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最近出差，春节将近，但国外的生意很忙。
于是和老爹寒暄也没寒暄过几句的姜南一点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换班的事。
中午吃饭的时候，姜南没跟着大家去食堂。她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划拉着手机点外卖，突然眼神一晃，看到靠教室后门的位置一直空着。
马云飏踩着第一节课上课的铃声才进教室，而陈征好像从今天早上见了一面就再没出现过。
她站起身，走到陈征座位前，站定。
她就那么站在那儿，目光轻垂着，落在天蓝色的座椅上，目不转睛。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心里隐隐约约地发觉，自己其实早就想这样打量。
从小到大一起玩了十几年，两个极聪明的脑子，两个都没有圆满家庭的小孩，姜南心里知道，她对这个发小到底是在意的。
她轻轻叹一口气，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如果他们各退一步……
“咔哒”，教室前门突然开了。
姜南下意识想挪动，但已经来不及了。
陈思抱着两沓不太厚的卷子走进来。
“姜南？”她看过来，“你站那儿干嘛呢？”
“呃，”姜南思索一下，道，“这位置不错，视野好。”
“嗯！视野好，全班人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挡在黑板前，”陈思撇撇嘴，又笑，“这可是级部第一的位置，你喜欢也可以坐。”
姜南嬉皮笑脸:“呵呵还是算了吧陈主任。”
陈思把试卷往讲台上一拍:“这不是寒假自习的最后一天吗？就没给你办校牌，等开学的时候来301找张主任，他给你办。”
“好的，老师。”姜南不动声色地挪回自己的位置。
陈思“唰唰”数出两张卷子:“你中午不是在教室吗？把这个做了，做完来301找我。”
不是吧？姜南脸上笑容僵住，怕踩着地雷似地走近讲台，接过。她大致扫一眼，两张卷子正反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填空。
姜南简直目瞪口呆，她这辈子做得完吗？
“加油啊，南神。”
姜南微信昵称是“南神”，以前在南京也总有同学这么叫。可这两个字从陈思嘴里出来，简直听得姜南想吐血。
进世界首富交流群的时候，她就把群昵称改了。她赌陈主任不会有那个闲工夫扒拉她主页，结果现在思姐不仅扒拉了，还直接用昵称喊她。
姜南想起自己朋友圈的那些吐槽梗图文案。此时此刻简直两眼一黑，恨不得注销账号。
什么感觉？姜南一寸一寸抬眼，对上思姐慈爱的目光。
裸奔的感觉。
“快写去吧，”陈思摆摆手，“我已经看出你的迫不及待了。”
妈的，姜南转身回座位，心如死灰。
身后传来门开关的声音，陈思出去了。
姜南终于忍无可忍，把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开始埋头苦写。
写就写，我就不信了。
301里暖气照旧开得很足，姜南一进门，一眼看到一个男生大刀金马地坐在沙发上。校服外套都没穿，正横着手机打游戏。
办公室里灯没开全，光线不明，乍一看这人有点像陈征，给姜南吓了一大跳。但仔细一看，这人并非陈征的寸头，而是现在烂大街的微分碎盖。
“姜南?”他抬头。
“马云飏？”姜南心神一晃，自己这次记人脸倒是记得挺快。
他问:“你怎么在这儿？”
姜南弹弹手中的试卷:“来找思姐。”
“巧了，我也是。”马云飏伸出一根手指，点点茶几上的试卷。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
“这思姐真是，就给一上午的时间谁写的完？”马云飏说着又开一局游戏，“幸好他让午休以后交，我午休的时候也趴床上马不停蹄，这才写完。”
姜南心想，呵呵，看出来了。只见茶几上的卷子本就密密麻麻地印着题干，旁边还全是野算，那个焦灼是恨不得把手心手背也当演算纸的程度。
姜南一时间不太敢把自己的那两张摆上来。她做题很依赖演草，卷子上一般只记几步关键思路和几个关键的数，剩下的全在草稿纸上。
她偷偷瞄一眼自己的卷子，干净得简直像抄的。而且此时此刻距离陈思把卷子布置给自己。仅过去了不到三个小时。
姜南“豁”地站起身。
“你干什么去？”马云飏抬头。
姜南不说话，把试卷放茶几上一搁就往外跑，留下马云飏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两张试卷。耳机里队友都要问候一遍他祖宗十八代了，他也没缓过神。
“我操，这也太他妈帅了……”
事后姜南反思，她就不该又跑回去一趟。
