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星市警情通报：景川大学河湾校区今日凌晨一名学生坠楼身亡，警方初步判定为自杀。当前校方已联系家属，并做好善后工作。后续有关情况将及时向公众通报。】

    陈步吃着金枪鱼三明治，目光短暂地停留在了这条无穷无尽的社交媒体信息流中干巴巴的信息上。昨晚有人坠楼的消息先是在学生群里传开，经历了一阵苍白无力的辟谣后，终于落实在了这条简短的通报上。

    消息弹窗跳出来陆和喻的转发，正是自己在看的这一条。

    陈步不知道如何回复是好，发了个叹气的表情，锁上屏幕慢慢吃掉最后几口味道清淡的白面包。

    这个案件搞得他有点没有胃口，却说不清为什么。

    -

    “咦你今天没去食堂吃饭吗？这么健康。”方芳推门而入寒暄道。

    方芳和陈步在同一个实验组，两人都是这学期才到的柯维尔实验室。天气转暖，她终于脱掉了那件看起来很旧的黑色大衣，穿了一件浅卡其开衫。戴着黑框眼镜，其肩短发，一边的头发别在耳朵后面。方芳其实是清秀漂亮的，但她从来没有刻意打扮过。她来自乡村，家里有四个孩子，上大学后便完全靠着奖学金和兼职收入过活。听说她有段时间一天打三份工，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那么辛苦。

    “不想去挤食堂”，陈步打了个招呼，“最近学校里的樱花开了，好像来了不少游客，食堂排队更长了。”

    “还好的。”方芳轻轻摘去一小片落在肩膀上的花瓣，扔进废纸篓里，“昨晚上出事后，今天学校暂停对外开放了。”

    看来这是今天所有人共同的话题。

    “我看群里在传，听说就是我们系的学生。”不过最开始出事的时候，故事有不下三个版本，这是经过了一晚上众人的梳理和排查，在今早变成了一个较为统一的说法。

    “嗯就是那个人，罗曼，是卡尔森老师组里的。”方芳确信地说，“你之前见过他吗？”

    陈步迅速地排查了一番脑海里认识的人的名字，可惜他的交际圈不慎宽广，很快就得出结果了。

    “我没什么印象。”

    “那也很正常，他是博士生，之前不在老校区那边。”方芳顿了一下，“我之前听讲座的时候，见过他一次，感觉人挺好的，哎。”

    “所以是……学业压力？”生物博士研究生自杀，不能说是常态，但总归也不算稀奇事。做学术本就是一件西西弗斯的苦役，长时间的工作，论文发表的压力，经济上的不宽裕，要是再遇上人际关系困扰或者劳动压榨，压死骆驼就缺最后一根稻草。

    “多半是这样吧。”方芳微微低头，一脸沉重的样子，然后略微疑惑地说，“不过之前听说他们组氛围还可以，卡尔森老师也不是那种随意压榨人的导师。”

    “那也许有别的原因吧。”陈步站起身，将三明治包装纸揉成一个小团，扔进垃圾桶里。

    “哎，不知道。”方芳长长叹了口气，“好累，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趴这里睡一会。”

    “你现在还在做兼职吗？”陈步看她一脸倦容。

    “来河湾后就不太有时间了，”她打了个呵欠，“我打算这学期申请助教和暑期实习，两头都不耽误事。”

    她把头埋进自己臂弯中，安静了下来。

    暑期实习——这么一说，自己好像也要好好考虑下接下来的规划了。

    陈步打算出去透个气，趁今天人少。

    -

    尽管限制了游客出入，樱花大道两旁依然有不少赏花拍照的学生，年轻的男孩女孩们悉心打扮，拿着三脚架和反光板，在树下摆着不同的姿势。记得以前一到开花的季节，史彰也比平时更忙碌一些。

    人群熙熙攘攘，看来昨晚的事故并没有惊起一点影响陌生人生活的波澜。陈步悠哉走在樱花道上，路人细碎的讨论时不时飘进他的耳朵，无非带着“跳楼”“自杀”“压力”“导师压榨”这些字眼。不知道罗曼生前是否也曾在这条道上散步，不知道他会不会厌恶自己生命的结束就这样沦为轻飘飘的谈资。

    樱花道的尽头是一个三岔口，左边是公共教学楼群，右边的路经过一个大草坪，延伸至宿舍区。

    坠楼的地点在……启德楼。

    陈步本学期在河湾校区这边的活动范围基本是实验室-食堂-校外公寓三点一线，启德楼这个名字对他来讲还很陌生。记得自己曾经和朋友吐槽过，大学里的地点最好就命名为第一教学楼、第二教学楼、物理楼、化学楼什么的，方便认路且不必产生多余的情感。

    三岔口的路牌显示，去启德楼需要向左走，并用括号标注了商学院。

    陈步突然想起去年学校宣布将商学院本科迁移至河湾校区，老校区本部只留下研究生院。当时校园论坛里被大量吐槽刷屏：商学院搬到近郊，是不想让大家好好实习了吗？

    嘛……不过现在近郊也有不少产业园，尽管里CBD里那种精致白领生活还差得很远。想到这里，陈步再次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时间认真思考接下来是继续深造还是工作了。

    咳，先放一放。罗曼，一个生物系的博士生，为什么会在启德楼坠楼呢？

    -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便过去看看吧。陈步思忖着，往启德楼方向去，毫无意外地看见警方在其东侧围起来了一片隔离带。于是他取道楼的另一侧，绕着外面看了一圈。启德楼这里没有河湾校区的招牌樱花，倒是种了一圈垂丝海棠，别有一番秀雅的风情。前几周下了几场雨，每一场雨后花就落下些许，到现在绿叶似乎比花更繁盛一些，也许不久之后，这里的花就会落光了。

    开完的花，离开的人，注定会结束的春天。

    难得的一阵伤春，突然被一个笑嘻嘻的大脸打破了。

    “哟陈步哥你怎么在这里！”陆和喻猛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该问这个问题的人是我才对吧……陈步无语地看着他。虽说两人现在是室友，但是在校园里见到，好像觉得怪怪的。

    “怎么这里也能遇到你……”陈步扶额。

    “藏一藏你嫌弃的表情。”

    “你在这里干嘛？”陈步并没有配合他展现出更友好的态度。

    “来这边喂一只大橘猫。”陆和喻摇了摇手里装猫粮的小瓶子，“不过刚才看到他好凶，扑了一只鸟，估计也不饿了。”

    嘶——陈步想到鸟，就起鸡皮疙瘩，但可不能让陆和喻发现这一点，不然自己嘲笑他害怕仙人球的立场会大大削弱。

    “所以那边就是昨晚……？”他迅速转移话题，指了指隔离带。

    陆和喻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那一边是教职工的办公区才对。”陆和喻补充道。

    “诶？”

    “这边的教室只有在考试月才通宵开放，平时10点半就会清场。”陆和喻抬头看着眼前的高楼，“不过另一边的办公区倒是不管，有的老师也会加班到很晚。”

    “所以他是从老师的办公室里跳下去的？”陈步睁大眼睛。

    “不知道咯，所以还在调查吧。”陆和喻摇了摇手里的小瓶子，猫粮的声音引来了另一只奶牛猫，两人蹲下来看了一会猫，便各自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