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林怀川到林父的屋子,将田夫人和曦曦赶走。

    “怀川。”

    “林大人,为什么要骗她?”

    “为父不懂。”

    “你骗她去做细作,却不闻不问,你早就想放弃她了是不是?”林怀川抽搐着嘴角,脖子上青筋蹦出。

    林父眼中的光芒慢慢弱了下去。“是,当时是我骗她去,十几年前金越过边境,是为了金国贵族能在灭国时保我一命,保咱们家人一命,我同你姐姐说,让她报效国家,她就同意了,送的是人,不是金银珠宝,先皇没有找到证据,所以只训斥了我,不再重用,只是这么多年,我也没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思了。”

    “只是刚刚越过边境,你竟如此胆小,我母亲就是听见了你将姐姐送走后说的那一番话才知道你叛国,才疯了,姐姐如今也死了,你还说你不后悔。”林怀川知道金国皇后死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他竟然从没有表现出一点悲伤。

    林父试图用别的办法来圆这件事情,用林怀川来做挡箭牌。“怀川,若是当时不是送了你姐姐走,你被陛下扣在宫中,为父都不知道如何保住你。”

    林怀川只想笑。“保住我?您有些本末倒置了吧?若不是你把姐姐送走,陛下就不会选我去牵制谢家,也不会利用我牵制姐姐!他一开始就知道姐姐在金,陛下扣住我目的从来都在姐姐。我们的悲剧,这一切都是从你开始的。”

    他曾经想,如果不显示自己的才能就不会被舅舅看重,就不会成为能牵制谢家的软肋,如果没有那么深的牵绊,就不做起居郎,可以逃开这一切,不必手上染血。

    可林怀川不会放弃谢家,谢玄易一定不会后退。

    原来那么久之前就注定好了一切。

    飞虫沾上了蜘蛛网就挣脱不开。

    他就是那最合适的棋子。

    林父犹如当头一棒,他以为他是在保护林怀川,到头来是他害了他。“不是,我不是。”

    父亲伸手去抓,儿子却向后躲。

    自以为是让全家支离破碎,他却能够阖家欢乐安安稳稳地享清福到今天,老天不公。

    老天不公!

    “现在争论这么多也没有用了,你到现在还以为先皇没有发现?她确实是报国了,姐姐比你强上百倍。”林怀川的目光更冷。“奉劝你一句,朝秦暮楚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林父几乎要跪下拖住他,他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如果早知道,他会把别枝接回来的。“怀川,爹爹是爱你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是啊,我知道你爱我,可你的国家呢?你这福享得心安理得吗?母亲和姐姐就不配得到你的爱和庇护吗?她们就是你可以利用的无关紧要,美其名曰为了我,只是因为我可以给你传宗接代、延续美名吗?你爱的是你自己和你想要的东西。”林怀川挣开他的手。“姐姐最后的信都以为你是为国为民,她都在给你开脱,说母亲疯了是她的错,对你的放弃只字不提。而你呢?你把愧疚弥补在曦曦身上有什么用?你有几次想起过她?”林怀川知道她八岁之后茕茕孑立如履薄冰他就心如刀绞。“她只有二十多岁,她有什么错?!”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她们谁能听见了?”林怀川从没有把错都推在他一个人身上的想法,可还是忍不住地恨,替家中那两个最亲的女人恨。“留着命好好把对我的感情也弥补在曦曦身上吧。”

    林父想,见到大女儿的那一天说了什么。

    他说你弟弟被扣在宫中,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如今你帮他的时候到了,也是报国的时候到了。

    她眼里有一点失望,但是很坚定地告诉他她会全力以赴。

    林怀川回了屋子,谢玄吟还等在那。

    “别枝姐姐说,她和林姑父之间约定的就是那颗香丸,只要它到了元,就说明她已经可以为他们所用。”

    “那香丸已经不知去了多少年了。”林怀川灌了一大口,被烫的抻直了脖子。“可惜金轸死的早了。”

    林怀川将破解后的日记和几年间清州事件始末的记录交给她。

    “这是?”

    “是清州战役的真相。”

    谢玄吟一页一页触目惊心,字字血泪,抿唇道。“哥哥和大哥,是想要为她们平反昭雪?”

