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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剪子布

    晚上六点四十,姜南收拾好东西出了教学楼,一眼看到路灯下的方誉。

    两人都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于是四目相对,遥遥地隔着台阶。

    夜幕漆黑,路灯温暖的光线洒在雪上,风隐隐约约地吹着,有点萧瑟;周围已没有别的声音,仿佛全世界都在等她们开口。

    寒冷而略显柔和的冬夜,最适合紧赶慢赶回家吃口热乎饭。姜南下意识想到何燕燕,想到南京,觉得有点恍惚;她又看到方誉高高瘦瘦的身影,心便像有只手托着似的,稳了下来。

    姜南下了台阶,两人并肩向校门走去:“其实你以后不用等我,我自己打个车就回家了。”

    方誉闻言扭头看她一眼,不知在看什么。

    “嗯,好。”

    姜南脸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她又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冷漠,人家好歹是等了半天,结果她上来就说以后不要等了。

    她垂下目光,用眼角轻轻瞥了一眼身侧的人,偷偷地,心不在焉地。

    “其实……”

    姜南顿住。方誉等了两秒,道:“其实什么?”

    “其实放学的时候总有同学找我讲题,所以我会晚一点。外面这么冷,你直接回去就行。”姜南抬起头,想看方誉的表情,却只看到一双眼。

    方誉沉默片刻,笑着应:“好。”

    很了然的语气。

    姜南突然想起,那句“今晚想吃什么”,她到现在也没回。

    方誉却只字未提,什么也没问。

    两人继续向前走。姜南把头低下,轻轻吐出一口气,乳白色的,转眼消散。

    她又想抬头去看方誉,却只是紧盯着地面,最后犹豫一下,算了。

    这么冷的天,她不路痴,自己能回家,所以没有必要麻烦方誉,这是客观事实。

    可是如果论心中所想,她其实是想看到方誉在路灯下的身影的。

    姜南又想起自己说的话,她忍不住轻轻抿嘴,自己总是这样别扭。

    她不擅长表达情绪,不擅长敞开心扉,或许是遗传何燕燕,亦或是遗传她去世很久的企业家母亲。

    她不喜欢矫情,不喜欢麻烦别人,只是路灯下的那个人,是她十七年所未曾想。

    可能最近事情太多,心烦意乱。

    姜南吸了吸鼻子,陈征的事,她其实有点犹豫。

    “怎么了?”方誉问。

    这家伙怎么像会读心术似的,总能捕捉到她的出神和分心。

    “哦,没什么。”姜南搪塞道。

    方誉看她一眼:“听说有人约你你明天出去玩?”

    姜南抬头:“你咋知道的?”

    方誉笑着沉默一会,道:“我什么不知道。”

    玩笑似的语气,却也想话里有话似的。

    姜南更猜不透这人。

    “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聊的那个发小吗?”不知道为什么姜南突然想和方誉聊聊陈征。她有点好奇,这人会怎么看这件事。

    “嗯,怎么了?”方誉应一声。

    “他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你觉得我是听好还是不听好?”

    方誉沉思片刻,在脑子里回顾一下前情:“你这个发小,和你有很深的过结。”

    “对。”

    方誉继续道:“所以按理来说你应该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他说什么你都不会想听。”

    姜南默然,所以是不听?

    “但是你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你动摇了,”方誉突然转折,语气不浓不淡,“那么,他说的很重要,是有多重要?”

    姜南垂眸,良久,道:“如果他现在不说,可能以后就再没有机会说了。”

    “那就去吧,不管是因为你的动摇还是他的重要,”姜南话音刚落,方誉就道,“他不给自己留遗憾,你也不要给自己留遗憾。我会在家里等你。”

