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先生去上海参加学术会议，前前后后一个多星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刘巍思的作业。刘巍思双手把厚厚的一沓横格纸递给严先生，然后站在一旁，等老师点评。
易堂生坐在老师旁边，给老师的茶杯添上热茶。
刚倒出的茶水丝丝缕缕地冒着热气，严先生的表情却没有那么舒展，翻了几页纸，沉声道：“会糊弄我了。”
刘巍思一惊，忙道：“没有，我认真写的。”
“是吗？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前面两部分写得这么长，到最后要论述原因的时候反而短了？前面两页一个错字没有，后面错的、涂改的越来越多，不是你没有耐心了？”
刘巍思垂着头，不敢说话。易堂生听老师这口气，那是相当失望，忍不住瞪了这个师弟一眼。没想到下一刻严先生的严厉眼神就落到他身上了：“你也是！大师兄，我不在的时候你也不看着点，就让他胡来！”
易堂生是严先生第一个研究生。因为时代原因，全国的研究生屈指可数，可是严先生经历过太多事，危机感很重，一心要把自己的学术传下去，于是才选中了大一的刘巍思，收为入室弟子。易堂生作为大师兄，平时不仅自己要学，还得照看小师弟的生活和学习，负担也很重。
不过易堂生半点怨言都没有，一听老师这么说，赶紧站了起来，笔直笔直的：“老师，是我失职。”
严先生把刘巍思的作业拍在桌上：“带回屋里去，好好教教怎么写论文，学会了再出来！”
刘巍思整个人一抖，老师说的好好教教可不是语言指点，而是打一顿，让他疼得下次再也不敢犯。其实刘巍思年纪不小了，只是由于某些历史事件，只能这个时候上大学。他们这一代人，每一个都是求知若渴的状态，严先生收他当入室弟子他是很高兴的，而且严先生是真心关心他教育他，所以有些规矩，他愿意受。
易堂生用眼神示意师弟回房去。刘巍思刚要走，又听严先生道：“堂生，你拿戒尺出来，我监着打。”
刘巍思脱了裤子跪在地上，两手往木沙发上一搭，上身伏下，顺便埋着通红的脸。在老师面前挨师兄打，有点丢人。
易堂生拿了一柄木戒尺出来，朝着老师微微鞠躬：“老师。”
“打。”
严先生就说了一个字，刘巍思听着，只觉冷漠，颇有些伤心。可还没伤心完，臀上立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他下意识叫出了声：“啊！”
“不许喊，好好受着！”易堂生喝止了他。
刘巍思只得咬着下唇，强忍着身后的一阵阵疼痛。戒尺如疾风骤雨一般落下，在臀上责出一道道鲜红的尺痕。
易堂生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尊师重道，老师说的都一字不落地遵守着，教训师弟这事也是，老师说打，他就一板一眼地打，一点水都不放，抽得自己手臂都发软。
易堂生数着，打了有五十下，眼看着师弟身体一颤一颤的，那个屁股也成了熟透的桃子，便转身跟老师说：“老师，教训过了，巍思以后不敢了，您别和他置气。”
严先生瞥了一眼，道：“你也会糊弄我了，平时就是这么带他的？”
易堂生有点懵：“老师……”
“去拿我的教鞭来。”
刘巍思心一沉，本来以为够疼了，可是老师这话说的，分明是还要再打，而且是用老师的教鞭。
严先生的教鞭是一根竹子，但全都破开成细细的竹篾，前后两端用绳子扎好。一教鞭抽下来，相当于一次挨十几下竹篾，想不见血都难。
那根教鞭放在严先生书房的抽屉里，是很少用的，也只有多年前带着易堂生和另外几个学生的时候用过几次。易堂生拿着这教鞭出去，想起自己以前被它打得皮开肉绽，不由得心惊胆战。
“老师，”易堂生这么刻板的人都忍不住求情，“这太重了。”
“打。”严先生一点都不犹豫。
易堂生也没办法，老师就在这盯着，他舍不得也得打。竹鞭高高扬起，重重落下，“啪”一声，在刘巍思通红的屁股上带起一道血丝——抽破皮了！
“啊！！老师！疼！”刘巍思真疼得受不了，整个人弓了起来，却不敢躲。
易堂生眉心微蹙，又挥下一鞭！
“啊师兄救我！老师！老师救命！”这么大个男生，疼得哭腔都出来了。刘巍思觉得这竹鞭跟细刀片似的，一抽下来一层皮肉就没了，整个屁股都是那种皮肉裸露在外的狠辣的疼痛。
严先生不为所动，翻起了最近一期的期刊。
“啪！”
“呜……老师……”
“啪！”
“啊！师兄！好疼！”
“啪！”
……
就这么打一下喊一下的，打到二十，严先生终于喊了停，再看那孩子，已经跪不住了，屁股也没个好的地方，挥挥手道：“扶他回去歇着。”
“是。”易堂生放下教鞭，小心地把人扶起来，慢慢地回了卧室。
刘巍思很有些委屈，虽然不够认真是真的，但是也没必要打这么重吧。他趴在床上想，他今天还没吃饭呢，挨了打，胃里更空了，泛酸水，有点难受。
正想着，他就听见门“咔哒”一声响了，回过头就看见老师端着碗东西进来了。他方才心里怨老师，这会还不知道怎么和老师说话呢，只叫了一声：“老师。”
严先生把热腾腾的碎肉粥放在床头桌上，拉了椅子过来坐下：“心里有气，怪老师呢！”
心事被戳破，刘巍思很不好意思，把头扭到另一边去了，闷声道：“没有。”
严先生笑了声：“还说没有，那你躲什么？”
刘巍思不得已，又把头转了过来。严先生端起粥，用勺子舀了一口，喂到他嘴边：“吃一点，老师记着你没吃饭呢。”
刘巍思眼眶酸酸胀胀的，张嘴吃了，有点想哭。
严先生边喂粥边道：“今天是打得重了，你委屈也有理。但是老师也同你说过，别的事情可以随意，学问上却不能放松。你不认真，老师当真有些失望的。”
刘巍思当时想着老师不在，说不准回来以后就把这事忘了，写到后面确实没了耐心，敷衍过去就算了，现在听老师说失望，他心里便愧疚：“对不起，老师，我……”
“你刚开始，犯一点错不要紧，以后自己当了老师，带了学生，你怎么教学生做学问呢？”
“我知道错了，老师。”
严先生拿小方巾给学生擦了擦嘴，道：“你要是还怪老师，老师也没办法……”
“不！”刘巍思急急道，突觉失态，又缓缓道，“不怪老师，怪师兄……不，不是，都怪我，怪我不认真。”
“还怪师兄，你可真好意思，你师兄听到你说这话，要气死了。”严先生明知他是口误，还是嘲弄他。果然刘巍思紧张得不得了：“不是，不是，我没有怪师兄，是我……”
“好了好了，老师逗你的。”看学生挣扎起来，严先生怕他弄到伤，又立刻安抚他，“今天好好歇一天，明天把论文重新写给我，行吗？”
刘巍思点点头：“我一定好好写，老师放心。”
“歇着吧，老师出去了，你有什么就喊一声，老师听得到。”
“嗯，谢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