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军营
戚澜看着场上众将领:“粮道被截,等待朝廷派人去清州割粮草运给我们,我们要做的就是守住这里,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将士们散场之后状态松弛,茶余饭后笑料不断。“哎呀这些日子小打小闹,连大将都不怎么出,好像多严重似的。”
“戚将军这次可是受挫了,从来没让人打到这样龟缩不前的。”
“可不是,高旋,真是厉害。”
“你们说有这人物还不早上?”
有人嗤笑一声,瞧不起那人的出身。“罪奴嘛,哪里就轻易上了,罗洞山的良民不还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这话其实算是得罪人的,也有许多是戚澜提拔上来的平民出身,闹嚷嚷地要开始闹起来。
副将路过呵斥了一声才算消停。
戚澜接了副将手中的信显得有些焦急,这信是摘了和他有关的情报另写的。
这信是来安他的心。
“上面说什么?”
“我就是一个孤儿,不是什么金国的小皇子。”以前从未觉得孤儿的身份对他来说是个好事。
“但是小皇子与将军真的很像,喜欢吃的用的,力大无穷,许多特征都是符合的,真这么巧?”副将心有疑虑。
“都符合?”戚澜猛地想起来自己在师父那过的三关,便是最符合这三个常人不可能有的特征,便是在筛选,可是依稀记得这些吃的用的自己当初并不算喜欢,是师父喜欢,常备着,所以自己习惯这些。“原来是这样。”
泰安殿
皇帝和戚澜说了同样的话:“这小皇子从始至终就是一个骗局。”
还派人另去查探那高人的来历,了解得更全面。
王公公贴近了:“还有一封信是戚澜将军给起居郎的,陛下要不要先看一看?”
小皇帝看那熟悉字迹,摆摆手。“戚澜有分寸,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知道。”
“起居郎,今日有戚将军的信给你。”
“多谢公公。放那吧。”林怀川咬着笔杆垂头苦思。
“不想看?你们俩到底怎么了?回来就连他战报也不看了,一点也不担心了?”这不正常啊。
“没什么。”不是不担心,但一提到就不高兴。
小皇帝打算做一回和事佬。“其实人都是身不由己,有些事,他也是没办法,至少他对你好,你就不该辜负他对吧。”没动静,小皇帝走到他面前趴在桌子上歪头看他。“给他弄点滋补的东西,别到时候饿死了。”
林怀川知道他也是在为他自己求情,谁都身不由己,他回来之后被看的更紧了。“我自己做就好了。”
“怎么怕朕毒死你?”小皇帝看他眼神不悦,又道。“咳咳,怎么忽然就想学医了?”
“良相医世,良医医人,这世道不是我能医的,我做不了良相,叫不醒装睡的人,就做一个小人物。”
小皇帝便席地而坐,在他前面和他一起趴桌子。“你这非黑即白的性子怎么不犟死你,你这样的出身,有谢家,有朕和戚澜,有莫惊春,大可什么都不做,就算换了朕这个皇帝,你都能荣华富贵一辈子,对你自己好一点不行吗?”
“公主受了供养尚且要和亲,何况是一个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犟死了。”小皇帝把信拿出来清了清嗓子。“咳咳,怀川,身世已明,但原本安安稳稳,经此一事,心中所念却忽然变得狰狞可怖,敬爱不知何处寄托,无所适从,过去数年教养竟全为了做一个更像的人,煎熬至极。”
“知道了。”
“要回信吗?”
“不用,他若是想不明白,那就白费我和他说过的话。”
“那你有没有想明白?”
“挟天子以令诸侯?”林怀川知道他问的不是这个,但他不想说。“他师父接触了什么人,在数年前先皇大败之后大胜之前,那就是奸细。”
小皇帝睁大了眼睛,又看向王公公,后者惊诧地摇了摇头,他并未透露任何消息。
“怀川是什么意思?”
