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管，”他说，“我真的不想管。”

    “你自己去跟内助说，不要跟我说。”

    “好狠的心啊，怀冶。”

    袁怀冶挣扎着没有反驳他。

    闻思德因为做仲裁协助，结果下来前，他这两天只能在营地等通知。他穿着速干衣和工装裤，正在墙边倒立，才开始，脸不红心不跳地和自己的小副官插科打诨。

    周刊的拟题整得像什么不值钱的八卦。同不同意的还是其次，说穿了，同不同意的和9900无关，他们没有权限干涉，只是没想到2241也同意了。

    那2241也挺不值钱的。

    闻思德想了想，问他，“你让内助也弄一个新的频道给我好不好？”

    “弄来干嘛，做车载音乐吗？”

    闻思德一本正经地说，“我一直觉得我们只能公放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很稳妥哈。但是我也想要那种，嗯，别人都听不到，只有敌我双方能听到的那种——”

    “你在我这里许愿呢，老大。”

    闻思德笑得直抖。

    “那个什么什么确认函还没到吗？”

    “还需要40个小时。”

    “这个总可以投诉吧，这个肯定可以投诉了，”闻思德眨了眨眼，“太久了，这个技术力度太差了，根本跟不上我们一线的步伐嘛。如果这头慢了，搜集工作也就慢了，搜集工作一慢，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这个是没办法，”袁怀冶说，“多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的，边缘确认函肯定需要24小时，这是规则。主要是这一趟，不是因为2241那边撞进来了嘛，所以就得在24小时的基础上再加24小时。”

    “这个规则有问题。”

    闻思德站起来，活动活动自己的肩背，说要出去挖菜吃。

    9900别的不说，安营扎寨的本事真是无人能出其右。一片废墟的地方，硬是又开拓了一小片活土出来。系统提供的主营地，要求所有参与人员都住在一起，而且是抽签分区。9900这段时间总能第一次上线，所以进来时总是空无一人，趁着那几个小时的空余时间，得迅速摸好地形，做好大致的勘察和决定，之后得向系统递交自己划分出来的作业区域要求，等着边缘确认函，才能在那儿开始破译和传送工作。上次住得不怎么样，上上次也一般，闻思德本来想，要是这次能有安静的邻居就好了。可这一趟一进来，天上就掉下来一个2241的人。

    这比较古怪。

    主要是2241古怪。

    闻思德蹲在地上，看着那些因为土地原因，生长速度变得尤其迅速的菜苗。太阳很大，也很烈，高效的小后勤们甚至有空给这些蔬果把大棚都搭了起来。他们的营地经强制刷新，确定在废墟附近，离蓬勃的植物区有些距离，但仍然能看到一大片，巨大的，像是西兰花一样的伞型树木，这样的庞然巨物卧成一片森林，对于他们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的存在懵然不知，就安睡在他们的西南面十五公里处。

    晚上要是能吃上不含有害辐射的油麻菜就好了。

    他在大棚下呆了一会儿，不断有留守的小队员在和他打招呼。他高兴地跟着一起跑了几圈，又怕会耽误人家工作训练，就往宿舍里去了。

    才到门口，就看到一群涂装鲜艳的工作人员从另一个方向来。

    拜托拜托不要抽到自家隔壁。

    系统丁零一声，开始在蜂鸟主营地播报通知。

    “……2241入驻……”

    仔细听了听被随机分配的那个坐标，闻思德自己都觉得实在是有些好笑。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小坏菜。还知道先去摸外部再进驻。

    诶，那就意味着，2241的那个呆子也得在营地跟他一起锁两天。

    还是被强制带入的。能做这种事情，不是直属就是领队本人。但凡他手脚轻一点，不落在自己的面前呢。系统方内部有双方相遇的自动触发警告，防的就是这种不先报到的刺头。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没多久就进去了。

    袁怀冶看他被晒得快反光，身上脸上一层细汗，和他说2241在隔壁了，要好好相处。

    “比起这个，”闻思德问，“今天是谁主力？”

    “冯杨，”袁怀冶答道，“带着北小队下地去了。”

    “哦……”

    他想了想，“让他们离昨天那个地方远一点。”

    袁怀冶看着他。

    “那个地方人太多，抢标地的也多，还没做过正经检测，万一出个好歹呢。虽然拉了旗子，我们现在确认函也还没收到，不算9900的地界，”闻思德说，“真的，容易出事故。”

    袁怀冶点点头：“好。”

    他揣着几个通讯设备，从会客厅中走出来，径直朝自己的卧室去了。

    好彩今天出勤的是冯杨。

    “北小队，北小队。”

    那头嗡嗡了一会儿。

    他呼道，“冯杨。”

