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明下了飞机觉得莫名的累，强撑着回了公司，想着明天穆槿有事找他，干脆跟着陈旭回去了父母那边。
进了门简单聊了聊，吃过饭就去睡了。
这一夜，穆明做了最后一个关于大辰叶故之的梦，是他死后叶故之的结局。
梦醒时，穆明颓然坐起，泪流满面，他骇然沉默着，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碎了。
他梦到叶故之死了，在他死后，放弃了所有的可能，放弃了万无一失的后路，决然的死了。
他的努力，他所有一切都白费了，他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以为…他以为…
他以为叶故之会想去青港，安排了段睿接他，安排了裴蔚然带他走，他没选。
他想到也许叶故之不想去青港了，安排了陈扉来接他，带去燕归城守着国门，守着大辰安平，他没选。
甚至，他想到了穆启不放叶故之，前两条路都行不通，所以他求穆启立遗诏，只盼着叶故之能在宫中一隅活着，再伺机而动，他也没选。
他留给叶故之的退路他一条都没选，他选了一条白绫，搬了一把凳子把自己挂在房梁上，被人扔到城外一把火烧了。
他的心上人，他一生爱而不得的珍宝，他终于直面自己内心失而复得的明珠，他连抱他都觉得是奢望的人，被几个肮脏的贱民裹着，摸着，烧了，连一具全尸都没留下。
穆明悲怆难掩，陡然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一声一声无法压抑的吼叫着。
恨不能，悔不能，无限悲痛刺的他痛不欲生，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他想杀了那几个人，想拧下那人摸他脸的手，想割下那人说着下流话的舌头，想砍掉那几人的脑袋。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从没有过这么多痛苦的情绪在身体中交汇，他站起身，完全没有清醒的认识，哀嚎着掀翻桌子，一下一下捶着墙壁。
穆槿和柳苏进屋的时候都吓傻了，看着穆明一手鲜血，穆槿迅速过去抱住他，转头对柳苏说：“家里有没有镇定剂！”柳苏点头匆忙去找。
穆明被穆槿使劲梏着，无意识说着：“他死了，他怎么能这样做！”脸上全是泪，眼睛赤红一片，盯着穆槿喊道：“他怎么能选择去死！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么爱他，我都想到了，可我想不到他为什么不活下去。他为什么要这样？”
柳苏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根针管，穆槿使劲按着穆明不让他乱动，柳苏对着穆明肩膀打了一针镇定剂。
慢慢感觉穆明不再用力挣扎，穆槿放开了他，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穆明跪在地上，将脸埋在双手间，哭着说：“为什么？为什么殉我，我不要你殉我，我想让你活下去。我的明月，我的珍宝，我的叶故之啊。”
“我费劲心思，我舍了尊严，我拿一国换你一人，可为什么？故之，你为什么要殉我，我好痛啊，我痛的生不如死。”穆明慢慢蜷缩在地上，紧紧揪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利剑穿心般的疼痛,带着流不尽的眼泪，无力的靠在穆槿身上，由他带着他躺在床上，永无答案的问题慢慢闭上了眼睛。
柳苏手里举着针管，浑身颤抖地看着睡着的穆明，转头看着穆槿，眼里全是惊恐和泪水。
穆槿一把搂住她，摸着她的头，声音同样颤抖着：“冷静，冷静。”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柳苏，“冷静了，给陈旭打电话，让他来，这里面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手机嗡嗡的响起来，陈旭被吵醒了，迷迷糊糊骂道：“他妈的谁啊？”眯着一只眼看来电显示是柳苏，心里嘀咕着接了电话。
柳苏声音颤抖还有明显哭过的鼻音，礼貌的说：“陈旭，对不起这么晚打电话给你，但是你能不能来一下？穆明…不太好。”
陈旭还迷糊着，咳了一声说：“阿姨，我没事，他怎么了？”
“他…”柳苏犹豫着说，“在说胡话，说叶故之死了。”
陈旭蹭的坐起来，大声道：“什么？！”匆匆忙忙去穿裤子，“阿姨，等我，我马上过去我住在这边，您给叶故之打过电话了吗？”
“打过了，没人接。”柳苏说着又开始哭，“找不到人。”
陈旭这时已经推门往外跑了：“阿姨我找别人问问，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给叶故之打过去，果然没人接。陈旭嘴里骂了一句，马上给沈禾打电话，响了几声沈禾软绵绵的声音响起：“陈旭？这么晚还不睡？”
陈旭正往穆明家跑着，大口喘着气，控制不住大声道：“叶故之呢？叶故之呢！？”
沈禾被他吼的愣了一下，不自觉转头去看远处的叶故之，今晚上有夜戏，俩人都在片场，“叶故之？在我这里啊。”
“他他他…他在你旁边？挺好的？他没事？！”陈旭脑子乱了，有点结巴的又问。
沈禾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的莫名其妙：“你说什么呢？他能有什么事，好好的在我这里啊。”
“见鬼！怎么回事？”陈旭骂道，接着说：“沈禾，你看着点叶故之，我搞清楚了联系你。”说完挂了电话。
沈禾一头雾水的看了一眼手机，心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旭今天正巧也住父母这边，没多久就到了穆明父母家，穆槿开的门，陈旭一进门看见柳苏坐在沙发哭，穆槿走过去站在一旁拉着她的手，皱着眉脸色极差。
“叔叔，阿姨，我刚联系到叶故之了，他没事啊，很好啊。”陈旭快步走到沙发。
穆槿看着他说：“穆明很不对劲，他刚才崩溃了。”回忆了一下穆明混乱的话接着说，“他说他机关算尽，舍了尊严舍了国，护着叶故之，可是叶故之死了，殉了他，反反复复的这么几句，很混乱。”
