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都惊魂未定地坐在车里,马小杰下意识地把车开出去有一段路了,我们才缓过来。刚才的景象虽然恐怖,但想明白了,也就那么回事了。中国的精神病人的数量向来是个谜,大多数精神疾病的患者都待在家里,平时看不到,可不代表不存在。日据时期的旧建筑里里藏着一个老疯子,仔细想想居然还有那么点合理性。
还是得回到调查上来。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刚才得到的信息总结了一下,还是有些失望。一来仍然没有找到张同和罗霄云之间的联系。二来关于张同的几个重要信息,比如发小王伟的去向,也没有线索。不过我们也得知了一些新情况,罗岗和罗霄云都曾经在曙光路居住,会不会有某种关联?
讨论来讨论去,还是得找人帮忙。最合适的人选,不用想,只能是蒋之涛了。他跟学校保卫科熟,没准有别的方法知道王伟的下落。另外他住在曙光路那么多年,没准能打听到更多的东西。事不宜迟,柳半夏赶紧给蒋之涛打电话。这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蒋之涛接电话的时候似乎不大情愿,但在柳半夏的一再要求下还是同意了。
我们一路驱车,又来到了曙光路。轻车熟路地上楼,蒋之涛给我们开了们。他穿了一件睡衣,料子很好,不是淘宝常见的货色,估计刚才正要睡觉,被我们叫醒了。我们也不多说废话,进了客厅坐下,就和他说了一遍今天搜集到的情报。
我把目前掌握的张同的所有情况整理了出来:
张同的调查报告
① 2013年,考入丁城大学机械工程学院。在校期间有如下大事:
a.专心学习,少参与课外活动,但与同学关系融洽。
b.曾获丰田奖学金。据同学证明,张同本应获得更高等奖学金,因辅导员从中作梗,被迫降等。
c.经济状况不好。曾被发小王伟介绍一些校工的工作,以勤工俭学。
d.交往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女朋友,直到第一次裁员后才分手。
2017年,考入丁城大学经济学院研究生。其导师对此赞赏有加,想收其为博士生。张同以家庭困难急需工作赚钱为由拒绝。
约在读研期间,其智力障碍的姐姐出嫁,张同父母陪嫁一套房子,因此没有余力给张同买房(这或许是张同分手的一个次要原因)。
(罗霄云早张同一年入学,在张同入学的当年即退学,后出国留学,直到2019年回国。有大量的视频证据证明罗霄云当时确在国外。暂无两人在此期间有交集的证据。)
② 2020年7月,硕士毕业,入职龙华集团总部,任营业部二科业务员。因公司与银行开展合作,除本职工作外,还兼有售卖理财产品等业务(有KPI考核指标)。在职期间业务能力突出,善于为他人着想。考核成绩为B。
2021年曾被许诺调入企业发展部,因领导插手,没有调动成功。
2022年4月被裁员。
2022年8月,通过社招获得全发公司的offer,未入职即被解除合同。同时因租房中介跑路,存款耗尽,居住在同事赵珊珊家里,为时两个月。
(约同时期,罗霄云开始在社交媒体大量发布日常生活,人们对他“炫富”的印象多来自于此时期。暂无两人在此期间有交集的证据。)
③ 2022年8月至2023年5月,张同在准备公务员考试。期间见了邱总一面,经劝说,放弃考试。
(约同时期,罗霄云的生活除了所谓的“创业”,和他死前一周的生活差别不大,这从他在社交媒体发布的信息可以证实。暂无两人在此期间有交集的证据。)
④ 2023年5月至今,经邱总介绍,入职好哥俩公司(主业为售卖地板漆),老板为刘总,月薪5000元(破格涨薪1000)。工作期间兢兢业业,业务能力得到认可。
曾请假两次,一次是去年参加某电影的主创见面会,一次是上个月,参加秦法医的新书读者见面会。会上张同询问了“完美犯罪”的问题。得到的回答的是:完美犯罪并不存在,真正难破的案子是突发性、临时起意的案件。
(约同时期,罗霄云因MCN公司经营不善,由中贸大厦搬至地板商贸城,办公室和好哥俩公司同层,并近期有不再续租的打算。暂无两人在此期间有交集的证据。)
④2023年年底,曾单独去和县找“神仙”算命,但表示不准。平时热爱命理学,至少已有两年的历史。
(此次算命,可能使用的是罗霄云的八字。动机未知。)
蒋之涛一边听我们讲今天的见闻,一边看着我整理好的资料,一言不发。等我们说完,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看起来好像有很多信息,实际上用处不大。咱们要证明的是张同和罗霄云之间的关系嘛。但是在同一时间,罗霄云人在国外,这是最有力的事实。不管张同这边查到什么线索,都很难和罗霄云联系起来。”
蒋之涛说得很对,我们都陷入了沉默。
蒋之涛从茶几下面掏出一包全新的“七星”,拆开包,也没有推让,自顾自地掏出一支烟,在打火机上磕了好几下,点着后抽了一口。“那你们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呢?需要我帮什么忙?”
