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杨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等闻思德从浴室里出来时，袁怀冶已经快把桌子上的橘子剥完了。

    黄澄澄的，绵软的大橘子。

    他走过去，理直气壮地看着袁怀冶。袁怀冶放着他不管，只顾着自己低头忙活。

    冯杨伸手要一个，袁怀冶给一瓣。

    伸一手给一瓣，伸一手给一瓣，这样的动作持续了整整一个橘子。

    “你适可而止一点啊！”

    冯杨只是嚼嚼嚼，不理会他说什么。

    闻思德觉得好笑，他也伸手，袁怀冶把藏好的其他橘子都塞给他。

    冯杨毫不犹豫地继续向闻思德伸手，被袁怀冶气愤地拒绝了。

    关系挺好的，闻思德想，一直都这么亲。

    袁怀冶真的懒得理他，想着和闻思德说正事，谁想闻思德先开口问，花生去哪了。

    “……先说再吃。”

    冯杨和闻思德一起在那儿嚼嚼嚼，手里的几个橘子立马分着吃完了一半。

    两人都没有再吃，把剩下的一半都给了袁怀冶。

    “怕隔壁钻空子，”袁怀冶也嚼嚼嚼，“这个空子也太明显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是其实，我们收集速度近段时间都是最快的，只要好好保持，”冯杨接着说，“那下次我们还能是第一个进。”

    “第一个进有第一个进的好处。可是总会有一种被包围的感觉，”袁怀冶吃得不着急，一会儿吃到一个比较酸的，想都没想就递给了冯杨，“最烦这种进来之后只想着坐享其成的人。”

    乔乔的鬼点子很好猜。闻思德呼噜着自己的头发，没几下就干了。

    无非是找友盟一起进入新的培养皿，就像这次意外一样整点幺蛾子出来，大不了在开始不久就把防护塔炸了，从根源断绝别人进来的可能。

    没什么实际的损失，而且还能垄断资源压制对手。

    事实上，2241有能力承担起责任，就像9900一样。

    “这次还是我们第一吗？”

    闻思德想了想，他也不知道，转而也问起袁怀冶，“这次是吗？”

    袁怀冶有些犹豫，“应该是……刚刚我去看了一眼，最迟今天晚上就能结束。但是，我们这次还是浪费了好多时间……这次隔壁比我们利索。”

    “隔壁肯定不会想着只剩我们和他们，这简直是噩梦，”冯杨毫不掩饰，“太噩梦了，我每次出勤都得防着，就怕放冷枪，怕我一个不注意就被偷家了。”

    闻思德皱起眉头。

    如果竞争对手和自己的强大相差无几，竞争对手会培养自己的竞争对手吗。

    不会呢。

    而且应该会食不下咽寝不安席吧。

    他确认了一遍自己内心的想法，虽然很想放着不管，但很多事情是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最好不要被包围，但是也最好不要落后。”

    冯杨冷不丁地问，“我们也能有友盟吗？”

    袁怀冶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我们当然也是有的呀，”闻思德惊人地直白，“只不过一直在换而已。”

    “那下次……”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呀，见招拆招的正常举动嘛，”闻思德首先给予了肯定，接着气儿都没换，改口改得很流畅，就等着自己接话的工夫能提一嘴，“我能一边吃一边说吗？”

    “……”

    “你还挺礼貌的……”

    “不是不行，”他吃得像一只快活的松鼠，“这的确也是一个好办法啦。毕竟大家都可以成为好朋友。”

    冯杨也要去蹭吃的，干脆一屁股坐在闻思德的身旁，两个人闷头剥花生，“那和隔壁也可以吗？”

    待议待议待议！

    袁怀冶在心里否认三连。

    闻思德认真地想了想，“很难诶。”

    他又想起乔乔那张危险貌美的脸，思考了一会儿得出了结论，“悬。”

    “2241心里的人选，猜都能猜到究竟是谁，”袁怀冶想到那些叽叽喳喳的人就觉得头痛，“但是我也觉得我们不一定就会吃亏。毕竟再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

    冯杨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但是……更有准备总是更好的。”

    闻思德吃得都有些渴了，“乔乔应该不会想不到我们会怎么做。”

    “是啦，”袁怀冶也认可，“毕竟我们也能想到他想怎么做。”

    “你和朴渡熟吗？”

    袁怀冶摇摇头，“我们之间差着好几届呢。只有以前在南孖打过照面。”

    又是南孖。

    “他反应挺快的，”闻思德说，“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能不能把他挖过来？”

    袁怀冶有些幽怨地看着他，“你真的总是在这里跟我许愿呢。”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到底谁脑子不好非得去做不可……”冯杨自己都有答案，想到隔壁就直摇头，“希望偶尔能安生一点。”