一推后门，陈征正直挺挺地站在姜南座位前，双手插在口袋里，知道姜南进来了，却没有一丝反应。
姜南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桌上的三张草稿纸。
这是她要拿的东西。
“你干什么？”姜南走过去，捏起那几张纸。
陈征不说话，目光缓缓移向她，眼神复杂。
姜南不耐烦，一转身就要走。
“你今晚有时间吗？有些事要和你聊聊。”陈征在身后开口。
姜南不应，教室里只剩下开关门的声音。
陈征站在那，似乎有点儿愣。他没有挪回自己的位置，最后把目光落在姜南的桌椅上，眼睑轻垂，遮住了所有情绪。
姜南急急忙忙地推开301的门时，陈思已经坐在沙发上了。她正看报纸似地审着试卷，一双眼从洁白的试卷上方露出。
陈思看了她一眼。
旁边的马云飏坐立不安，也看了他一眼。
姜南小心翼翼地把草稿纸放在茶几上:“老师，做题痕迹都在这儿。”
“嗯，”陈思满意地放下试卷，示意姜南坐下，“别的先不说，做题速度很可以。”
“嘿嘿，谢谢老师！”陈思话音刚落，马云飏就笑嘻嘻地道，“您不知道这两张题做得我有多苦……”
姜南双手垫在大腿下，抿着嘴，有点尴尬。
马云飏还想再说，结果一抬头对上陈思看傻子似的眼神。
“你不是一上午做完的？”陈思问。
马云飏点点头，其实还多了一中午。
“你知道姜南用多长时间做完的？”
马云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明白了陈思的意思。
他不知道，他不想知道。
在姜南来之前，三中的数学一直都是马云飏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陈思有的时候都自愧不如。直到姜南的到来。
陈思捏起演草纸。这是三张雪白的网格纸。左边思路，右边算术，标着题号，清晰有条理，赏心悦目。
“你讲一下这几个题。”陈思抬手指了三四个小题。
姜南拨弄两下刘海，仔细一看题，发现都是自己为了省时间用巧法和超纲的知识做的。
思姐真会选。
姜南微微俯身，靠近茶几，咋做的就咋讲了。
陈思是看着演草纸特意挑出来的这几道。她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马云飏那小子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
他的聪明不可否认，但不是不可超越。
马云飏看着试卷和草纸，现在有点儿傻。
他抬起目光看一眼姜南的脸，白白净净，水水灵灵，突然一抿嘴，双颊陷下两个酒窝，似乎做题做这么好有点不好意思。
他再低头，试卷上的字迹工整大方，字如其人。
啊啊啊，怎么看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怎么做起题来上天入地出其不意，数感强靠观察只是基操，偶尔还能投机取巧，简直杀人不眨眼。
陈思看他一副“既生姜，何生马”的表情，有点想笑:“马云飏，你有什么想说的？”
马云飏灰溜溜地道:“论南神之所以叫南神。”
姜南很客气:“你做得也挺好的，思路很务实。”
我靠，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其实我做题也很跳脱的好不好？马云飏在心里爆喊，只不过我脑子比较看状态而已。
陈思翘着二郎腿，看戏看得很开心。
“行了，你俩回去吧，卷子留这儿。”陈思起身，冲他们摆摆手，“让陈征来301。”
沙发上的两人互看一眼，也起身:“老师再见。”
出了301的门，两人往一班走，一前一后，都看不见对方的脸。
姜南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叫住前面的人:“马云飏。”
前面的人脚步一停。
“明天出去玩儿我不去了，刚来这儿都不太熟悉。”姜南上前，走到他身侧，两人并排。
“哦，行。”马云飏微低着头，拨弄两下头发。
两人没再一前一后走。
“姜南。”马云飏也叫她。
她脚步没停。
马云飏边走边说:“陈征说他有事想和你说，手机上找不到你，问你今晚有时间吗？”
听到“陈征”这两个字，姜南心里“咯噔”一下。
“你这么聪明，肯定能看出来我要说什么，”姜南看马云飏一眼，“所以你要是想劝我，就不必再说下去了。”
马云飏被这一眼扫得有点慌，没有啰嗦:“其实我能看出来你和陈征有点过结。他初三的时候才转来哈尔滨，和你一样，都是南京人。”
“他最近出了点儿事儿，这次找你应该是真有重要的事儿要说。”马云飏说到这停了一下，吸了吸鼻子，“他说他现在要是不说，可能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姜南脚步猛然一顿。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