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倒不犯愁刘表留下的这两个儿子。
刘琦也好,刘琮也罢,虽然都聪明,但都没有将兵之才,也没有称雄争霸的野心。刘备可以轻而易举的安置他们,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刘备担心的是刚刚刘琦提起的东吴。
荆州与东吴领地隔江相望,尤其南郡、江夏等战略要地皆卡在了孙权西进长江的咽喉处。孙氏三代对荆州素来垂涎,先前刘备在新野,与孙权冲突的是刘表;现在刘备接替刘表执掌荆州,似乎与孙权的争斗在所难免了。
“军师,”刘备一个“请”的手势,把急着下班的梁爽请去上座坐下了:“先前在南阳与诸葛先生对谈时,诸葛先生曾说 ‘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如今,不知军师所见是否与诸葛先生相同?若是相同,我又该如何与孙权结盟?”
这一问把梁爽给问住了。
如果按“历史”原本的走向,是刘备被曹操打败,仓皇逃到东吴,因他在战乱中失去了糜、甘二位夫人,所以便迎娶孙权之妹孙尚香,两家联姻,共抗曹操。
但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与原本的“历史”可谓毫不相干:她梁爽带着刘备和他的好兄弟们哐哐把曹操打回去了,现在孙刘两家缺乏共同的强大外敌。而且糜、甘二位夫人皆健在,她梁爽作为一个现代人实在不想再去促成刘备和孙尚香的婚事——一场婚事坑了三个女人,这缺德事她可不干。
此前梁爽辅佐刘备,都是提供战术上的建议。战事令她焦头烂额,令她没有时间和心力去思考更大的棋局。
现在战事结束,她和刘备都得以稍稍喘息,战略上的问题她便不能不考虑了。
想想前世孔明是很辛苦,脑子一刻都不能停。
现在“殚精竭虑”的滋味,梁爽也初尝到了。
梁爽道:“不知当时拙夫为主公献计时,是怎么说的?”她初中学的《隆中对》,为了应付考试而背诵的,现在早就忘光了。
听得刘备张口就来:“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咳咳、备……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我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刘备一口气背完,梁爽内心暗暗给他鼓掌:背得好熟……不愧是干大事的人。
诸葛亮只是说了一遍,刘备就结结实实把他的话刻在了心上。
风云际会,君臣知遇,做到这份上,也是再没人能比了。梁爽暗叹。
诸葛亮“联吴抗曹”的方针,梁爽完全认同,虽然她对“西进巴蜀”的这部分抱有疑虑,但现阶段先跟东吴搞好关系一定是没错的。
在现在的情况下,再让刘备去东吴和亲,意义不大。反倒平白把主公的安危捏在了别人手心里。
于是梁爽道:“按先前我向主公所献计策,我愿充当使节,赴东吴与孙权谈判,就当是为主公后续结盟探路。有兄长诸葛瑾在,想必至少可保无虞。”
刘备蹙眉道:“军师口才雄辩,若愿出使游说,自然是好。只是平白无故,孙权怎舍得荆州?怎会愿意与我等结盟?”
梁爽道:“主公所虑甚是。我想,出使之前,有些事我们需提前做好,如此,我与江东众人谈判时才有底气。江东子弟多才俊,不容小觑。”
刘备唤人来给军师添茶。
梁爽心中暗暗一叹:看来今天是要加班到深夜没跑了。
于是无奈地说道:“我毕竟初来乍到,对于荆州风土人情不够熟悉,还请主公宣召孙乾先生、简雍先生、糜竺将军、及张允等原驻荆州的将军、谋士们来,大家一同议事为好。”
主打一个“我加班,同事们谁都别想逃”的变态心理。
刘备忙唤人去各府邸通传。
没想到,被点名的谋士和将军们一听说主公要召各位来献计献策应对来自东吴的威胁,各个摩拳擦掌,满脸兴奋,都流露出很想搞事业的样子。毕竟先前黄军师表现出的才干让他们深深相信,跟着军师做事,真的能建功立业。
梁爽暗叹:看来是之前几场胜仗,提振士气提振得有点过剩了……
众人聚齐,都想先听黄军师拟定的“联吴”计划的大致行动方针。
梁爽便道:“自古要结盟,无非几种办法:一是结亲,二是利益交换,三是共同应对外敌。如今小公子年幼,不宜结亲;曹操已退兵,又无外敌;唯有建立与东吴共同之巨大利益,才能笼络东吴君臣之心。”
糜竺听了,满脸的“这题我会”:“好!在下这就筹集金银珠宝,去江东收买人心!”
