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软,腿也软,严静沉只想躺下。
面前的人似乎与她心有灵犀,双手掐着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往房子里走。
严静沉用力呼吸。
下一刻她被放在餐桌上,沈行远捧着她的脸又吻下来……
两只拖鞋歪歪扭扭地落在地板上。
吻到再次缺氧,沈行远终于放开她,看她红着脸大口喘气的样子,好笑道:“换气都不会,不是交过男朋友?”
严静沉冲他竖起食指,等缓过气来,才说:“谈了一个星期。”
确定关系的那个周末,他们相约去看电影,黑暗中,男生鼓起勇气握住她的手。
他一定很紧张,手心都是汗。
严静沉下意识感到抵触。
于是乎,一段关系就此告吹。
然而此时男人覆在她后腰的手也热得冒汗,她却并不感到反感。
果然,她不讨厌流汗的男人,她只是双标。
沈行远明知故问:“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呀——”严静沉双臂搂住他的脖颈,视线与他齐平,脸庞相对,鼻尖相贴,“我只想要你……亲我。”
沈行远情难自禁,再次吻住她的唇。
多年风平浪静的海,此刻被搅得波涛汹涌,怎么拥抱都嫌太远,怎么亲吻都觉寡淡,只想将罪魁祸首的每一寸身体都占为己有。
对面的弧形墙上有一处壁龛,里面摆一尊白色雕塑,严静沉难耐地仰头时,被它夺走注意力。
她推开身上的人,迟疑道:“你别告诉我,那玩意儿是我做的……”
沈行远闻言回头看了那雕塑一眼,忍俊不禁:“怎么,自己做的东西都认不出来了?”
“救命呀,它怎么跟我的建模完全不一样?”
“还是挺像的。”
“您知道我做的是谁么?”
“Priscilla.”
“做成这样您还能认出来,这就是女神的魅力吧?”
“小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沈行远双手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的女神,是你。”
“我?”严静沉心跳如鼓,“您喜欢我什么?”
“聪明,漂亮,倔的要死,目中无人……”
“?”
沈行远深深注视着她的双眸,“但是你的眼睛里有我。”
她始终热情地、真诚地看着他,探知他的喜好,了解他的工作,目睹他如何走进泥潭,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来到他身边。因为这份容忍与偏爱,他心甘情愿成为她的追随者。
“对了,小严,我给你带了礼物。”沈行远说。
“拿出来看看。”
沈行远转身走到门边,打开他那口银色的登机箱,拿出那个差不多A4纸面大小的礼盒,他把它放到严静沉腿面上,掀开盖子,里面是一对嵌在泡沫模板里的栩栩如生的玻璃艺术品,分别是天鹅和骏马。
“为什么是天鹅和骏马?”严静沉用手抠出那只玻璃“天鹅”,放在手掌上,它没有底座,却能稳稳立住。
“2013年,我在钟山见到你的那天,就觉得你像只高贵的小天鹅。没想到,天鹅小姐最后看上了我,我真的很幸运。”沈行远看着她说,“骏马,是希望你能像千里马一样驰骋,事业有成,前程似锦。”
严静沉双手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的嘴唇,甜滋滋地笑着说:“谢谢哥。”
“还有一样。”
严静沉放开他,他低头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块折叠的手帕,严静沉将手帕掀开,露出一只卡扣款式的白玉手镯。
那镯子玉质温润如羊脂,打磨光滑,在顶灯照射下显得流光溢彩,想必价格不菲。严静沉连忙松开手,被掀起的丝帕一角落下去重新盖住玉镯。
“谢谢哥,镯子很好看,但是我不戴首饰。”严静沉抬手比划了一下握笔画图的姿势,“不方便画图。”
“没关系,你随时可以摘下来。”
“那不是白买了?”严静沉指着玻璃艺术品说,“您以后还是不要浪费钱给我买礼物了,零食、还有这些小玩意儿可以,金银珠宝就不必啦,我确实用不上。”
“这个是生日礼物。”
“我12月才过生日呢,您现在送我,会不会太早了点?”
“已经很晚了。”
去年冬天,沈行远在回乡扫墓之旅中解开多年的心结,还给亲朋好友们一个完好无恙的自己,却独独背刺了那个促使他踏上旅途的恩人,害她在步入26岁的重要日子里,沮丧到绝望,分享在朋友圈的生日贺词,竟然只有一句“今岁烂透了”。
后来,沈行远在给卫老太太挑选寿礼时一眼相中这只卡扣镯子,洁白无瑕,细腻温润,最衬小姑娘黑天鹅一般脱尘的冷淡气质。就算明知永远没有送出去的机会,沈行远还是将玉镯买了下来,好像这样做,就能为自己的过失向她赔罪。
不久之后玉镯却迎来了实现自身价值的契机——严静沉发疯送花,逼他现身。
冬至那晚,沈行远带着玉镯找到严静沉,企图和平了解这段恩怨再送上玉镯,没想到和她起了口角,玉镯最终未能送出。
而心底的歉疚,便同这份无法见光的礼物一起,折磨了他半年之久。
严静沉敏锐地回头看他,半信半疑,“这真是生日礼物?”
“嗯,生日快乐。”
“您什么时候买的?”
“忘了。”
“去年12月,冬至前,是不是?”
