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在心中暗骂一声。他将发带再次绑紧，确认容澈不会再次暴起或者自残。他来虚空最重要的事是找到鎏金。容澈的死活，与他无关。
谢泠再次吐了口气。对，与他无关。他没有在容澈攻击他的时候立刻杀了容澈已然是仁尽义尽。
他掏出贴身带的罗盘再次查看。罗盘因为处在鎏金的位置而嗡嗡作响。罗盘上的指针反复横跳之后——指向了容澈的位置。
容澈？！
所以那个身上带着鎏金然后疯了变成幻兽的倒霉蛋是容澈？！但是容澈的佩剑中没有鎏金啊？
谢泠将行止和容澈分开，再次确认了下。鎏金确实是在容澈身上。
容澈好儿，不是爹不救你。是天不让爹救你。
谢泠花了几秒钟做了心理建设，便毫不客气地开始在容澈身上翻找。容澈穿得是自己的私服，虽然看着清雅，却并不简单，袖口和领口都有金色的暗纹修饰。且质量极好——单单用手还真撕不坏。
谢泠没有找到什么东西，除了在容澈身上翻出来几丸有市无价的伤药。
该死的有钱人啊！谢泠想起自己和李颜云两个人为了看病受过如何蹉跎，愤愤不平地捏了捏容澈的脸。他把伤药揣进自己的口袋里，犹豫了一会儿，又还是给人放了回去。
容澈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皱起了眉，但也仅仅是如此。除了给谢泠吓了一跳之外，没有任何更多的反应了，只是脸色越发苍白起来。若说谢泠刚捡到他的时候容澈还是个病弱公子，现在就几乎是一具帅气的尸体。
算了，还是救容澈更要紧。反正鎏金在他身上。说不定还能用救命之恩威胁容澈把鎏金给他。
谢泠不是没有在虚空里见过旁人试图唤醒昏迷的人。但是方法因人而异。容大公子的人生经历也很少有人能与他类似，还真没有样本可以让他参考。
破罐子破摔，谢泠视死如归地低下头，对上了容澈的唇。
“……谢……谢泠？你在……”
谢泠平静地闭上了眼。
李颜云真的没有什么预言的副业吗？他要怎么说？兄弟是这样的虽然我把你绑起来在你身上摸来摸去还亲你但是我真的只是想救你？
他平静地从容澈身上下来，平静地召回发带给容澈松绑，平静地好像已经去世了。
容澈并不是完全昏迷，他的神智与幻相激烈地斗争着，所以不时会清醒一下。而这次清醒的时候刚好看见一张放大的谢泠的脸出现在眼前。这下彻底清醒了。
温热的，鲜活的，真实的谢泠。他忍不住伸手握住谢泠的手腕。手腕表面的血痕与在薄薄一层皮囊下跳动的血管与血管里温热的血。无一不是汹涌而滚烫的生命力。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谢泠最受不了，他选择先发制人，“不用谢。”
容澈下意识接话：“没关系。”
他在说什么？谢泠傻眼。容澈也发现自己说的话莫名其妙，但他相当淡定，“你进来干什么？找东西？”
谢泠回答的很干脆，“找鎏金。”
“我身上确实有鎏金，”容澈也注意到了谢泠的罗盘，“但不能给你。”
“你身上哪里有？我怎么没找到？”谢泠不信。
“告诉你然后你趁我不注意偷走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谢泠避开容澈的目光，“不给算了。”他站起身打算离开。容澈并不是唯一罗盘显示有大量鎏金的地方。他不欲与容澈起正面冲突。
容澈默不作声跟在谢泠身后。一路上两人相对无言。容澈似乎在干什么。谢泠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但他不打算去探究。
直到后面穿来“咚”一声闷响，谢泠回头，发现容澈又成了一具帅气的尸体躺在地上，手腕上出现了新的伤口，还在不要命地流血。唯一比之前好一点的就是人还算是清醒。
饶是谢泠也无法忽略容澈的异常。“你出什么问题了？怎么突然如此——”他想说“脆弱”，想了想还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怎么突然如此信任幻相了？”
容澈半垂着眼。谢泠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却莫名觉得他有些委屈。“我不知道，兴许是累了。”
容澈知道原因，但是不告诉他。这让谢泠有些烦躁。他学着容澈的语气道：“那你就这样吧，兴许就有人从天而降救你了。”