    “我们很久没有和谁合作过了吧，上一次……上一次好像是6767——”

    袁怀冶和冯杨都盯着闻思德看。

    “很难做选择，”闻思德说，“如果可以的话，依靠9900自己是最好的。而且，其实也不一定非得我们主动出面。”

    通常这样的垃圾盘算是捂不住的，都会不胫而走，但凡有心，会有人自动上门。

    三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关于这个话题也没再继续。

    闻思德突然想到什么，“冯杨之前说想周五出去玩，对吧。”

    “悬，”冯杨有样学样，“太悬了。”

    “不嘛，我们出去玩吧？”

    “……回去的话应该就没得玩了……”

    闻思德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整个营地弹来叮叮几声。

    -

    提示：系统季度任务已下达，请于96小时内到达以下回车点。

    提示：回车点坐标已更新，请及时查看。

    提示：请不要携带任何贵重物品。

    -

    谢——天——谢——地——

    三人无声地高举起双手。

    这次出任务节奏很怪，怪得让9900成员都抓不好十分的节奏，只能跟着跌跌撞撞。

    说不定冯杨让自己跨的那个火盆真的有用。

    闻思德抓紧时间继续嗑花生，“有些仪式感真的不能缺。”

    冯杨心照不宣地接过话茬，“老传统了。”

    袁怀冶不想泼他冷水，但是想起以前一些黢黑的意外，还是说，“注意用火安全。”

    蜂鸟主营地从培养皿传送离开时，任何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他有些时候觉得这几乎和无痕露营没什么区别。拖家带口回了翠市后，9900的队员们短暂地放了几天假，闻思德有许多会议需要参加，有必要的，没有必要的，需要他参与的，需要他出面的，需要他拒绝的，他都一一回应了，甚至大多数时候，也都能看见2241的乔乔。——无端端地更累了。偶尔有空，他就在车里坐着，动也不想动。

    “闻——队——”

    闻思德抿了抿嘴唇，看着乔睿因撇开身后几个随行人员，西装革履，宽肩长腿，男模似的晃过来，就开始有些自怜自艾。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休息一下下的话……

    他在沉默中下了车，乔乔已经走到了他跟前两步远。

    “乔乔。”

    “哎呀有过实打实的交情就是不一样，不论什么时候想和闻队说说话都可以。”

    “我们每天都有在说话呀，”闻思德不想接一点话茬，“乔乔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他说，“只是想问问你，过两天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吃个午饭。”

    “过两天？”

    “过两天。”

    闻思德让秘书递来一张名片。

    现在这个年代用纸质名片已经非常之少见了。

    乔乔眼睛都没抬，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闻思德看，“说行不行嘛。”

    “不行。”

    “你说不行就不行？”

    闻思德有些不解，“所以才需要你打个电话问一问嘛。问了说不定可以，不问就肯定不行。”

    乔乔将手抄进兜里，“我不是政客，也不喜欢和政客搅和在一起。”

    “对，”闻思德说，“乔乔是英雄。”

    乔睿因愣了一下。

    “英雄同志，”闻思德看起来有些恬淡寡欲，说是兴致缺缺也不为过，“我也算是在放假，如果你需要聊一点……”

    “你放假？”他像是大吃一惊，“我怎么不知道闻队放假了，刚刚通用自查会上那个一直投反对的人是你吗，还是参会用仿生人员？”

    闻思德看着乔乔古怪的表情，想起会议上自己像是人机一样连续否决蜂鸟的自查结果，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笑得眼角弯弯，笑得肩膀都微微颤抖。乔睿因看他终于有些笑意，捱得近了一些，又轻声说，“肯定不是你，对不对，刚刚那个人笑都不笑的。”

    闻思德没能察觉乔乔的善意，只觉得他是在嘲讽自己，或者是生气，毕竟乔乔也在场，却只能一脸沉默地看着被强行无数次重复的投票结果，笑得更加开心起来，“——对——对不——哈哈哈哈哈哈哈——”

    乔乔没说什么，只是偏了偏脑袋，视线跟随着笑出声的闻思德，“问你呢，过两天有没有空。”

    “我说了不算，”闻思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真的。9900在翠市的日程都是白棉会的人定的，你的也一样呀。”

    乔睿因敷衍地点点头，停顿了一会儿，继而又接住他的视线，眼睛看起来湿漉漉的，“我问的是你的私人行程。”

    “没有空，”闻思德毫无恶意，“私人行程的话，没有空。”

    “你要干嘛？”

    “你要干嘛？”

    两个人的重音天差地别。

    乔乔不说话，闻思德不咸不淡地和他对视，“我们有的是见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