“奸细没有离间陛下与戚澜,不将戚澜拉入任何阵营,只是在太后身后稳定局面阻止陛下完全掌控朝堂,戚澜身世暴露之后便不再动作,想来目标是戚澜,他们想的是杀了陛下,以戚澜拥立皇子或新帝之功掌控大元,然后合而为一的,换国计划。”
只有戚澜这一句话而已。
“哦,还有,可以睡你的女人,让下一任新帝就是金人。”林怀川刚有点通透,奋笔疾书。
小皇帝笑得有点勉强,这有些超乎他预料和接受程度。“这就不必了。”
“这三方都能会合到的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很好定位,陛下自己查一查吧。想来戚澜这个老师,应该也是对两国君主都失去了信心。”见到金国倾轧,又见到元国丑恶,曾经当过兵,自残遮掩行踪,一切都有迹可循。
林怀川医书不离手,背起小包去旁边的屋子上课。
掏出一颗药丸放在嘴里,茶水送服,出门时大喘了几声。
小皇帝便知道他又因为天热头痛了。“等他回来把那香给他点上。”
王公公正伺候他笔墨,劝道。“林大人说了,这香有依赖性,对起居郎和陛下都不好。”
“让太医院再想想办法。”小皇帝看了两眼那束之高阁的香丸盒子道。“他也是真狠心。”
又是数日,林怀川感觉已经会了些皮毛,常常同太医们给宫人排队把脉。
老院首道。“今日起居郎很是高兴。”他已经七十多岁,看他自然像是看自己的孩子。“今日的脉都沉稳有力许多。”老院首点点头,这孩子没什么大病,但小病不断,忧思太多。
林怀川向宫女们发动魅惑技能。“那还不是因为这么多漂亮的女孩子,多美好啊。食色性也。”
宫女们簪花,珠翠满头,虽然少了自然纯粹,但香风阵阵,心旷神怡。
老院首绷着脸。“这可都是陛下的女人你也敢肖想。”
“我也没干什么想想不行啊?”
边上年轻太医同他交头接耳。“林夫人是个母老虎?怎么你从不回去?和陛下一样预备断袖?”
林怀川心中内疚。“她很好,是我对不起她。至于陛下,他八成是不行。”
“咳咳。”年轻太医往后看了一眼提醒他。
但林怀川没有接收。“没有妃子,连宫女也不宠幸,若说断袖,男宠也没有,这作为一个皇帝,那可真是不对劲,一定有隐疾。”
“是吗?”
一回头,小皇帝一手拉着孟林杪,一手拉着李章,就站在那。
“陛下。”林怀川努力睁大眼睛显示他的无辜。
“朕有没有隐疾朕清楚,朕能让你和王公公做父子朕也清楚。”小皇帝森白牙齿可怖。
幻视出一对吸血鬼牙齿。
“臣不敢。”林怀川蔫了。
王公公一挥浮尘,宫人们便离开太医院。“你不敢?就是太给你脸面了,还敢肖想朕的女人。”
“陛下说的是哪次?”
“每一次!”小皇帝怒斥。“来给朕看看,让他先来,免得你们护着他告诉他答案。”
林怀川手先搭上脉,然后带着一个陌生的神色看着小皇帝,忽而又笑道:“不孕不育。”
小皇帝一个出其不意的脑瓜崩。“你个小兔崽子。”
林怀川梦回谢家祠堂,扭捏作态道。“孩子还在旁边,说些什么呢?”
小皇帝又点点院首道。“你来,如果他要错了就要挨罚。”
“罚什么?”
“你这么喜欢小姑娘,罚你穿女装。”
所有人都觉得林怀川大概会生气,跳脚骂人,但这对于见惯了女装大佬取悦观众的他,可不算什么大挑战。“行。”
李章和林杪吐槽:“我怎么觉得怀川哥哥还有些期待?”
孟林杪摸摸自己的小裙子:“期待怎么了,小裙子很漂亮,喜欢、想穿有什么错?”
林怀川一把把小姑娘抱起来。“可不是吗,我们林杪是解放思想的先驱。”
老太医拧头皱眉又瞟了一眼两人的神色:“陛下是气血有些虚。”
“穿女装。”
林怀川试图赖账。“哎呀意思也是有点相近的。”
“快去给他拿一套,要贵妃的衣服。”小皇帝眼神放光。
“我要是潘妃,一定蛊得你丢了江山。”
小皇帝笑说。“听听,听听,快叫人记下来,明日早朝叫御史参他。”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玩,老太医刚要说什么,小皇帝便支走了林怀川:“去带他们远点玩着吵得很。”
老院首。“陛下,这毒初现,还可以根治。”
“那就好,按症状给药。”
“臣遵旨。”老太医看着玩的正开心的大小孩子。“陛下放心,他现在还测不准。”
一回头老院首进了屋子,小皇帝身边又站了一个可能会让老天爷如意的人。“陛下,谢玄易谢大人。”
耳语还没完林怀川便听见了关键词。“谁?玄易怎么了。”
小皇帝摆摆手。
男人便道。“小谢大人昨日离城,今日才知道是去了清州。”
“玄易?清州怎么了?”林怀川问,但小皇帝不答,从前谢玄易赈灾也是在清州,那时候就已经和金国皇帝做了交易,调动的人不少去了清州,到清州送粮草又有一批人,后来的事即便他不知,也能想象得到。张了两下嘴。“你联合金军屠杀谢家官员?”仿佛一说是,他眼眶中的大滴泪水就能直接浸润土壤,将这片土地都变苦。“我和你说,我帮你,你放过谢家,你是皇帝,你怎么能食言?烧的那张纸,果然是骗我的。这就是你说的信任,朋友,你们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奢求温暖呢?”