沈行远不愿回答,严静沉却更加笃定,“那天跟您见过面之后,我一直都在想,您为什么会带着吃的来,难道您未卜先知,知道我会加班没空吃饭?您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口味?现在我明白了,你果然早就喜欢我,所以您才会偷偷关注我,了解我的生活和喜好,就像我视奸你那样。”
沈行远无奈一笑,女朋友太聪明,他的心事总是藏不住,“我对你说了那么重的话,你一定很生气。”
“我怎么会生气?”严静沉握住他的手,“好吧,一开始是有点生气,但是我想到曾经意气风发的你,现在面对喜欢的人,却选择隐瞒和退缩,你一定经历了很糟糕的事情;为了逼我放弃,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你一定很煎熬……一想到这些,我就对你恨不起来,甚至,还有点儿心疼……”
沈行远深深地望着她,心中波澜起伏,撞击着胸腔,一阵闷疼。
他眼中浮现闪烁的泪光,严静沉惊了一下,正要开口安慰,被他低头吻住。
一个漫长而纯粹的吻。
换气的空隙,她才看见他脸上的泪痕,故意打趣道:“宝宝,你怎么哭了?”
三十八岁的老“宝宝”瞳孔地震,“你叫我什么?”
“沈叔叔!”她恶作剧一般改口,他低头又吻过来,要惩罚她,她连忙跳下桌面逃跑,一边求饶,“哥,哥,我错了!”
沈行远紧追不放,好学地问:“你们年轻人喜欢这样称呼男朋友?”
“也可以这样称呼女朋友。”
“你不喜欢我叫你小严?”
“我们办公室那些老前辈都管我叫小严,你这样叫我,会让我觉得自己还在上班。我恨上班,你懂吗?”
“好,静沉,这样可以吗?”
“哥,你真可爱。”好骗得可爱。
两人不着四六地说着废话,在别墅里四处参观了一圈,最后严静沉问:“我今晚睡哪里?”
沈行远领她到二楼甬道最深处那间卧房门外,推开门,对她说:“家里平时没人住,房间都空着,来不及布置,你先住我这间。”
严静沉慢慢走进去,看房间的装修、布局,宽阔又陌生,她顿时有点怂,回头拉沈行远,才发现他仍站在门外。她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就听见沈行远交待起换洗衣物、洗漱用品等事项。
严静沉左耳进右耳出地捱到他啰嗦完,气鼓鼓地问:“你呢?”
“我睡沈屹峤房间。”
“独守空房,我好惨……”
“没事,我也很惨。”沈行远笑,“早点睡吧,明天别赖床,要不然上班会迟到,迟到了我不负责。”
“收声啊!”
主卧宽敞,进门便是衣帽间与洗手间,两室隔着一条过道相对。
严静沉洗完澡,撩一撩半干的长发,走进衣帽间,打开第四扇柜门。
整整齐齐一排浅色衣裳。
严静沉拿了套居家服,剪去吊牌,换上,卷一卷袖子和裤腿,抱起浴袍准备出去,顿了下,伸手拉开旁边柜门,眼前一亮。
里面挂着四季的机长制服,每一件都熨烫平整,干净如新。
再拉开另一扇柜门,正装,白衬衣黑西裤,庄重的双排扣戗驳领西服,穿在那位身上不知该有多漂亮。
沈机长肩宽腰窄腿长,是完美的衣架子,可惜不爱打扮,不上班的时候,穿衣只遵循一个原则:舒适。
T恤衫、运动裤,便是答案。
想到明日要早起,严静沉又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深灰运动服,虽然宽大,但勉强能穿出门,她把套装扔在床上,转身去收拾脏衣服。
万事俱备,明晨才能多睡一会儿。
年纪越大,越能感受到时间飞快的流逝,不过做了点杂事,就快到12点。
严静沉匆匆忙忙地钻进被窝,一翻身,看见对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帘在两侧收拢得十分隐秘,想必是遥控窗帘,她伸手拉开旁边床头柜的抽屉,空空荡荡,又去翻靠窗那一个,果然找到遥控器,里面还有一些杂物,柜面放着相框、摆件、盒装纸巾之类。
看来她的男朋友平时睡在这一侧。
严静沉拉了拉被子,将一角抱进怀里,拿起那个相框细看。
这是沈行远与儿子沈屹峤的合照。
画面里,父子两人穿着浅花灰的亲子运动装,小的站立,大的单膝跪地,都将一只手掌平放,手心抵着各自的网球拍,把它立在运动场的绿色地板上。
多么欢乐美好的一对父子。
她不由得想起幼时与父母相处的时光,他们同样留下许多照片,记录后辈的成长与父辈的老去。有时翻看旧相册,白教授还会臭屁,讲她如何如何完美继承了父母各自的优点,才长得如此美貌。
然而看着手上这张照片,严静沉微微蹙眉,他们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一个浓眉大眼、薄唇如刻,一个眉清目秀、厚嘴唇。瞳孔尤其不同,一个清透似琥珀,一个黝黑如浓墨。
沈屹峤似乎更像他的母亲,乔灵。
严静沉放下相框,摸索着按了几下遥控器,窗帘果然缓缓闭合。
只不过,窗帘遮光效果实在一般。
这里靠近云港商业区的繁华地段,隔着这幕摆设一般的窗帘,高楼大厦的华美灯光轻松照亮房间。
这种环境严静沉很难入睡,想换个房间,但此时已是深夜,这样大张旗鼓实在失礼。犹豫片刻,她还是给沈行远发过去一条微信:「您睡了么?」
对方慢悠悠地回:「睡了。」
这么一个香喷喷的女朋友住在家里,怎么有人睡得着?
他就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严静沉负气捶床,拉高被子蒙住脑袋。
没有就没有,彼此彼此!
十分钟后,严静沉用力掀开被子,胡乱对折两次,带着枕头一起抱进衣帽间,铺在地上,重新躺下。
很好,终于能安稳入睡,就是“床板”太硬,明日睡醒必然浑身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