    林怀川点头。“玄易留了线索。”

    “可是太难了,是吗?”谢玄吟把册子放在腿上,用力摩挲自己的裙子暗暗下了决心。

    “让皇帝翻他老子的错,当然是难,我有心用怀柔政策,折中,只要平反,可没有什么好处能给他,他自然不可能答应。”林怀川在想用什么办法,上次给了制度,这次还能给什么?

    谢玄吟默写出一长串的人名:“别枝姐姐,把一份名单给了我。”

    林怀川察觉她的意图。“细作名单,玄吟,你不是想用功绩换一个女官的位置吗?”

    “哥哥,那是别枝姐姐的功绩,不是我的,我只是走一遍她走的路。”况且可以让那么多人平反,比她一个人的荣光有意义多了。“我们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别枝姐姐存在的,但可以肯定陛下手中没有这份名单。”

    那这份名单,弥足珍贵。林怀川却不想让谢玄吟再走一遭金国,她已经暴露了。“天生我材必有用,戚澜的胜利,金国的内乱,小皇子的真相,金王爷的死,你都有功劳。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别枝姐姐说让我自己选,或者是去金国,或者是做女官。”谢玄吟说。“哥哥,我想走在阳光下,我也想让她们晒晒太阳。”

    “可是你这一辈子的希望就泡汤了。”

    “左不过是再走一遭,我还觉得没发挥出我的真本事。”谢玄吟低下头声音弱了下去。“女官本就不大可能的,哥哥心里也清楚,我在金国,陛下也能有所顾忌,谢家也更安全。”

    林怀川还是不愿意,他不愿意让她白付出,他也希望谢玄吟放弃入朝,谢家就此沉寂,剩下的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免谈,我们另想办法。”

    “哥哥,我们手里没有什么筹码。”

    “可他还杀了你哥哥。”

    “一个情报人员可以换多少前线将士平安,再说女子在政事上受到歧视很平常的,受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该忍辱负重的时候却不肯呢?谢家主支已经没有人了,只有我一个未嫁女,我不能让谢家被吃绝户,我也得继续延续谢家的荣光。”谢玄吟又说。“而且,哥哥,我不信你不知道那第二封信不是我递的,从金国而来,你还不明白吗?”

    眼中分明闪了几分恨意,她为的不是皇帝,而是她这一路看到的百姓。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也被裹挟进去。

    他不想谢玄吟也落得那样的下场。“那别枝呢?”

    谢玄吟不说话了。

    “人都死了总要让我的恨有地方寄托吧。你们生活在皇权之下,自然可以觉得他至高无上不可侵犯。”林怀川梗着脖子。“但我不一样,我信奉的是法。”

    “哥哥,你不是一个人,触犯皇权的代价你比我更清楚,你低了头,不是屈服,而是为了保护我们。”

    好冠冕堂皇的台阶。

    谢家

    林怀川握着手中锦囊来到了那个满是碎琼乱玉的小院子。

    女人正在绣花,绣了一棵梨树,但只有黑漆漆的枝桠。

    “母亲,今日乖乖喝药了吗?”

    “喝了,好苦。”

    林怀川打开一包腌渍的梅子,坐在女人身边:“母亲,我有一些事想做,是我的执念。”

    “那就做喽。”女人不以为意。

    “法无明文不为罪吗?我已经失去机会,可我不甘心。”

    女人将他衣裳上的玉佩香囊都解下来,林怀川没拦,这本就是给她的,只嘱咐:“这个香囊很重要,万不要弄坏了。”

    “哥哥这几天都不来了,没有人陪我。”

    谢家主亦因失子之痛缠绵病榻。“那川儿陪母亲好不好?”

    女人摇了摇头。

    嬷嬷说:“这几天好多了,总是想着出去玩,家主不放心。”

    林怀川点头。“我带她出去玩。”看女人收线回头翻找剪子,露出了矮桌底下的一朵黄色菊花,花梗很短。他一怔,快步走过去站到母亲身前。

    女人神情呆滞,任他轻抚自己的脸,然后揽入怀中痛哭。

    这样一个女人,在后宅埋没了一辈子。

    林怀川将母亲哄睡了,去看看谢家主。“舅舅这些日子你已经很累了,我想接母亲去林家住一段。”

    谢家主不问为什么,只点了点头。“陪我走走吧。”

    林怀川看舅舅头上的白发,心中难受得紧。“舅舅,都是我没保护好他们。”

    林怀川想保护的人很少,当时用宁家的事赌,也是希望拿那些官员的命来换舅舅和玄易的命,谢家主不见得干净到哪去,他只是一个帮亲不帮理的小人。

    谢家主想,一把年纪了,要是死的人是我就好了。“舅舅求你一件事。”

    “什么?”

