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脑海中预想了无数次现实中惨烈的景象，但直到浓烈的血腥味直冲她的鼻腔，一路蔓延到胃部，引起剧烈的不适感，楚青歌才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这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鬼域宗吗？
放眼望去，屋舍在熊熊烈火中散发难闻的气味，黑色的烟不知转了几个弯，将远处的天际描得像墨一般黑。
“宗主！”一道身影大喊着冲来，被血色沾满的脸下是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小影。”楚青歌喃喃道。
只见小影顿住脚步，随即抬起了手中握着的剑，眼神中满是警惕，“离宗主远点！”
仿佛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楚青歌张着嘴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毕竟，在原本的世界线中，的确是变成了怪物的她突破鬼域宗重重禁制，大开杀戒。
一切道歉的话语，在满是断臂残肢的地狱景象中都显得那么无力。
“退下。”沈萧淮上前一步，挡在楚青歌身前。
“宗主！”
“我亲眼看着她从那怪物身子里走出来。”小影皱着眉，握着剑的手不住颤抖。
他明白，即使是拼上这条命，也阻挡不了这个女人分毫。
但为了身后的伙伴们，他必须行动。
沈萧淮本想开口，却被楚青歌拦了下来，她透过垂着的衣袖捏捏沈萧淮的指尖，示意他安心。
“事情因我而起，我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你能相信我一次吗？”楚青歌定定地看着小影。
小影正欲反驳，眼前却闪过一幕幕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他分明不认识这个女人，为何会产生种荒谬的安心感，似乎有她在就不用担心。
鬼使神差的，他松开手上的剑，后退一步，为二人让开了条路。
“快！”他们撑不了多久。
楚青歌点点头，随手召唤出数十柄泛着银光的剑，下一瞬间，目光所及之处的怪物全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人们抬头看向空中的女子，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楚青歌唤出002，亲昵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告诉我魑魅在哪儿。”
若是没有他，她就找不到大黄。
002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一抹诡异的红晕爬上它的脸颊，“咳咳，我将你传送过去。”
他朝着沈萧淮招了招手，示意二人站得近些，“有一事我不曾告知你。”
“如今看来也瞒不得了。”，002脸色一沉，缓缓说道。
他之所以私下选择楚青歌，而不是亲自解决魑魅，一方面是怕黄泉之主发现，另一方面则是——他无法消灭魑魅。
严格的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杀死魑魅。
能杀死它的，只有天道，只有民意。
因而，002布下了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局，以楚青歌当上武林盟主为饵，引诱魑魅上钩。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楚青歌潜入通天宗，收集魑魅私下里肮脏勾当的证据，利用网购系统将之公之于众。
届时，强烈的民意便能打破魑魅身上不属于此界的限制。
但他如何也没想到，楚青歌竟硬生生在最后关头放弃了自己。
纵使他如何呼唤，她也不愿回头。
“事情就是这样。”002抬眸，却不敢看楚青歌的脸。
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胸口那异样震颤的来源，又或是，不敢面对。
楚青歌摸摸下巴，点了点头，“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她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下一秒，三人消失在原地。
通天宗内，一片死寂。
魑魅瞪大双眼咬着指甲，佝偻身子蜷缩在角落，“不会的，她出不来的。”
但从胸口传来的阵痛却提醒着它被反噬的事实。
都怪那个从黄泉来的家伙，要是没有他，自己早就获得新的躯体跳出六道之外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了。
尽管初见时它被那个名叫沈萧淮的人伤的不轻，但越是钻研，它就越发想要得到他的身子。
终于，在它坚持不懈的试验下，找到了能够与之完美适配的办法。
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了。
可眼下，楚青歌竟挣脱了它的设下的梦魇，想必此刻正在赶来的路上。
但它知道，没人能真正杀死它，最多也就是将它打回一抹气息的状态罢了。
假以时日，它定能东山再起，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哼，区区人类，活不了多久。”魑魅发出咯咯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瘆人。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之耻，日后定要你加倍奉还……”它用指甲在地板上刻画符咒，意图寻找一处得以藏身之处。
“日后？”
“我看不必了。”
“今日就算清楚吧。”楚青歌突然出现在它背后，甚至没发出一丝声响。
魑魅停住手上的动作，呼吸漏了一拍。
怎么可能，她怎么来的如此快。
明明！
明明清醒不过一刻钟！
思索之间，它整个人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拍飞，直直朝着远处的石墙上撞去。
但魑魅也是身经百战之人，仅仅一刹那便调转方向，手掌嵌入地板，硬生生停了下来。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它强撑着，咽下喉中翻涌着的鲜血。
楚青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从它脸上拽下来的面纱，笑得灿烂，“是啊，我也没料到。”
