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你是娘吗?是你又回来看我了吗?”江渚流一把抱住白鹭。

    一滴滴滚烫的泪珠落在小鸟的身上,这像是他的一个小小的寄托。

    她静静贴着他,长颈贴着他的脖子,看着他背后突出的骨头,和直挺挺的背,让他哭了个够。

    白鹭最后轻轻摇了摇头,脖子往前伸了伸,瞧见那床边正好端端地燃烧着一个炭盆。

    小鸟的眼睛瞪得很大:“你哪里来的炭?”

    “哇啊啊啊——”小书生被吓得一把躲开,“你是妖怪!”

    他忙不迭地后退,直到后背紧紧贴着墙,他的鼻涕眼泪挂在脸上,要落不落的。

    “我不是妖怪,我是一只普通的鸟,只是被施加了一个便于交流的术法,能够与你交谈。”白鹭老老实实说。

    小书生点点头,也不知有没有信。

    他看着白鹭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心翼翼开口道:“其实你可以吃了我,只是等我把娘安葬之后……”

    “不!我不吃人的,你误解了。”小鸟摆摆翅膀。

    “我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小鸟,来这里只是想问问你的炭哪儿来的?白日里你不是没有买到炭吗?”

    “炭,是没有买到,是向邻居家王婶借的。”

    “哦哦,还可以借呀,原来如此。”小鸟点点头,似乎有些明白了。

    “你怎么会问这事?”少年围着白鹭转了几圈,有些不解。

    “啊哈哈……不好意思,打扰了。”小鸟也不管小书生是什么想法了,又扑棱棱从窗口飞了出来。

    小书生挠了挠头,或许刚刚是自己极度悲伤下产生的幻觉吧。

    再看见自己床上躺着的娘,他的心情也不似刚才那样悲伤,给床上躺着的人理了理衣服,他就去厨房烧水去了。

    江渚流依旧站在那个地方,低垂着眉眼,手中是之前他俩争执中白鹭落下的羽毛。

    为了方便,他的衣服袖口是比较狭小的,此时有些滑落,露出了整只手,上面有些薄薄的茧。

    冷白的手轻轻摩挲着那片羽毛,没有言语。

    “你怎么还在这儿?你没走吗?”白鹭有些诧异。

    “你不是我的小鸟吗?你在这里,我怎么会离开?”江渚流抬起头,直直望着这个可爱的小生灵。

    “哼哼,看不出来你当饲主还挺合格的呢!”白鹭偏了偏头,又顺势梳理起了羽毛。

    江渚流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看见她还是一切如常,也是松了口气。

    她啄下一根羽毛,放在江渚流手心里。

    “给你,刚刚……”白鹭还是没有提及刚才的事情,“这么喜欢我啊?再给你一片就是了,别偷偷摸摸的。”

    江渚流将这片羽毛紧紧攥在手里,轻轻回答:“谢谢,我很喜欢。”

    然后问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刚刚看见了吗?屋子里有炭。”

    “那很好呀!小书生就不会特别特别难受了。”白鹭很高兴,她轻盈地飞到江渚流怀中。

    “你不难受吗?”江渚流有些诧异,他以为她会很难过的。

    “其实看大家的反应,我早就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或者后天……”

    她有些犹豫,似乎是在思考:“人会死掉,但是他还活着,我不想他每次想着娘都是自己没买着炭。”

    江渚流一下抱紧了怀中的宝物,轻轻喟叹:“小鸟你真的……”

    “那当然!我是世上最聪明的小鸟,自然也是最好的小鸟!”白鹭昂着头,很是骄傲。

    她望着那个窗户,“就是不小心把他的窗户撞坏了……”

    江渚流在窗棂放上一块银锭,“好啦,留下钱,他自然不会怪你了。”

    “哇——你真好,小水,我现在好喜欢你呀!”是小鸟肆无忌惮地表白。

    江渚流没有接话,只是耳垂通红。

    这样直白热烈的爱慕是他人生的第一次。

    .

    “你们回来啦?”松叔招呼着。“是什么情况呢?”

    白鹭从江渚流怀里探出头来,“他找着炭啦!不需要我们帮忙。”

    松叔满头疑问,不太明白小鸟的意思,就看向了江渚流。

    江渚流掸了掸身上的雪,解释道:“从始至终咱们不都是在寻找炭吗?是我们多想了,以为小鸟是想让那人活下来。”

    松叔微微叹了口气:“是啊,是我们太贪心了。”

    他看着小鸟,问了个问题:“小鸟,你还记得之前我讲得那个故事吗?”

    白鹭点点头,“记得,就是一个松树精很软弱的故事。”

    听见这话,松叔不由得咧了咧嘴角,“你这话说得真是犀利呀!”

    江渚流也偷偷笑着,谁都知道这故事里的松树精是松叔本人,小鸟这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松叔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问:“你觉得……如果当初那个树妖真的努力了……他会得偿所愿吗?”

    小鸟的头偏向一边:“如果他这样做了,至少不会像你一样到处问。”

    ……

    全场安静了好一会儿,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香奴也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小小鸟儿竟出如此狂言!

    松叔有些破防,他的眼眶似乎都要瞪裂,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要被怒气撑开。

    他皮笑肉不笑地辩解着:“哈哈,这不是一个故事吗?这里的树妖又怎么会是我呢?哈哈。”

    然后,他朝江渚流使了个眼刀:瞧瞧你养的好鸟!

