又颤抖着手阖上那双熟悉却涣散无神的眼,此刻怀中青灰面容与记忆里鲜活笑靥重叠,她蓦地撕心裂肺地呛出血来,泪落如珠砸在春花逐渐僵硬的指节上。

    明明她们已经逃出来了,明明她马上就可以自由了。

    楚池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诠释这种绝望。

    栾秉挺立马上,指腹摩挲着雕弓的牛筋弦,似在赏玩猎物垂死之态。

    武垂玉反应过来立马拽住楚池的手臂,高喊道:“快走啊!”

    楚池十指深深抠入泥地:“我要把她的尸首带走!”

    “你带不走的!”

    “我要带她走!我要带她回家!”楚池奋力挣扎,仍由伤口裂开血浸透身子,她一遍遍地吼叫着,“我要给她取名字!我要给她新的生活!”嘶吼混着血沫,恍若困兽哀鸣。

    “她已经死了楚池!”武垂玉按住她上前的肢体,而她依旧不屈不挠地挣扎着上前。

    箭在咫尺之间,雾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她们身后,以竹为武器替她们挡下这一箭。

    武垂玉和雾雨对个眼色又看向奋力挣扎的楚池,她没辙,只能打晕扛走。

    栾秉往这连射几箭,雾雨堪堪挡下,掩护两人离开。

    所幸栾秉也没有追上来。

    “主人,为何不追?”锺宏站在马下愤愤道。

    “你知道猫和老鼠吗?猫只有玩够了才会撕咬掉老鼠。我便是要看她在我掌心团团转。”栾秉看着倒在草地上的那一抹红,笑得阴森可怖。

    天空黑沉,冷风阵阵,风啸似鬼泣撕扯着窗棂,最后一缕天光被生生掐灭于云隙。楚池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目光涣散,如同没有灵魂的躯壳,铜镜映出她青灰如槁木的面容,眼窝凹陷处凝着三昼夜未眠的寒霜,分明是活人,却似从棺椁里爬出来的艳鬼。

    “逃出来了……分明逃出来了啊!”她突然发狠捶打床沿,喉间迸出泣血般的嘶吼,那日小春花倒在血泊里的场景在暴雨中愈发清晰。

    【她就是一个炮灰而已。】虚空里传来作者漫不经心的轻笑,惊雷炸响的刹那,楚池看见铜镜里映出千万张惨白小脸,皆是书页间枉死的孤魂。

    【她不是炮灰!她是我的小春花!她是我的小春花啊!】楚池没忍住眼泪,喉咙也哽得几乎不能发声。

    楚池恍惚见满地积水化作血泊,倒映出云间、无名女子和春花的残躯,栾秉踩着森森白骨走来,腰间玉佩还沾着未拭净的朱砂。她突然痴笑出声——多可笑,那些她曾嗤笑的扁平墨字,如今每个标点都淬着活人的血泪。

    【痴儿!大道无情,哪个飞升者足下不是万千枯骨?你视她为至亲血肉,只因身在局中。于天道而言,这芸芸众生,不过卷中几笔潦草朱砂。】

    楚池沉默着,她头晕目眩全身瘫软,如一株无处遮蔽风雨从而被残忍摧残的小草般脆弱无力。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问出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

    【作者,你为什么要写这本书?】

    对面许久未回复,后因为系统的强制执行不得不回复。

    【因为市场就喜欢这样的书呗,我是全职作者,写书当然就是为了赚钱呗。】

    【可是这样的文真的很没脑子,女子真的很逊,男主真的很讨厌。】

    她脑子好像已经宕机,思索许久才吐出“讨厌”两个字。

    【那我也没办法啊,大众喜欢呢。楚池,你翻开这本书,便成局中人。】朱批小字化作锁链缠上脖颈,【市井勾栏都在赞颂男主痴情,谁会在意落水鬼的冤屈?】

    楚池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全身麻木动弹不得,她张大嘴使劲呼吸,再也说不出一言。

    是啊,她自己也点开这本书,看到了结局。

    可是男主做这么多坏事,凭什么被洗白啊?

    “既然苍天装瞎……”她将染血的野花别在鬓边,暴雨中摇摇晃晃站起身,单薄素衣被狂风灌成招魂幡,“我便掀了这吃人的话本,把你们欠的命,一筆一劃刻进苍天眼里!”惊雷劈开苍穹的瞬间,铜镜轰然炸裂,千万片碎镜里折射出她淬火的重瞳,似有凤凰在灰烬里睁开双眼。

    “仍不肯进食?”武垂玉将青瓷碗重重顿在酸枝木案上。

    “已三日不曾沾水米,方才喂的参汤……全吐了。”话音未落,两尊铁塔似的仆妇已踩着积水“啪”一声踹开房门。

    仆妇蒲扇般的手掌扣住那截腕骨时,武垂玉已掐着人下颌将粥碗抵上去。黍米混着血丝从楚池唇角蜿蜒而下,总归是吐出去一半吃进去一半。

    “咳咳……武垂玉你疯了!”破碎的咳嗽声里,楚池十指死死抠住床沿。

    剑兰站在门外进退维谷。

    武垂玉忽的松了力道,青瓷碗沿仍抵住楚池渗血的唇角:“非要我这般作态,你才肯惜命?”楚池倏地抬眸,目光如淬火的剑:“小春花的债,我定要向他栾秉讨回来!”泪珠砸在锦被上晕开深色痕迹,她却猛地夺过瓷碗仰颈而尽,喉间吞咽声混着压抑的呜咽,“此身既未殉她,便要化作阎罗索命——待伤愈那日,我自去成渡大营挣个功名。”

    “胡闹!”武垂玉拂过楚池腕间渗血的纱布,语气却陡然放柔,“女儿身入行伍,须知那是刀口舔血的路……”

    “刀口舔血胜过困守闺阁!”楚池反握住她手腕,眼底燃着灼人的光,“他们谓天道如此,那我偏要与这天道斗一斗!纵使千夫所指,也要为天下女子挣个能挺直脊梁的世道!”

    “成渡远在千里之外,迟迟何故定要涉险前往?”武垂玉眉间蹙起三川纹。

    楚池执起火箸拨弄炭盆,火星子噼啪迸溅:“栾秉设下海捕文书逼我离京,必是要驱我返回成渡故地。只是……”她话音忽滞,“将父亲遣返,倒像是要把楚氏连根拔起。”

    “那栾秉原是天子座下鹰犬,此番动作怕是圣心默许。既如此,不妨顺水推舟返了故里,且看这九重宫阙里藏着什么机锋。”更漏声里,她忽觉背脊生寒。往日只当皇帝是个声色犬马的纨绔,如今想来,那御座之上的垂旒后,怕是有双翻云覆雨手。

    “管他龙潭虎穴!”楚池忽地展颜,伸个懒腰慵懒斜倚在软枕上。指尖自怀中拈出半块残酥,菱花纹路里还沾着暗红血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办完这事,我们再养养伤启程去成渡。”

    “何事?”

    “将春花的娘接回村子好生照料。这也是小春花唯一的心愿了。”楚池攥攥被子,强压住心头的苦涩道。

    武垂玉也生怕她继续伤怀,赶忙道:“好。我们快去快回。”

    将将养了两天伤,楚池火急火燎地准备去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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