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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花开

    三人站在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东川府的天极蓝,白云若棉,轻且软,叫人想扯下来做糖吃。穿堂风一吹,零落几片花瓣,若火红蝴蝶翩飞。

    王瘸子欲言又止,往温钰来时的方向瞧了又瞧,直瞅得温钰浑身不带劲,刚想叫老爷子有话直说,便听他莫名其妙问道:“江湖传言说,温小兄弟年轻有为,朋友多,红颜知己更是不少。”

    小悦子瞪大了一双眼,也很感兴趣,好奇地看向温钰。

    温钰表情不见变化,不轻不重地推了回去:“老爷子也说了,传言而已。”

    王瘸子却不放过他,非要刨根问底,悠悠道:“那月盈阁的月满楼,月姑娘呢?”

    月盈阁是顺天府有名的青楼。

    虽是青楼,但更像是一个江湖门派。那里多是些无家可归的女子,在阁里学门手艺,有天赋的也有专人教授武艺,出了不少女侠。

    月盈阁有个规矩,进阁先交五十两银子,签一份契书,保证进阁后一切由姑娘们做主。姑娘要唱曲抚琴,就得听着;要作画跳舞,就得赏着。若兴致来了,要与些相貌好的公子春风一度,那公子无论愿不愿意,也得陪着。而如果有不长眼的,那自然是拳脚伺候,生死难料。

    月满楼,是月盈阁的老板娘。

    温钰一怔,这才仔仔细细地又把躺椅上的王瘸子审视一番。

    王瘸子没有避忌,直直撞进温钰眸子里。两个人暗自较量,丝毫不让。

    温钰呵了一声,吐出一口气。

    他移开目光,望向庭中火红凤凰,这才终于明白了这棵树在这里的意义,他道:“江湖传言,月满楼水性杨花,风情万种,入幕之宾不知凡几。这样的人,老爷子却称她为姑娘?”

    王瘸子一掌拍向藤椅扶手,震得凤凰花瓣都扑簌簌落下来几片,檐上鸟雀叫唤了一声,被吓走了。

    在旁边逗不知哪跑来的一只野猫的小悦子惊呼一声,被抓了道印子,火辣辣地痛,再一看,猫已经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小悦子掏掏耳朵,不满地看过去。

    就听王瘸子气道:“江湖人都是放狗屁!”

    这话温钰爱听,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王瘸子还没来得及继续骂,温钰先道:“小满说,她幼时有三个老头养她到七八岁,才送到月盈阁由当时的老板娘月华婷教养。那些老头子脸她记不大清了,但记得一个瘸腿爱蹦、一个很倒霉总平地摔、一个总捧着心口喘气,似有心疾。”

    王瘸子默然,仰起脸看温钰。

    小悦子被两人的话搞得莫名其妙的,但敏锐察觉到不对劲,走了两步蹲在王瘸子腿边,揪着师父那空荡荡的裤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瘸子轻声道:“本来有六个的…”

    这话有些驴头不对马嘴,似乎牵扯出这位江南名偷被掩藏的前尘往事。但温钰对他的过往并不感兴趣,要不是提到了月满楼,他这会儿已经去客栈等唐南竹喝酒了。而且,私心上来说,他并不想让月满楼有个抛弃过她的,并且还是个小偷的亲人,便道:“小满是我妹妹。”

    他顿了顿,又强调:“亲妹妹。”

    王瘸子闻言一笑,那是一种糅合着欣慰、无奈和怅然的,极其复杂的笑。花甲之年的老人没有解释什么,起身,背着手蹦跶着进里屋了。

    小悦子看着那沾着泥土的衣角从自己手中溜走,垂着头,眼前是蚂蚁从这头走到那头,他低声问道:“是满月的月吗?”

    ——“是悦来酒楼的悦吗?”

    温钰曾这么问过他,现在又被以同样的话反问。

    温钰嗯了一声。

    小悦子于是想起温钰当时的语气,骄傲真诚地说他有个妹子,名字里也有个月,满月的月。

    肉眼可见的,小悦子不高兴。

    小悦子还记得,王瘸子初至东川,风尘仆仆,蓬头垢面。他初时以为是个老乞丐,直到他一跃就能从院墙外跳到那棵凤凰树上,一抬手,就有花瓣飘到他掌心。

    那时候的小悦子爱看话本,看武林侠客,快意恩仇,看刀光剑影,锄强扶弱。

    站在门后,扒着门缝往院子里看的小悦子,把脸仰得好高好高,也只能看见那个神秘老者衣角有一块补丁。

    在那一刻,风吹起的那一刻,衣服上的补丁也成了功绩。

    还在念学堂的小悦子心想,他大概是,遇到真正的江湖了。

    从来不是小悦子收留了王瘸子。

    没有人能收留麻雀,除非是麻雀自己在那里筑巢。

    王瘸子很喜欢那棵树,住也要住到树旁,没事就在躺椅上看树,开花了看,花谢了也看。

    他总说那树像个人,一个他对不起,却不能道歉的人。

    小悦子也很喜欢温钰,温钰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符合他想象的江湖人,长相俊美、性格温和、武功高强,是他小时候曾幻想过的长大的样子。

