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这次信封上没了那人私印,反倒是在该落印处落了朵红梅,褚砚不由会心一笑。

    褚砚瞧那梅花,本以为是封“家信”,没想到越看眉头皱得越紧,面上表情一时与周逸竟如出一辙。

    可惜了,白雪红梅,却非佳讯。他想到那些人胆子大,却没想到竟然大到如此地步。

    褚砚把这信上的内容在心头绕过几圈之后便起身出了营帐,表情冷峻,眸子里也少见地充斥着一片漠然之色。

    眼看又是一年寒冬腊月,北狄与大启的和谈终于落下帷幕,北狄终于妥协,答应将大皇子作为质子送去御都,十年为质,换两国太平,但务必要保证皇子安全。为了此事,蔺镇桓特地下旨,命褚承宇从北境遣军一路护送北狄皇子到御都,不得出任何闪失。

    褚承宇接到圣旨后,思量一夜,最后把这差事丢到了肖云头上。

    性子火爆的肖将军自觉这差事纯纯是受气,从北境大营冲到边城都护府,想让褚承宇换个人去,结果挨了将军一顿乱棍,扛着伤认命地踏上了屈辱的护送之路。

    褚承宇给他从大营中精挑细选了三百精兵,前前后后簇拥着几个装饰得格外精致的轿辇,浩浩荡荡地从边城东门出发,朝着御都行去。

    城楼上,褚砚目光循着那队伍慢慢拉长,眉头蹙在一起,眼含担忧。

    “怎么?放心不下?”等那队伍走得远了,褚承宇从褚砚身后也站到城楼墙边,目送那队伍越走越远。

    褚砚没有开口,只是那眼里的愁绪也不用再明说。

    褚承宇侧过身朝向褚砚,伸手拍拍少年已经硬朗起的肩膀,以示安抚,“你的兄弟,你还不了解他?”。

    “就是因为了解,才忍不住担忧”,褚砚这话在喉头绕过几遭,最后看向三叔时,到底也没说出口,只是浅浅地点了点头。

    李松玉一身兵甲,也在护送北狄皇子的队伍之中。

    若褚砚预料得不错,这次护送必然会出事端。

    褚承宇特地安排李松玉随肖将军一同去护送,虽危险,但危机也是转机,若是他能应对得当,不仅能化解这次的危机,日后也不必再拘于褚砚的影响,自成一番功绩。

    果不其然,这护送之行,原本预计一月的行程,元日之前便该到御都。但直到腊月初三,宫中也没能收到北狄皇子抵都的讯息。

    元日前后,蔺镇桓向褚承宇问了没有十遍也有八遍,这队伍行到哪里了?为何耽搁了?

    可这耽误在哪里,褚承宇怎么能提前知晓,只能建议遣人去循着沿路的驿站一站一站地探过去。

    皇上急着见着人,一道口令唤来周瑾之,一番商议之后,命金吾卫中郎将闫奇携一队人马立即向西北沿路去寻,最迟七日,务必寻到。

    又是惴惴不安的七日,所有知情人都有了心里揣测,这天恐要生变。

    正月初九,宫中终于收到了金吾卫传回的消息,闫奇回禀,他率人从御都出发,沿着去往北境的路寻北境军护送北狄皇子的队伍,终于在出了定西城和平磐山中间的密林中,发现了北狄皇子队伍的踪迹。

    只是他们赶到时已经晚了,林中遍地残尸体,其中有北境军近两百人,还有北狄皇子及侍女、护卫,都已经被人就地斩杀,死状极惨。肖云将军和其余一百多士兵不知所踪。

    蔺镇桓收到金吾卫的回禀时,当即大怒,责令金吾卫一月内务必将肖云和那一百精兵的下落寻到,同时下旨,命御史台、刑部、大理寺协同将此案彻查清楚。

    周瑾之候在一旁,等蔺镇桓发完火,才终于有机会说句话:“陛下息怒,依臣之见,眼下找人查案固然重要,但更要紧的是要尽快封锁消息,北狄皇子惨死大启,这消息若是传到北狄皇室,只怕刚刚经历过北伐的北境,又要陷入战乱”。

    蔺镇桓脾气大归大,周瑾之的话他还是能听得进去。

    刚刚火气上脑,冲昏了头,确实忘了最要紧的事情,蔺镇桓立即下令将消息封锁,金吾卫寻人也暗中进行,务必不能泄露此事。

    连着三道令,足以看出此事关系重大,只是纵然事后应对得再及时、轻重缓急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也备不住有人事前筹谋良久。

    蔺镇桓脾气发完第二天,北境八百里加急的军情就到了他手里——北狄大军压境,北狄三皇子沮渠连率五万骑兵,誓要为长兄报仇,为北狄一雪前耻。一夜之间,北境边线十三个隘口,同时遭遇了北狄骑兵的进攻。