其实容澈若是真的变成幻兽了倒是正方便了谢泠。他可以毫不留情地杀死容澈获得鎏金。但是大抵后半生都要在苍穹的追杀中度过。还不如把容澈捞出去，得苍穹一个人情。他一人找鎏金难，一整个大门派找鎏金岂不是轻而易举？
这样想过，谢泠欣然蹲下再次为容澈处理起伤口。结束，他一把把容澈拉起来，“走，我带你出去。”
容澈乖乖站起，仍有谢泠拉着他的手。虚空状态不稳定，谢泠和容澈进来的位置算是虚空较为薄弱的边界，是他们能出去的最快出口。容澈当时一路走一路杀，此刻尸体到正好成了路标。
走着走着，饶是谢泠也发现了异常。“怎么这么多苍穹的人？”
不是没有弟子因为贪玩误入秘境边界的虚空，但这是青龙秘境，是苍穹的地盘。而苍穹一直以戒律严明著称。
被谢泠收起的罗盘此刻嗡嗡作响。之前不是没有响过，毕竟容澈一直在谢泠身边，但没有现在这么剧烈。
“你离我远点。”谢泠皱起眉。容澈听话地远离几步，见谢泠在看罗盘，给出自己的猜测，“大抵是因为此处苍穹的人多。”
“苍穹什么时候批发鎏金了？”被容澈杀死的尸体现在发出难以忍受的恶臭。谢泠恍若未闻，径直走到就近的一具尸体开始翻找。
他原先以为是佩剑一类，但这大多是外门弟子，修为低，还没有到佩剑的时候。容澈远远地看着谢泠动作。他沉吟了片刻，然后道：“或许是水镜。”
所有苍穹弟子身上都有水镜。水镜是很基础的联络法器，不需要什么修为就能使用，所以即使刚入门的修士也能使用。谢泠将水镜掏出，罗盘响得更大声了。
但是水镜中为什么要加鎏金？鎏金是能随意变换形状的材料，为什么要放在如此日常的法器中？
不等谢泠拾取更多的水镜，整个虚空开始剧烈摇晃。脚下的地碎裂下沉，容澈一把揽过谢泠，“快走！虚空崩塌了！”
容澈抱着谢泠飞到一条巨大的裂缝前，谢泠心领神会，磅礴的灵力迅速向裂缝袭去，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土石崩裂声。二人看准机会从裂缝中飞出。
二人刚刚落地，就听有人厉声呵斥：“璟初，你怎会堕落到如此地步！”
苍穹十长老连带容澈的双亲和苍穹掌门将出口围得水泄不通。人群的外围还站着孟汪阳等参加试炼的弟子。在众人的包围下，谢泠连抛下容澈跑路的机会都没有。
方才出声的正是大长老李融，他看到容澈的手还在谢泠腰上，气得胡子尖不住地抖动：“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杨立桉在他旁边给他顺了顺气，眼神在谢泠与容澈身上扫过，语气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璟初，你怎能与这等魔头有染？！”
什么？魔头？我吗？谢泠有些傻眼。
谢泠试图理清现在的情况。但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获得的信息又太少。容澈一如既往的冷静，“可否告诉弟子到底发生了什么？谢泠不过是一介散修，如何成了魔头？”
苍穹掌门玉竹真人语气缓和了些，“我就说璟初是好孩子，他天赋那么好，不会做那种事。”
她话里话外都是在为容澈开脱，但谢泠怎么听感觉怎么不对。
她转向容澈，“璟初，有弟子举报你与魔修勾结，进入虚空禁地，恶意屠杀苍穹外门弟子，可有此事？”
没等容澈开口，她又开始道“我知道你是无意的，与大家说清楚就好。”
谢泠皱起眉。容澈做没做这混蛋事先不提，她一句“无意”就等于默认了容澈的罪行。连上前面说的话，在有心人听来，不就是容澈天赋好修为高，杀几个外门弟子也无妨吗？！到时候无论处理结果如何，都在所有的苍穹弟子心里埋下了一颗刺。
为容澈树敌，对玉竹真人有什么好处？
眼下所有人都看着容澈与他一同从虚空里出来，前两条已经无法辩驳。对苍穹那几个老顽固，谢泠就是把心掏出来他们依旧能坚持他是魔修。而第三条——
容澈斩杀的那些幻兽。
谢泠的眼神与容澈对上，他知道对方与他想的一样。
此刻虚空崩塌无法进入，但只要等虚空稳定了进去查证，容澈可以说百口莫辩。有什么能证明当时这些弟子都是幻兽呢？更别提此刻谢泠手中还拿着战利品——苍穹弟子的水镜。
容澈忍不住心惊。
这是一个巨大而周密的，为他设下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