    但他现在十六岁了,不念学堂了,在自家的酒楼帮工,长相平平,武功平平。

    他的师父是因为一棵树选择他,他的温大哥是因为一个与“月”同样发音的“悦”字选择他。

    小悦子并不生气,他只是有些难过。这难过又让他有些唾弃自己,觉得矫情。

    他安慰自己道,他家境殷实,父母可亲,师父可敬,温大哥也是极好的,何必因这些小事就心烦意乱,又不是姑娘家家的,作什么小女儿情态。我江湖儿女,就要快意潇洒,不拘小节。

    …可他还是难过。他想,他算什么江湖儿女,不过是个跑堂的。

    温钰当然发现了小悦子不对劲,他在小悦子旁边蹲下来,托着腮看他,道:“小悦子,你想闯江湖吗?”

    小悦子想了想,摇头:“我武功不好。”

    温钰撇撇嘴,不乐意地看他:“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江湖上武功不好的多了去了,只要肯承认,就算是个卖菜的大爷,都能说自己是江湖人。”

    小悦子吃惊,脑海中浮现出一大爷挑着两筐白菜跟人比武的场面,顿时乐了起来。

    但仔细想想,他还是摇头:“我还要照顾爹娘,还要给师父送终。而且,我也不想放弃我家的酒楼和客栈。”

    说到这里,他笑起来,:“我出生的时候,我家的酒楼刚建起来,我爹说,我是我们家的福星。”

    温钰也跟着他笑,似乎能看到有男人把胡茬扎在婴孩的脸上,逗得小孩咯吱咯吱乐,而一旁桌上有妇人含笑。

    温钰反倒一时有些羡慕,酸溜溜说道:“这就对了嘛。哪怕是江湖人也有爹有娘有生意啊,哪有人是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大多时候,大家都是在生活而已啊。”

    见小悦子若有所思,温钰起身,慢悠悠往外走。

    小悦子望着他背影,有声音顺着风飘到他耳朵里。

    “谁说跑堂的不能混江湖。人间遍地是江湖。”

    小悦子长出一口气,胸中有清风徐来,凤凰花开。

    他起身,走到庭院正中。曲膝,曲肘,微蹲,重心放在脚尖,一个标准的、完美的起跳姿势。双臂由后往前摆,向上一提,他整个人便往上拔高了一截,而随之动起来的下半身,脚尖一点地面,一个瘦小的身影就跃至半空。

    他似乎不满足于此,又往上提了口劲儿,踩着风,站在了他师父站过的地方——凤凰树的树梢上。

    屋内,有老者睁眼。

    院外,有青年勾唇。

    小悦子放眼望去,院子还是院子,没有什么不同。

    他知道,这里还不够高,他甚至看不到院外,但总有一天,他会看到东川府、四川省,乃至,整个辰国。

    小悦子轻声道:“师父,教我武功吧。我不想只能给你收尸。”

    这话说得可谓难听。

    半晌,屋内传来一个好字。

    小悦子又道:“师父,你是不是快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久到小悦子以为这个问题要没有答案了。

    “两年。”

    小悦子一笑:“两年?不知道够不够我学完师父的本事。”

    “够了。我认识你后给了你一本拳法,一本腿法。自那时起,你每日鸡鸣就起,打拳两个时辰,练腿两个时辰,不是读书就是习武,后来在酒楼里,也从不空闲。寒冬酷暑,风霜雨雪,从无懈怠。”

    王瘸子顿了顿,叹道:“小悦子,是我对不起你。”

    于师,未尽教导之职;于长,未尽提携之责。

    小悦子嘿嘿一声,揶揄道:“老爷子能对我说上一句对不起,今天值了。”

    一阵无形的风袭来。

    小悦子只觉后背被谁轻轻推了一下,一个大意,直直面朝地上栽去,眼看就要跟师父一样摔个狗吃屎了。他福至心灵,像刚刚一样提了一口气,就凭这一下,他在空中滞了一秒,扭了个身,一屁股摔在地上了。

    小悦子也不恼,拍拍屁股站起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师父,我十六了,学武晚吗?”

    “大器晚成。”

    小悦子放下心来,又问道:“师父,你知道我叫啥吗?”

    王瘸子意外的很有耐心,答道:“当然知道。小悦子,李悦来嘛。”

    小悦子,姓李,名悦来。

    李悦来挠挠头:“其实我也知道你不姓王。师父叫汪虚风,汪洋恣肆的汪,名不虚传的虚,春风十里的风。”

    屋内,汪虚风一怔。

    小悦子得不到回应,又叫了两声师父。

    汪虚风回过神来,越窗而出,立在檐下,朗声笑道:“李悦来,去把你爹珍藏的金风雨露拿来。”

    “今天,当浮三大白!”

    得徒如此,实乃他此生最大喜事。

    曾有人说,汪为水,风水相遇,本是喜事,寓意风水宝地,偏偏中间夹个虚,便成了,子虚乌有,春风不度。

    可在李悦来眼里,是名不虚传,春风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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