    明显,北狄皇宫收到消息比大启皇上可是早得多。蔺镇桓就是再莽撞,再怒火攻心,看到眼下这局势,也该明白出不对劲了。

    作为质子的皇子惨死,北狄借着这个由头大兵压境,两国彻底失去和谈的机会。

    蔺镇桓坐在弘德殿的龙榻上,今日早朝已经退了,此时殿中只剩周瑾之一人,连礼禄也被蔺镇桓赶了出去。

    众臣退去之后,蔺镇桓便单独给周瑾之赐了座,此时两人,一人坐在榻上,一人坐在殿中,遥遥相望。

    两人相识至今已经几十年,起初是在江南结下少年之谊,那时蔺还非君、周亦非臣,彼此肩上都干干净净,只担一席清风,相处起来自然也是两心赤诚。

    虽说“懊恼人心不如石,少时东去复西来”,这许多年两人在这朝中见识过勾心斗角,见识过权势争斗,如今一人肩担天下兴亡,一人肩扛君君臣臣,两颗赤诚之心难免都蒙了尘,但目光相交间,彼此的心思还是能心领神会几分。

    “瑾之,你说这事,背后之人是谁?”周瑾之知道蔺镇桓此刻看似镇定,其实心中早已乱了章法。

    背后之人,周瑾之心中其实是有揣测的,上次同周逸相谈之后,他便有了疑心之人,只是这些猜测无论如何不能话于皇上。

    “依臣愚见,陛下不必如此忧心,北狄此番做派,看似是冲着大启,却很可能是内斗”,朝内之人不能讲,朝外的便拿来论一论吧,周瑾之向来知其忧便解其忧,一句话就扫去了蔺镇桓眉间的阴霾。

    “北狄王上如今已经是古稀之年,几位皇子正是夺位正酣之时,想来和谈一事拖得这般久,应当也是因为此事”。

    皇位之争,他一个臣子,不便讲得太多,同为君主的蔺镇桓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

    北狄皇长子沮渠赫居储君之位十几年,眼看要熬出头,若是此时入启为质,他那父王可等不了他十年期满。所以只能一拖再拖,若是能拖到即位,他就能保住自己的大位。

    毕竟身后三弟沮渠连虎视眈眈,于他而言,这次若入质,必然是有去无回。

    这样串起来一看,所谓北狄皇子惨死大启,恐怕也不过是一招借刀杀人。沮渠赫不得不入质,落得个惨死大启的下场,沮渠连顺势大兵压境,不难预料,此时北狄皇室应当也是变了天,

    蔺镇桓被周瑾之点通这一点,眼中重新攒起来点光,复而又有些恼,他万事先朝内里疑心,却没想到落到了外人的算计里。

    周瑾之看蔺镇桓一脸沉思,自己也不由得思量起来。

    他刚刚的话并非作假,此事定然有北狄三皇子做推手,但大启朝中也必定有迎合之人,甚至是另一个想要借刀杀人的手。

    因为细想来,沮渠连这一招是一箭双雕,既借大启的手除了他的兄长,又让自家皇上对北境军生了疑,肖云失踪恐怕也是他们故意做的。

    刚刚蔺镇桓那句问话,明显是心有所疑,护送的人惨死,主将肖云失踪,依照自家陛下多疑的性子,褚承宇定然难逃猜疑,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一根刺。

    褚家的刺,皇上心里可埋得太多了。

    前些日子北境的军情应该已经送到皇上手中,可眼下……

    褚承宇眼下正坐镇北境大营中,听着十三个隘口的捷报纷至沓来,面上却没有丝毫喜色,薄唇抿得紧紧的。

    北狄收到消息确实比蔺镇桓早许多,若按沮渠连攻打那日往前推,年前北狄就已经收到了沮渠赫惨死的消息。消息的来源据说是北狄大皇子的贴身护卫,沮渠赫入侍大启,几个贴身护卫都是北狄皇宫内的高手,其中一人在遇袭时拼死闯出,濒死将消息送到了北狄。

    消息一到,沮渠连顺势起兵,来势汹汹,明显是想要借此立威。

    若说是好好应战,褚承宇并不惧他。北伐虽苦,但一行取得的军功也着实亮眼。当时三万兵将一路连攻,破了北狄数座城,连杀带俘,灭了北狄近十万边军,可以说彻底攻破了北狄边线。

    如今北境军也已经休养半年,面对沮渠连此番“上门”,论士气大启的兵并不逊色。

    沮渠连第一波攻得尤其突然,几个偏远的隘口守兵反应不及,这才丢了防。

    但北境军中士兵经过北伐后余下的都是精兵强将,褚承宇调兵遣将如臂使指,一波反击后,沮渠连便偃旗息鼓,连夜撤退。

    军中自然欢欣,众将只觉打了胜仗,欢呼将军英武,但褚承宇却明白,这仗胜得实在蹊跷。

    褚砚比三叔瞧得更清楚,这仗虽说打退了北狄的骑兵,但明显对方根本无意应战,来去匆匆,更像是特地来送个“捷报”一般。

    但军情危机已经报了,眼下北狄兵退没有不报的道理,听着边防的将军逐个汇报,褚承宇提笔写要送往宫中的捷报。

    褚砚候在军营外,已经收拾好了出发的行李。

    他还记得前世明盛十三年送抵御都的那封求援信,正是那封信,让驻守北境的三叔命丧边城,让他们褚家一族背了交通外敌的大罪,满门丧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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