梁爽:“不是……将军固然筹款有方,但这远远不够。我的意思,是咱们要与东吴通商,做买卖,做大买卖。买卖要做到,让他们舍不得开战,因为一旦开战,他们就会少了一大块商业收益。买卖要做到,让双方的联系密切,密切到他们离了咱们的货物就不能正常生产生活,他们没有咱们支付的货款百姓便无钱周转度日。”
糜竺是商人出身,一点就透,说道:“互通有无,确是好主意。可惜我初来荆襄,对本地作物、矿藏皆不够熟悉,还是借军师的光,才知道此地石脂水和地霜似乎比别处多。”
梁爽道:“石脂水和地霜开采不易,太过珍贵,还是留给我们自家用罢。诸位世居荆襄的将军们、先生们有何高见?”
谋士蒯越道:“荆州与江东在特产和矿藏上各具优势,荆州以粮食、茶叶、药材、丝绸和铜矿见长,江东以盐、鱼、竹木和铁矿著称。”
梁爽击节道:“如此,真是妙极!先生可愿为我列一张清单,注明这几样东西每月大致可产出多少,每卖一串钱需付出多少本钱。”
蒯越答应着。
“荆州地处长江中游,是江东往西北方向与江北贸易的必经之地。”梁爽道:“换句话说,咱们荆州卡在孙权的财路上。不知道一直以来,荆州对往来商贩收税是怎么收的?”
谋士傅巽道:“都是在交通要道设立关卡,如渡口、关隘、城门等,对过往商旅征税,尤其是长途贩运的商队。普通百姓携带少量货物过境,则免税。征税时,有些是 ‘从量征收’,按货物数量征税;有时是 ‘从价征收’,按货物价值抽取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大多数时候让商贩用货物本身抵税,如粮食、布匹等;但也有时将货物折价,收取铜钱,譬如那些容易腐烂、不易保存的水果蔬菜。”
听傅巽条理清晰地说完,梁爽道:“先生熟悉税收,在下自叹不如,可否请先生拟一个方案出来,看如何拟定抽税比例,既能促进东吴来卖货,又能让收上来的税金大幅提高?”
税率高,则贸易减少;税率低,则贸易增加。要想在这种动态变化的关系中寻求获得最多的税金,需要一个极好的算术脑袋。
“在下算力有限,愿竭力为军师一试。”傅巽忍不住叹道:“若是王仲宣——”他猛然意识到王粲与军师的那段过往,连忙打住不提。
王粲因为不想屈居于黄楚之下,见蔡瑁大势已去,他趁乱逃去了曹操麾下。然而曹操此刻对荆州之人的戒备心拉满,没有收留他,于是他只好灰溜溜找了个地方隐居起来。现在谁都不知道他在哪。
梁爽笑道:“先生自谦了。若太过劳累,不妨多请几人一起来做。”
处理完贸易的事,梁爽又问:“现下荆州水军是什么情况,若与东吴开战,胜算几何?”
蔡瑁不在,荆州水军以张允为首。张允略作思索,答道:“托军师的洪福,荆州水军现在仅剩三万……大多驻扎在江陵、夏口等地,战船三百艘,以楼船、斗舰等大型战船为主;东吴水军由周瑜统领,副将有程普、黄盖等人,皆是水战娴熟;兵力约五万,驻扎在柴桑、建业等地;战船数量远不及荆州,但质量较高,以轻便灵活的艨艟、走舸为主。若说胜算……若在以往,我丝毫不惧东吴。但现在……”张允掂量着措辞,说道:“这么说罢,东吴水战时擅长火攻,而现在荆州的将士们,托军师的洪福,可谓 ‘见火丧胆’。”
梁爽:……
张允:“末将是夸军师仗打得好,没有别的意思。”
梁爽:……没关系。
梁爽又咨询了荆州旧将许多事,心下做了盘算,便托辞改日再议,遣散众人。
众人走后,梁爽向刘备道:“主公,我知道此次出使东吴该如何与他们联盟了。”
刘备大喜,忙问:“军师有何妙计?愿闻其详。”
梁爽道:“我军出钱,购买东吴战船。”
刘备疑惑道:“适才听张允说,我军战舰数目远远多于东吴,为何还要向东吴购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