小皇帝说。“不是。”
林怀川盯着眼前的人,往后退两步,向最近的宫门跑出去。
王公公道。“陛下。”
“不用拦,再拦就要决裂了,这样急,话也不肯让我说完。”
王公公。“陛下看重谢玄吟,还有起居郎和谢家的乖顺态度,陛下已经做了让步,只派去了鎏金水银案该死的人,就算计划失败死了也是为国捐躯,不伤谢家名声,已经算是天恩了。”
“只是在他心里,同我,没有恩不恩,只有真不真。”小皇帝知道他是真心对待自己的。“可惜我又骗了他。”
日前
谢家
谢家主染了风寒,撑着去了皇帝那儿,巧言说服了一番叫皇帝多加小心,回来便病得更重。
登门的人络绎不绝,谢家主不用在国库中捞钱,这些礼就够他们数百年吃喝不愁,甜蜜的负担,伸手不打笑脸人,谢玄易也是焦头烂额。
此前已经收到过玄吟的一封信,此时又来了一封,是自己的人送,玄吟的字迹,多方证明,是对上一封信的后续解释,其中所说细密谋划更是骇人听闻。
“大公子,咱们要跟老爷说一声吗?”
“先别说了,父亲还要操劳。”
男人还想再劝。“可这事是实在是关系甚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亲还是不知道为好。”不知者不罪,谢玄易走到窗前,他早觉得这事不太对劲,不就近调,说是上次谢家官员清州事物处理的好,百姓抵触小,除了武官,押粮的谢家一派多得奇怪,怎么送粮草能要那么多官员去,可偏偏父亲只说不要管。“我去追上他们延后一些行程,想想办法。”
“大公子还是同老爷商量一下吧。”
男人挡在他身前,谢玄易拗不过他,只得去内室询问了父亲的意见。
“父亲只说一句顺应君心。”
男人自然是知道谢家主如今性子软弱了许多,愿意用这些族人求安稳。“还是听家主的,谢家嫡支只剩大公子一个男丁了,若是去了有什么好歹。”
“不会,我会把他们安全带回来。”
男人拦他不住,又被其他人奉命拦下。“大公子莫要为了别人害了自己。”
“可是那些是我的家人,一定能有两全的办法。”
谢玄易策马一天一夜,中途经过数个驿站也不敢停歇,只在客栈之中吃了顿饭歇了一次。第二日夜间到了清州城下,无论如何也不开城门,他只能大叫孙守,由他商量了半天才开了门。
夜间他四处查问其他官员的下落还没个头绪,便看见有人给城门门栓做了手脚。
“住手!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那人被捏住了,便缩成一团连连摆手,声音哆哆嗦嗦。“大人大人,我只是奉命行事啊。”
“奉谁的命令?”
那人一指,谢玄易就将他押着气势汹汹地去了。
守城将领在府内正在喝酒,猝不及防一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人缓缓挪到他眼前。
“是你让他破坏门栓的?”
将军看了那胆小如鼠的人,毫无惧色,拍了拍手便有一队士兵持矛,围到他们两人身前。“那又怎样?小谢大人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是谁叫你这么做的?”谢玄易心知肚明他不会说。“将军的妻儿父母应该都在城外吧?”这里的守城将领都是陛下直接任用,家都是不在此的,且届期极短,两年之内必调走。“我来时已飞鸽传书,若是将军不肯配合,舆论之下,将军的仕途我亦无能为力。”
“三天,我最多等你三天。”将军一别头,让士兵们撤了。
“多谢成全。”
将军又张了张嘴道。“还是先顾着百姓吧,官员有一个算一个。”
谢玄易刚走到门口,回身躬身,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