    松叔有些不自然地转移着话题,“小鸟小鸟,你瞧我们一直这样喊着你,你都没有一个名字,让他给你取一个呀!”

    “小鸟有什么不对吗?我就是一只鸟啊?”白鹭眨巴眨巴着眼睛。

    “不不不,这世上有这么多鸟,那怎么能算只属于你的名字呢?”

    见到小鸟低着头,似乎是在思索的样子,松叔鼓动着:

    “作为世界上最聪明、最可爱的小鸟,你怎么能没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名字呢?”

    小鸟点点头,很是赞同。“没错,我要换个名字,你们大家都要帮我一起想。”

    香奴点点头,“要不叫鹊桥仙?”

    江渚流嘴角又是勾起,又勉力放下,很是难受的样子。

    尤其是听见小鸟说:“哇——听不懂的样子,姐姐取得就是有文化!”

    “香奴,你还是不要取了吧?你恐怕只是联想到关于鸟的曲名了吧?”江渚流眉头微皱。

    松叔这个经常和人打交道的老妖精也开口:“是啊,这个名字毕竟也是小鸟化形后也要用的,还是不要太出格了吧?”

    香奴摊摊手,“你们这么多人反对我,我还能说什么?”

    “真的不好吗?”小鸟好奇,毕竟是没读过书的鸟,根本不懂一个名字的差异。

    江渚流娓娓道来:“在人间,名字承载着取名人对他的祝愿,是关乎一生的事,例如善、好、福等等,但是有些人她的名字叫招娣、盼儿、引弟等等……”

    “她们的名字就已经被赋予了其他的意义,就不是为了她们自己,而是一个看不见的儿子。”

    “是啊,这样她们的名字就不属于她们自己了。”小鸟点点头。

    “所以我的名字一定要仔细考虑,要选一个我喜欢的。”

    “你们一定要认真思考,这可是我的终生大事!”小鸟很认真地交代着大家。

    众人点点头,表示一定会好好想。

    “除夕已经过了,咱们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跨年了,就是没有吃上一桌年夜饭……”

    “什么!年夜饭?”关乎吃的,白鹭总是很警觉。

    “年夜饭啊,就是人一年中最丰盛的饭菜。”

    小鸟可怜兮兮地望着江渚流,“我不知道就算了,你知道都不给我做……”

    她从江渚流怀里钻出来,飞到香奴的肩头。

    “我不要和你一起了,你真坏!”

    江渚流看向提出这个话题的松叔,这个老头被找麻烦后,心中还是有些不得劲呀。

    他微微叹口气,讨饶道:“乖乖,我可不是故意不说的,我从来都没怎么过年的。”

    “我现在给你弄?全鱼宴好不好?”江渚流拿出钓鱼竿,像是马上要去满足她的口腹之欲。

    “好吧。”小鸟轻轻点头。

    “那你刚刚喊的‘乖乖’是我的新名字吗?”她盯着江渚流,想问问他对这个名字的看法。

    这个昵称突然被小鸟郑重其事地说出来,江渚流脸皮不禁有些发红,他的耳垂已然通红。

    通红的耳垂掩映在白发中像是雪地里悄悄盛开的红梅,散发着诱人的芳香。

    他狡辩:“不是的,这个是小名,只能被亲近的人喊的。”

    “那你可以喊,毕竟你是我的人。”小鸟点点头,对他表示认可。

    江渚流下巴感觉都要惊掉了,他从没想过会听见这样的话。

    他成为从属的一方,是一只鸟的人,有些奇怪,也有些喜爱。

    白鹭慢悠悠地补充道:“因为我是你的鸟嘛!”

    “嗯嗯,是这样的。你是我养的小鸟。”江渚流为刚刚奇怪的想法感到有些羞愧。

    “你是我同行的好友,是我的好伙伴。”他解释道。

    “你喊我乖乖,那我喊你小水,就是这样?”白鹭转动自己聪明的小脑袋瓜,举一反三。

    江渚流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小鸟怎么这样让人难以招架,但是他舍不得拒绝,只是轻轻点头。

    “小水、小水、小水……”小鸟反复念叨着他的名字,直到江渚流完全受不住地捂住耳朵。

    他想要让耳垂降降温,但是毫无作用,这样的热意从耳垂蔓延到脸颊。

    松叔看不下去了,忙催促道:“不是要吃年夜饭吗?怎么还不赶紧动手啊?”

    “对!小水快去抓鱼!”小鸟赶紧催促到。

    “我来烧火。”松叔主动请缨。

    “那我去劈柴吧!”香奴笑着,她对江渚流说:“看来师弟只能去河边钓鱼了,别忘记带上我们的乖乖。”

    香奴把小鸟放回江渚流的怀里,又顺势摸了摸小鸟的脑袋。

    江渚流十分顺手地把小鸟揣进怀里,突然听见那个称呼,有些呆愣:“师姐?”

    “是啊,好不容易恢复点精力,正好陪你们吃个年夜饭。快去吧!”香奴笑着,和平时完全不同,是那样地亲切。

    江渚流点点头,心中只觉得,这个年似乎没有那么寂寞了。

    .

    其实等鱼弄好时,都已经快要天亮了。

    松叔没说话,不知从哪里搬出几坛酒,“尝尝吧,也算是陈酿了。”

    香奴笑着,敬了松叔一杯:“这段时间真是多谢了,照顾我的师弟。”

    松叔摆摆手,推辞着:“哪有哪有,其实这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历练呢?真是多谢你们,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江渚流举起酒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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