    镜头转向，冯杨从一片昏暗中探出脑袋来，“冯杨北小队小队长收到。”

    “……报一下位置。”

    冯杨照做了：“副队不是看得到吗。”

    “我把你皮揭了。”

    “干嘛啦，先做事。”

    冯杨已经去到了深层，他指了指那个岩壁上被破开的大洞，探照灯可以打到内部五六米，灰突突的岩石和断裂的植物根茎正因为别处的钻探动作应声晃动。袁怀冶知道这是哪儿，冯杨想必第一时间就赶到了那一层，如果封不上，守着也不是不行。他极为简短地交代清楚，那头电话呱嚓就挂了。

    袁怀冶自己琢磨了一下，还是祈祷，如果可以不要再出什么意外就好了。

    2241的入驻热闹非凡，车队挟着尘土轰鸣而至，袁怀冶就有些担心起院内那七八只猎犬和许多鸡子。他也趴在窗台上看了看，没看到2241的带队乔乔，他身边的几个副官也不见人影。背着巨大行囊的2241部员们来来往往，按照队列安排有效行进，不断涌入营地。没过多久，他们的信号台就投入了运作，通知雷达上亦出现了友部上线的提示。2241几个像素数字看起来非常有弹性，简直像嘉年华的横幅一样。

    冯杨那头传来讯息，他穿过走廊，直奔闻思德所在去。

    乔睿因在指挥车上呆了一会儿，行车穿过2241的大门时，就能看见9900的营地标示。这次蜂鸟缩略地图看起来像无数个融合的泡泡，他们和9900的距离是前所未有之近，最近大约只相隔50米，早起晨跑都能看见9900的人喂鸡。除此之外，各自周边还有三个相邻的空置邻营。距离下一个队伍进驻，他看了看时间，也许最迟只需要三个小时。这样的环环相扣，很难不让人觉得有一种联欢晚会的氛围。

    如果9900可以再合群一些就好了，自己也能少做些事。

    他眉骨上受伤的地方缝了两针，现在正隐隐泛红，在纱布下不为人知地肿胀着。

    又约莫过去四十五分钟，车终于开进他们的营地，直达乔乔的宿舍门口。朴渡从里头快步走出，为他打开了车门，把他迎进去。

    并不是只有2241特殊，蜂鸟内各部的宿舍搭建是相对来说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情，只需要提前上传，到点后展开他们所备的预设稿纸，花些时间，就能拥有充足的热水和冷气。这对长时间安营扎寨辛苦劳作的生活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

    比如乔乔，乔乔现在就能在自己套间内的浴缸里耍浑。

    “我，想，出，去。”

    朴渡没理他。

    “我想出去啊啊啊啊啊——”

    他泡在水里，五指码入湿漉漉的发间，“我还要这样多久。”

    朴渡的声音从外面缓缓传来，“35小时46分。”

    热气氤氲缭绕，没让他脸上的伤口舒服多少，“汤照其出门了吗？”

    “出了。”

    “行，”他哗啦一下站起来，凶猛地擦几下身体，“我们去见见9900的人。”

    “哪一个？”

    “还能有谁，他们的顶头上司。”

    “闻生不在，”朴渡说，“刚刚就去问过了。”

    “不在？不在就是去前面了？”

    “具体的不确定，”他说，“周刊也去了。只是周刊也被拒绝了。”

    乔乔呼噜着自己的头发，健康的那只眼睛闪闪发光，“就还是装作不在呗。”

    “有可能。”

    “那个倒霉蛋呢？”

    “和您一样，只能留守营地。”

    “你怎么和挤牙膏一样？”

    朴渡抿了抿嘴唇，“不知道究竟是谁。没收集到什么有效信息。”

    “没关系。他们有食堂了吧，”乔睿因咧嘴一笑，“我们今天晚上去蹭饭，做个体面人，带上周刊一起。”

    “恕我直言，”朴渡淡淡说，“有一定难度。”

    “没关系没关系，今天晚上应该可以，”乔乔从浴室里踱步而出，套上便衣，“等我们能干的汤副官回来，也许正好也能赶上晚饭。”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稍作休憩，这个时候已经接近下午四点。他接通了汤照其的通讯，两人叽叽喳喳地讲话时，他也等来了营地周刊几个取材的蛋形小无人机。

    他总觉得这些小东西很可爱，圆圆的，砸出去的时候有脆响，如果扔得够准，爆炸时也能抵上个一小袋面粉相当的掩护力。

    乔乔有些不解，“他们怎么离我那么远？”

    因为你上次拿它们打保龄。

    朴渡面不改色道：“收音和摄像设备都更新了，可以拍到更多的日常角度，比较容易展现亲和力。”

    乔乔不置可否，在会客厅里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