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易老头子的相遇还是让程映泽有点走神,晚上吃饭心不在焉的,罗老师嗔怪道:“都看些什么书?魂都丢了!”
程映泽放下碗筷,跟老师师母说了下午回来的事,说完后,只听老师师母连连叹气。
先开口的是罗老师:“他到底是挂念少英,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师兄是这样的性子,太过强硬,不肯低头,去年少英走的时候都不肯去送一送,现在心里再挂念也是不会让人看出一星半点的,他这样和映泽说,怕是心里太难受了。”
程映泽道:“我不想可怜他的,但是我今天觉得他真的好可怜啊!”
“是看到你又回来了,想到他自己和少英吧。”罗老师夹了一块肉放进学生碗里,“只是我看少英那孩子,表面虽然软弱,内里却十分刚强,想要回头也是很难的了。”
程映泽拿起筷子戳碗里的肉:“要怪也是怪他自己。”
程映泽能毫无保留站在少英这一边,刘老师却不行,到底是自己师兄,不能太落井下石了:“师兄是第一回遇见这么喜欢的学生,总想着培养成才,心急,只是方法没用对,他一向不主张老师宠学生的,当年我们在你师爷那里,师爷说我们几句好,他就得逮我们去教训几句,生怕我们骄傲自满,只是我们到底有师爷护着,也不是很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少英到底是不幸运。”
果然,古板的人从小就古板,程映泽闷闷地想。
过了一会,刘老师又问起他少英的情况,程映泽如实道:“他最近好多了,上回跟阿兰打了电话,说我们生小孩的时候给小孩送长命锁。”
“你有空多给他打打电话,也替我们问候一下,我们关系隔得远,怕也没什么话说,但是说到底,我们也看着他折腾了三年,就当让我们安心吧。”罗老师道。
程映泽点点头:“我知道了。”
程映泽当天晚上就给少英打电话了,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抱着电话,问他最近怎么样。
少英在那头笑话他:“你怎么回事?上个星期才给我打了电话,那两天阿兰又打过来,你现在又问,搞得我像个小孩子。”
“关心你嘛!”听着少英的笑声,程映泽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下了。
“你不用这么操心我,我好歹是在家里,有什么我爸妈会照应的,倒是你,要写毕业论文了,要好好写,不然……”
程映泽脸色一变,果然就听见少英语气变了:“我也是瞎操心,有刘老师在,你肯定是写得好的。”
程映泽知道,他必然是想起自己的事了,干脆不躲了,直接道:“我今天下午碰到易老师了,跟他聊了一会。”
“嗯。”少英敷衍地应了一声。
“少英,我不是要为他说话,你知道的,我最讨厌他,但是,他今天下午说起你来,似乎很记挂你的样子。”
少英的语气已经很低沉了:“记不记挂的,有什么区别?”
“易老头子怎么样我不在意,但是我怕你还是过不去。”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映泽,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甚至一点都不觉得遗憾。这种不把人当人的圈子,进去了也没意思。”
可是到底是天才啊,怎么会不可惜不遗憾呢?程映泽道:“少英,其实很多人都是很晚才读博士的,如果你……”
“映泽,都说了,不要操心我,我现在这样也很好,你不要觉得可惜。”
可是,真的会可惜啊!
“真的,映泽,虽然我心里还是会难受,但是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人的一生,本来就不能事事如意的。”
确实如此,总有些遗憾是需要人去承受的,程映泽不再多言,两人又聊起了其他话题。
九月底,学校保研面试结束,程映泽是符合保研条件的,却没有去,老师们纷纷觉得可惜,刘老师却说随他去,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曹八斗正式成为了刘老师的准研究生,以后每周都要跟着师兄师姐们一起开师门会议,他的毕业论文也在师门会议上说,不跟程映泽一块了。原本刘老师还想问程映泽要不要一起去开师门会议,毕竟就算是不读研,多学点东西不是坏事。
可是程映泽是打定主意不沾染这个师门了,撒娇道:“哎呀,我懒嘛,老师您就回来再跟我说论文,反正我这论文一个月问一次也行。”
刘老师当即给了他一巴掌:“一个月看一次?你有这么自觉?我怕是一个月看一次,结果发现一个字都没有!你也别给我说这么多有的没的,大纲列好了,你就按章节写,两周一章,写完一章就拿来给我看,中间有写不下去的,想不通的也找我,知道没有?”
程映泽舒舒服服地窝在老师怀里:“知道了。”
只是知道归知道,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两周之后,程映泽拿着写好的第一章去给老师看,当时刘老师还在办公室里,接过那几页纸,道:“我看着,你回家把你的戒尺拿过来。”
程映泽顿时警铃大作:“没、没必要吧?有什么问题我改就是了,再说了,这还是学院,到时候人家看到多不好!”
“你现在知道不好了?之前都干什么去了?回去拿!”
程映泽没法子,但输人不输阵,还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才走。
程映泽回来的时候,自己那一章论文已经被圈得万里江山一片红了。程映泽把戒尺藏在身后,一点一点靠过去,眼睛一瞧见那一片红,便立刻羞得想找个洞钻进去,咋回事啊?写的时候觉得挺好的,问题这么多?
刘老师早看见他那些小动作了,手指敲敲桌面:“有脸写没脸看?过来!”
程映泽依旧把戒尺背在身后,慢吞吞倒腾过去,只见刘老师伸出手,明晃晃的是要戒尺的意思。程映泽一脸讨好的笑,可刘老师不为所动,无奈之下,程映泽只得把戒尺交了出去。
这回不是手指敲桌面了,是戒尺敲:“裤子脱了,趴好。”
“老师!”程映泽差点跳起来,“这里是办公室!”
“办公室怎么了?办公室就不能打你了?门你都锁了,你怕什么?”
程映泽挠头,想不通刚刚进来的时候为什么要顺手把门锁上,可真会为自己挨打做准备。
空间准备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差不多,程映泽虽然一脸不情不愿,但还是很快将裤子脱到膝弯,趴在桌边。
十月中旬,天气已有些凉了,不像夏天,裤子一脱下来,凉飕飕的感觉异常明显,仿佛身后有台小风扇对着吹,又像是房里哪扇窗户没关紧,漏了风进来。
程映泽的脸皮忽厚忽薄,这会子已然红透了,自己都觉得脸上烧得慌:“老师,咱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刘老师嘴角轻勾,现出一个玩味的笑,抬手就把戒尺搭在了学生的光屁股上,一张嘴,满是无可奈何,分明是他要打人,却像是被气得不行了才动手一般:“我向来是同你好好说的,但你这脑子不记事,只有屁股记得牢,我也实在没法子。”
程映泽嗔怒地轻瞪老师一眼,不敢明目张胆地气愤,只敢在肚子里编排老师: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刘老师把那黑黑红红的纸张移到他面前,戒尺末端点着其中一处道:“开篇要破题,经典化是个什么东西要说清楚了,不然没人知道你要写什么。”
是这么回事,程映泽受教了,可就是嘴贱,不想输人:“那我也不是一点题都没破啊,陶渊明我解释得多清楚!”
“啪!”猝不及防的责打猛然落下,像往平静的湖面里投了一颗石子,程映泽就跟那水花似的溅起来,“嗷嗷嗷”地跳了起来。
刘老师一脸看戏的表情,什么也不说,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得程映泽也不好意思再瞎嚷嚷,慢慢消停了下来。
“你演戏也别太过了,我打一下你嗷三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挨打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