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师：

    最近我们的项目取得了很大突破，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这次长假我特意来到您之前总提到的奥布里维拉岛，天气冷极了，但风景令人难忘。

    祝您新年快乐。

    艾尔】

    陈步一边嚼着贝果，一边又把明信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本想建议陆和喻和自己一块交给警察，但想到之前的字条交出去后也没有收到半点反馈，他便犹豫起来。

    “陈步哥，你怎么还在看这个。”陆和喻只把这个当成普通信件，通讯如此便利的今日，还选择写信这种老套方式，无法及时送达也不是稀罕事。

    “毕竟不是我们的，如果能转交就好了。”陈步没有抬眼看，像是自说自话一样。

    “这个白老师，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吗？”陆和喻只好顺着他的话应答着，“失踪的那个？”

    “我也不知道。”陈步把明信片翻过来，将风景的那一面朝上。

    这是一幅海边悬崖的风景画，但石头都着轻盈的蓝色，几乎要和海融为一体。没有冷峻的感觉，是童话般的柔软的景象。

    “奥布里维拉岛，陈步哥你去过吗？”

    “小时候去过一次，都不太记得了。”

    “不喜欢悬崖的话，那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我还是喜欢躺在沙滩上晒太阳什么都不做。”陆和喻说着伸了个懒腰，起身回房间睡回笼觉去了。

    神经大条的家伙，陈步心想。既然陆和喻对此没什么兴趣，这张明信片就先放在家里好了。陈步心底里希望写信的这个艾尔可以出现，这个人知道地址，未必不会亲自造访。到时候他也许能知道点别的什么。

    自己的生命和一个全然的陌生人发生了一点交集，真是一种微妙的感受。

    -

    陈步出了会儿神，接着在回到房间里打开电脑，开始修改简历。闲事就先管到这里，是时候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来了。

    陈步的研究方向是神经修复，主要负责大脑修复与再生研究。简单来说，就是希望能够开发一种促进神经元再生的基因疗法，用于脑损伤患者的治疗，修复受损神经回路，帮助患者恢复记忆和认知功能。

    不过作为一个本科三年级学生，陈步目前的工作也主要集中在准备实验样本、分析采集数据、管理实验动物之类的基础工作。这些琐碎和枯燥的工作倒是极度契合他的个性，只需要做好手上的事，不必和人打过多的交道，又能够为人类带来一点点点福祉，还是不错的。他觉得自己大概会依赖着舒适的惯性，一直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最后成为一名大学研究员，然后平静地度过一生。

    陈步并不觉得自己有特别伟大的理想，这一点和他的导师莫远涛不一样。

    他也没有太强烈的生存焦虑，对于物质抱有“够用就好”的平淡态度，这一点和着急毕业找工作，甚至考虑转行的同门方芳也不同。

    真是一个无趣的普通人，这就是陈步给自己的定位。

    但他偶尔也会萌发“干点不一样的”念头。比如说当他看到Cognixis认知之门的招募信息时，也会忍不住心动。

    因为这家公司，在业内以丰厚的薪资待遇闻名，相伴而来的也是臭名昭著的工作强度。虽说自己没有强烈的物质欲和虚荣心，但陈步也很好奇，自己能够为了钱，做到什么地步。

    想太远了——找工作又不是菜市场买菜，是我想做就做的吗？

    陈步将简历更新至最新，上传网页，一键发送。

    今天的“干点不一样的”先到这里。

    他又打开了一个文档，修改起明天周一组会的报告。无趣版陈步又偷偷上线了。

    -

    “昨天收到一个研讨会的邀请，7月在恩德里亚，小步你有兴趣吗？”组会后，导师莫远涛将陈步留下。

    陈步内心第一反应是“轮得到我？”，但旋即感到惊喜。自己从本科第一年就期盼着能够有出国访学的机会，没想到这次竟然是导师主动邀请。更重要的是，他所在的实验室创始人柯维尔便毕业于恩德里亚大学，这是陈步深造的目标院校之一（当然如果他懒得换个地方生活，继续留在景川也是一个不错的选项）。

    “有！”陈步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不过还是留有一丝疑问。

    “还有其他的前辈会一起去吗？”

    “你的会议经验比较少，我觉得这个机会对你更合适。”陈步还没来得及感动完，导师继续补充道，“不过你可不要把这个当成简单的学生论坛！你是作为我们实验室的代表，要代替我做汇报的。”

    “不是和您一起去？？”

    “我7月已经安排好休假计划了！累死了，我才不去。”莫远涛扶了一下他的金边眼镜，捋了捋他没有一丝白发的卷毛——陈步想吐槽这个很久了，莫远涛作为一名学术大佬，却总是打扮得有点……嗯……像个老爱豆。

    “不合适吧！”陈步脱口而出。此前陈步对导师多方打听的时候，可没人告诉自己莫远涛还会这样。

    “有什么不合适的，人总要有第一次嘛！何况我觉得你渐渐也有独立承担项目的能力啦。”莫远涛笑眯眯地拍了拍陈步，“好好准备，相信你。”他轻盈地转身离开，留下他一人风中凌乱。

    对于7月研讨的会议焦虑只持续了半小时，陈步又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日常工作流中。莫远涛这人除了衣品让人捉摸不定外，其他时候都是绝对靠谱的人。他觉得自己没问题，那说明自己就是可以胜任的。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慢慢可以独当一面了。

    -

    才过了三天，陈步就收到了Cognixis简历筛选未通过的邮件。

    这个结果也并不意外，他投递的是竞争最激烈的研究岗，本科生能入选几乎是一个稀有的彩票头奖事件。再加上7月还有研讨会，顺便进行一两个月的访学，便不算浪费宝贵的暑期时光了。

    到头来，还是回归了自己最熟悉的路径嘛！

    说明人要少折腾。

    陈步默默关掉邮箱，稍作休息后返回实验台。今天是师兄欧阳文来帮忙看实验，他是莫远涛组里目前成果最多的博士生，但二人之前基本上只在组会见过面。

    “怎么感觉你有点不开心？”师兄注意到刚才电脑前的陈步附近的空气似乎阴郁了一下。

    “啊没有的事，”哪怕是不太报期望的项目，收到拒信的一瞬间难免还是会有点不舒服，但陈步基本上已经平复好了心情，“之前试着申请了Cognixis的暑期实习，简历没通过。”

    “哈哈。如果是研究岗的话，那可太正常了。这几年还没听说过本科生能过简历的，你可别灰心。”欧阳文爽朗地笑笑，宽慰着陈步。

    “要是有师兄的成果，也许就有希望了。”陈步这句话是真心的。

    “我吗？那也未必。”欧阳文摇摇头，“我这样的人受不了那种野蛮竞争的氛围，还是安心在学校里做个书呆子为好。”

    “师兄以前去实习过吗？”欧阳文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对Cognixis的工作环境有切身体会。

    “三年前吧。”师兄开始回忆，“Cognixis会同时成立数个项目，但最终只留一个走完全流程。这个过程里一旦其中哪一个实验数据不佳，或者被评估为没有落地价值，全组立刻打包滚蛋。”

    “还没等我的实习期结束呢，我的组就被裁了。”太荒诞了，陈步想，自己这样的人一进去，恐怕只会被吃干抹净。

    “但其实后来我们那批唯一留下的那个项目也无疾而终了……失败在这一行是常态呢。”欧阳文感慨道。

    “那得是啥样的项目？”

    “细节不清楚，代号名字怪得令人印象深刻，叫——时节。”突然他放低声音，悄声在陈步耳边说，“说起来，之前隔壁组出事的那个罗曼，他参与过那个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