陈旭忽然如坠入冰窖，手脚冰凉，脸色发白，穆槿一看就明白陈旭知道什么，问道：“陈旭你知道什么？”
陈旭全身无力，一下坐在沙发上，咽了口口水说：“叔叔阿姨，穆明他…他从18岁开始就在做一个梦，很多细节我也不知道，只是知道全都是关于叶故之的。”
穆槿和柳苏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旭，脸上震惊的表情久久不散。
陈旭使劲抓了一把头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也很乱，他说是个梦，我也没当回事，后来他就说他真找到了叶故之，他梦里那些…哎呀！我也不知道！”用力揉了揉脸说，“好像说他当个了什么国主，爱的是叶故之但是不能爱，后来他病死了，里面很多细节很多事也没有跟我说，我确实也没当回事，可当时，我记得他说叶故之走了。”
穆槿拍了拍他肩膀说：“你冷静，捋一捋思路，刚给他打了一针，等他醒了问问他，你把你知道的先跟我们说一说。”
陈旭点了点头，开始讲穆明的那个梦，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了他们。
叶故之这时打了电话过来，柳苏看着手机，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
穆槿拿过来说：“我来说吧。”接通了电话。
叶故之清冷的声音说：“阿姨？”
穆槿深吸了一口气说：“小叶，你最好回来一趟，有些事你需要知道。”沉默了一会儿，“穆明…精神崩溃了。”
叶故之放下电话，整个人恍惚着，沈禾凑近了看他，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说：“怎么了？”
叶故之回了神说，难得出现了慌张失措的神情：“沈禾，我要回去一趟，我…穆明好像有点不太好，我要回去一趟。”说着人就往外走。
沈禾想起刚才陈旭的电话，片刻就察觉到事情有点严重，这个时候她这个外人不受情绪影响反而冷静，她拉住叶故之说：“你等一下，你别慌，萍萍送你过去机场，给你定最早的航班，我联系陈旭接你，有问题随时电话联系。”
叶故之点了点头，沈禾接着说：“但是你也要尽快回来。”
沈禾看着王萍和叶故之走了之后，给陈旭打了电话：“怎么回事？故之去搭最早的航班了，但是他这么说走就走我这又要疏通又要搭情面的可不行，穆明怎么了？”
陈旭乱的很，听着沈禾的话不怎么往脑子里进：“沈禾啊，我求求你了，别闹了啊，真是是很严重，穆明整个人不对劲了。”
沈禾越听越觉得严重，难得关心：“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陈旭叹了口气说：“说不清啊，回头再跟你说吧。”
穆明睡醒之后再也没有很激动，一直平静的任由身边的医生做着检查，整个人像没了魂似的，最后医生在楼下讨论将穆明直接送到医院的时候，陈旭忍不住去他屋里想看看他，问问他。
穆明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想起那日街头相遇，好像也是这样一场异色的烟雨。
陈旭一进门感觉穆明在这一天里就消瘦了，整个人颓然要倒下，毕竟多年挚友，他总没见过他这样，心疼地说：“穆明，你…到底怎么了？”
穆明没看他，依旧看着窗外，语气平静的说：“陈旭，叶故之死了，原来最后他死了。”
陈旭一惊，忙道：“他没…”然后停住了，他明白了，穆明说的是梦里人。
穆明脸上流下泪，点点的光亮，行行水渍，他整个人无力的靠在窗边，嘴唇干裂。
“他曾为我担下毒害手足之名；他曾为我疆土安定受骨裂之痛；他曾一天一夜奔行三百里看我；他为什么不放自己一条生路？他说他要立长剑在我殿前，守我疆土，助我成豪，护我百年，可我不想要这些，我只想让他活着。”
“陈旭，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他拿着一条白绫，挂在旧屋的房梁上…那样一个人，那样风姿绰约的一个人，就这样死了。他最后连一具全尸都没有，怎么能这样？他为了大辰子民做了那么多，他们竟然烧了他，穆启竟然让人烧了他。”
“我怎么能爱上别人？陈旭，我不能再爱上别人，他殉了我，不能负他，我不能。”
穆明声音哽咽，语气并没有起伏，但是眼泪一直在流。
陈旭挣扎着，缓缓道：“可你说过，他们是同一个人。”
穆明摇头笑了，笑的凄凉苦涩：“怎么会是一个人，我骗自己的，叶故之…死了。”
陈旭叹了口气：“兄弟，那是个梦啊，你怎么了？”
穆明手抖着，覆上脸：“我知道，可太真实了，太真实了，这怎么可能不是真的？陈旭，他殉了我。我没想到，我做错了，我做了那么多，我连国家安泰都舍了，可他为什么啊？甚至他一开始就猜到我做了那么多，猜到我要做什么，可为什么不活下去啊？”那样惨烈而无声的选择了死。
陈旭见他好像又有点激动，不敢再说，走到他身前拍他肩膀：“好了好了，不要想了，哭出来就好了，穆明，你被梦魇住了。”
穆明没说话，他不知道。
陈旭听他呼吸稍微平稳了一点说：“叔叔阿姨很担心你，医院那边应该准备好了，你是不是让他们放心一些？”
穆明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抬起头看着陈旭说：“告诉他们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我会配合他们，给我一点时间。”
陈旭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说：“小叶在赶过来的路上了，你…你们…”
穆明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别人都好说，可…可是他怎么办？怎么面对他？怎么告诉他？怎么爱他？
不能爱他了，怎么还能去爱上别人？叶故之死了，没有回来，他不是叶故之，怎么能去爱上别人？怎么能…负了他。
陈旭见他不说话，叹着气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去接他过来，你们总要说清楚的，穆明，你…总要面对的。”
穆明点了点头，又去看窗外，玻璃窗上有了一些零星的水痕，下雨了，春雨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