    姜南闻言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方誉。

    姜南初一那年,母亲生前养的金丝熊产下了五只小崽。她想了想,决定自己留两只,剩下的送给朋友。

    陈征和她是一个单元从小玩大的发小,肯定是要送的。那天他来家里问数学题,姜南就指着笼子让他挑两只。

    刚出生三四天的小生命,毛发还未长齐,粉红色的肉肉像吃火锅时的鲜羊肉,一只只蠕动起来像婴儿的小脚一样灵动生机。

    姜南让他挑着,然后出去接电话。结果一回来发现原本的五只剩了三只。

    有两只死了。两坨鲜红的血肉模糊在地上,触目惊心。

    问陈征,他说是不小心踩死的。姜南自然不信,便查了客厅的监控,发现那两只金丝熊幼崽是死在陈征手里的。

    其实陈征只是把玩,幼崽太脆弱,死了可以理解。可她无法原谅他事后一只踩一脚伪装成踩死的样子,并撒谎来骗她。

    两人冷战,吵架,再不和和气气的说话。直到两个月后,陈征突然向她坦白,其实他有遗传性的暴力倾向。

    刚上初中,刚迈入青春期,正是敏感自卑的时候。本来整件事和暴力倾向毫无关系,陈征这一坦白倒把姜南弄得有点懵。

    事情到这儿还没完全明朗,姜南把心中的疑惑说给了一个朋友,结果一切就由此传开了。

    “经常考级部第一的那个高高帅帅的男生有精神问题,有暴力倾向。”这个消息轰动全级部,最后人尽皆知。

    这是姜南十七年里最后悔的一件事。

    一家闹哄哄的烧烤店,空气中全是酒精香烟和中年男女的唾液。

    姜南和陈征坐在一处角落里,两人面前各摆一个酒杯,脚下搁着一瓶倒空的二锅头。

    “真心话大冒险,”陈征道,“每人问三个问题,只有一次喝酒的机会。”

    姜南扫一眼桌上的酒:“陈征你有话就讲,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你还记得咱俩以前偷喝何奶奶的酒吗?”陈征垂下眼,道,“那时候我一杯倒,今天不会了。”

    何燕燕爱喝酒是根植于姜南记忆深处的事实。这老太太抽着烟讲数学的样子超级拉风。他们两个小孩儿就整天待在她身边,一个对她极其崇拜,一个对她极其嫌弃。那就是姜南的童年。

    姜南也垂下眼,默几秒:“来吧。”

    两人石头剪刀布,陈征赢了。

    姜南抬眼,看着他。他也抬眼,舔舔嘴角,有点犹豫。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吗?”

    “什么?”姜南怀疑自己听错了,向前倾了倾身子。正对上陈征那双闪烁的眼。

    陈征没有重复第二遍。

    姜南突然隐隐约约地想起,两年前两人在南京时,他好像问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

    陈征不是那种高冷话不多的男生,在和自己没有过结的人面前,他总是一副阳光爱笑和谁都处得来的样子。他不张扬,有一种不自知的帅;他身上有一种让人嗅得出的敏感和内敛,却并不过分。

    姜南对他太过了解,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感觉:陈征或许喜欢过她。

    也或许现在仍在喜欢。

    “没有。”姜南道,“再来。”

    石头剪刀布,姜南胜。

    “你当初到底为什么撒谎?”姜南问。她其实还想问这又和暴力倾向有什么关系,但话到嘴边,掂量两下,她又咽了回去。

    陈征搓两下耳朵,道:“这……当时还小,想得有点多,我以为……”

    “以为什么?”

    陈征放下手,姜南这才看到他耳朵有点红。

    “以为掐死小鼠和我的病有关系,所以不敢跟你说。”

    姜南听到这儿,有点儿明白了,他是怕她知道他的病就远离他,不再和他一起玩。

    此刻,她看着双手在大腿上搓动的陈征,脑子里浮现出两个词,敏感自卑。

    “就这么简单?”她问。

    “就这么简单。”陈征指尖敲点着桌面,似乎漫不经心。

    好吧,姜南轻叹一口气。

    两人又石头剪刀布,这一次,还是姜南胜。

    “马云飏说你出了点事,不然也不会这么急迫的找我,”姜南停了一下,问,“所以,你能告诉我你出了什么事儿吗?”

    陈征手指一顿。

    “很抱歉,这个……不能告诉你。”他说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姜南看着他,一杯下肚,酒气便上脸,还说不一杯倒。

    第三轮石头剪刀布,仍是姜南胜。

    陈征一脸的不可置信。

    “算了,你问吧。”他向后一靠,“反正早晚都得问。”

    姜南的目光落在自己那杯酒上:“你告诉我,你犯了什么事?”

    陈征一怔:“怎么这么执着?”

    姜南目光不动。

    “我说了,我不会说,那就是不会说……唔,酒喝完了,”他咧嘴笑笑,舌头有点大,“那这样好了,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就结束,行吧?”

    姜南没有说话。

    对面顿了几秒。

    “我问你,咱俩还能不能重归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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