    “如今谢家嫡支只剩下玄吟了,我打算为她招赘,让她安心相夫教子。”

    这对一个女人看似是最好的想法,可是无疑是要打断谢玄吟的骨头。林怀川把她教成雄鹰,怎么能让她待在一个勒断她肌骨的笼子里。

    “舅舅,玄吟不会愿意的,这是她一辈子的梦想,是在金国潜伏两年才换来的。”

    谢家主心焦动气。“那也不能去,如今家中只她一人,她若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我们俩怎么办?”

    “舅舅。”

    林怀川不知如何答话,若是答应,要辜负的人和事太多了,若是不答应,舅舅舅母年近半百,如何忍心。

    林怀川第二日带着母亲浑浑噩噩回了林府,草草安顿好回了房间。

    “江芙,我才是那个失败者,不是好儿子,不是好哥哥,不是好弟弟,也不是好丈夫。”林怀川给她一封信。“我们和离吧,我名下所有的私人财产都归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是想摆烂,林家也可以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江芙早知道有这一天,他的心从来不在家中,也看不到他的心在哪里,林怀川如同漂泊的鬼魂。“和离我自是同意的,但夫君已经算是救了我,这财产妾身不要。”她现在已经不在意什么面子,钟鸣鼎食之家,起起伏伏,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只要人还活着。“妾身自己有些体己,嫁妆也尽够了,只自己做些买卖,等那些流放的家人回来,也好有一口热饭。”

    林怀川已经有些意外,这么些日子,他总觉得江芙变了很多,就像是安抚好的刺猬。“若是有什么难处,我定竭尽全力。”

    “妾身明日便动身。”

    “你想什么时候走,就拿着他去衙门,一年半载也不久,三年五载我也一样养。”

    好豪气的一句话,可却令人羞赧,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便能四方来财,锦衣玉食,没有为天下人做一点事。

    “夫君,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谢谢你。”护着我那么多次。“对不起。”算计你。

    “共犯而已。”

    林怀川拿了披风又要走。

    “夫君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你先睡吧,我想出去散散心。”

    “小心,早些回来。”

    解开了九连环,夫妻间的话倒让人放松起来。

    林怀川这个时候会去的只有惊春阁。莫惊春这里应当是最让林怀川高兴的地方。

    “我想吃些东西,有麻辣香锅吗?”

    莫惊春看了一眼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现在有,你也吃不出滋味了。太晚了,喝些汤就算了。”

    “人生就是不能满足我。”

    莫惊春叹了一口气,领他到厨房自己炒了一锅菜两碗饭,放在面前。

    林怀川扒拉两口熟悉的饭,边哭边吃。

    “惊春,你说,人为什么怕魂飞魄散?魂飞魄散就归于虚无,痛苦快乐都不会有了,有什么不好?”

    “我也觉得没什么不好,如果是最后一个魂飞魄散应该很爽吧。”无牵无挂,不喜不悲。

    “你觉得人有灵魂吗?”

    “我希望有。”

    “我也希望有。”

    第二日回家是鸡飞狗跳。

    母亲一见到林父就拳打脚踢,第一日已经打了两遍,上朝一遍,下朝一遍,林父也不敢动手,他怕林怀川分家走或者直接改姓谢。

    “你这个疯婆子,快把她拉开。”林父胡乱挡着。

    “老爷,你别动了。”田夫人一两日便摸熟悉了,也不算麻烦,倒是挺有意思,一般就是早朝时候出来,一个棍子,要么就是出其不意的两个巴掌,只要挣扎就打的更狠,自己将她拉下来,按在怀里安抚了两下就又好了,到屋子里找曦曦玩去。

    还好小孩子觉多,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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