柳半夏赶紧说道:“一条线是再往前查,看看张同中学时期。”
“中学?你们刚才好像说过,罗霄云中学是在附中念的,张同的资料里写,他好像念的不是第一档的学校,两个人还是没有交集啊。”
“是……”柳半夏犹豫了下,“但也没有办法,虽然希望渺茫,都查到这了,还是试一下。另外一条线,就是我们今天得到的这些线索。目前来看……我们现在的问题,还是对于张同的了解太少,如果能多一些信息,就多一分把握。现在还是想通过更多的途径来了解他。”
王一鹤接过了话头,“首先就是这个王伟。他和张同关系不一般,曾经还一起在学校里打过工,我相信他对张同一定有不一样的了解。”
“王伟?”蒋之涛挑了挑眉毛,“就是那个保安吗?”
“对。我们后来在张同的同学还有保安里都打听过,都知道有这个人,但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你看能不能用保卫科的关系再给问问。”
“嗯……”蒋之涛皱眉想了想,“可以,这个事儿交给我吧。但话可说前头,像保安这种工作,流动性非常高,他跑到南方打工去了,手机号一换,神仙也难找,我只能说尽力。”
王一鹤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估计这番说辞让他有点难受。蒋之涛果然还是体制内官员家庭长大的,说话滴水不漏。
“其次是罗岗。”王一鹤接着说,“罗岗曾经就住在曙光路。而且罗霄云就是在曙光路这边出生长大的,你能不能找一找关系,看看有没有线索。”
“还有当年奖学金的事儿,最好也能问问。”我补充道。
“这个可不好查。”蒋之涛斩钉截铁地说,“曙光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像我家这边的几栋楼,是林业厅的房子,曙光医院那边几栋原来是医院的宿舍,后来都卖到社会上去了。马路西边往动物园那块,也是好几个单位的宿舍楼,人也比较杂。查一个二十多年前在这住的人,有难度。至于奖学金那边呢,学校比较敏感。以我对学校的了解,肯定是不愿意往外曝的。况且这个事儿应该和罗霄云也没啥关系吧。”
蒋之涛这么说,基本上就等于拒绝了。不过也能理解,人家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本来就是我们求人家办事。
蒋之涛转过头来对柳半夏说,“按我说呢,你们现在的方向可以转换一下了。警察那边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还是应该尽早准备庭审的事情。”
柳半夏点了点头。
“说不定警察也没有证据,最后就把张同放了呢。”我心里知道,邢国栋那边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可是也不能和柳半夏直说。
“中国警察办案质量很高,像这种重大案件,没有一定的把握,是不会贸然抓捕的。如果等到警察公布,结果是我们没有掌握的线索,那样我们就非常被动了。律师永远是越早介入越有利。”柳半夏停顿了一下,“这样吧,咱们兵分两路。明天开始我去和大安的同事碰面,商量一下庭审的准备。辛苦于果和王一鹤,去中学调查一下。我这边想办法联系。”
王一鹤好像还想说什么,最后也没有开口。
几个人商量妥当,均无异议,告辞离开了蒋之涛家。马小杰姐弟俩和我们不顺路,就让他们先走了,我们自己回家。
我和王一鹤裹紧了衣服,在路灯下缓缓向北走着,不知觉见已经走到曙光医院门口。
“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我问王一鹤。
“你觉不觉得啊,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一直在一个地方打转?”
“什么地方?”
“曙光路。”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坊间一开始就把案件命名为“曙光路杀人事件”(虽然实际发生地在临近的岳阳街),张同的父母以前住在曙光路,其母还在曙光医院下属的工厂上班。罗岗和罗霄云都在曙光路住过很长时间。
“那你觉得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信息还是不足。但我感觉,或许答案就在曙光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