没料到如此轻易就能杀了你。
前几次交手的过程中，楚青歌不是没有发现魑魅的怪异之处，但她权当那是实力差距所致。
但方才，002和她说的话，倒是让她将一切都串连起来。
若非魑魅按捺不住，自以为控制了楚青歌这天下就没人能奈它何，便无所顾忌四处烧杀抢夺，以至于如今滔天的民意都在叫嚣着将它千刀万剐。
她还真得费一番功夫。
楚青歌看着身旁的002，对方朝她点了点头。
是时候了。
下一秒，魑魅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她的动作，便被一剑刺穿了胸口。
它不敢置信地张着嘴巴，鲜血却止不住地喷涌而出，“你，怎么下得去手。”她们可是长着一样的脸。
凭借着这张脸，她才能毫无顾忌的出现在沈萧淮面前，尽管没过多久便被识破，但它确信他不敢伤了自己。
纪家的和李家的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它也因为这张脸轻而易举获得了支持，它以为楚青歌下不了手的。
“你忘记了吗？”
“我可是恨不得杀死自己一万遍呢……”楚青歌附耳在它身边淡淡道，手上用力，便将它的真身逼了出来。
只见一股细长青烟疯狂朝着门外跑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原地。
“这是什么！”魑魅气急败坏道。
002摸着胡子，慢悠悠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要你命的东西。”
虽然夸张了些，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想这么说。
也算是为楚青歌出一口恶气，002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楚青歌，却发现她也在看自己，原本高涨的气势瞬间蔫儿了下去。
“哼，虚张声势罢了！”
“身为黄泉之人你还不清楚吗？没人能杀了我。”青烟急切地上蹿下跳，试图找到结界薄弱之处，却一无所获。
002一时语塞，面色沉重地低下了头。
它没说错，即使外面遍地都是哀嚎的民众，毁坏的村庄，即使人人都祈祷着神明救赎，杀了这个家伙。
但他却迟迟没有感受到天道的应允。
是该说情况还没有坏到会毁了这个大陆的地步吗？亦或是天道不愿拯救他的子民们……
002摇摇头，尽管他不曾见过天道，但他们的主——黄泉之主不会如此。
因而，他愿意相信，身为与黄泉之主并未创世神的天道，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魑魅危害四方而无动于衷。
他必然是有难言之隐，如同黄泉之主一般。
“还想看更多无辜之人牺牲吗！”魑魅突然安静下来，身上冒着闪闪的火光。
“你就不好奇你的那些怪物朋友们现在在哪儿？”它晃动身子，透过烟雾看向楚青歌。
坏了！
002猛然回头，他怕再次看到楚青歌消失在眼前的景象。
但意外的，她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卷起衣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朝着魑魅身后勾了勾手指，“来啦？”
沈萧淮一脚踢开本就虚弱的魑魅，上前将楚青歌拥入怀中，“好久不见！”
“明明才分开没一会儿……”楚青歌嘴上喃喃着，脑袋却自觉地埋进了他怀中。
“我吩咐你的事儿办的如何？”她用力推开沈萧淮，生怕下一秒他就要化身为某种动物。
沈萧淮努力平复气息，朝她眨眨眼睛。
“带他们到安全地方啦。”
二人相视一笑，淡然自若地看着魑魅。
而此刻，魑魅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身上火光跳动得越发激烈，“你们做了什么？”
楚青歌莞尔一笑，“只是毁了你的老巢，将你的手下全都打晕罢了。”
“唔啊啊啊！”闻言，魑魅大叫着冲向楚青歌，像是要和她同归于尽。
她竟然毁了它的阵法，不可饶恕！
楚青歌也毫不示弱，抬手将沈萧淮护到身后，便提剑应战。
一白一青两道身影相接，发出耀眼的光芒。
剧烈的冲击波将通天宗大殿毁了个一干二净，楚青歌使出最大的力量，却还是无法伤到魑魅本体一丝一毫。
她似乎透过雾气看见魑魅嘴角的笑意，正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或许从前的她做不到，但如今她身后已不是空无一人。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突然，一道银铃般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就差一点了！”
楚青歌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还未来得及细想，不知从哪里飞出一本书救直直砸在魑魅脑袋上，将它重重压在地上，任凭如何挣扎也翻不了身。
“什么玩意儿！”魑魅有些慌了。
楚青歌收回力量，瞟到上面写着三个字。
……
大悲咒。
右前方的柱子后头，李老神神秘秘地冲她使了个眼色。
联想到魑魅的来历，楚青歌心里顿时有了答案，她捡起那本书，用脚踩着魑魅的脑袋，口中振振有词。
“好烫！”
“这是什么！”它发出痛苦的嚎叫，身影正一点点变得透明起来。
一旁的002看到李老，眼镜都掉了下来，他弯腰做了个行礼的动作，“代黄泉向您问好。”
天道终于还是出现了。
但为何是这么一副样子。
002虽满腔疑问，却仍旧维持着面上的优雅。
没猜错的话，黄泉之主此时正在暗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股气息，不会错。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魑魅彻底没了动静，它有些迷茫地看着楚青歌，口中喃喃道，“真的会有来生吗？”
“那我不要做生来就被讨厌的家伙。”
“至死都没有家……”说完，它的身子化为粉末，消散在一片虚无中。
会有来生吗？楚青歌也不确定，但她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楚楚！”沈萧淮看着她笑，却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水。
一切都结束了。
他们也终将迎来最后的结局。
“出来吧。”楚青歌开口道。
李老从柱子后方走了出来，露出那张标志的阴险笑容，“干得不错，丫头。”
他只是长得不那么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