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江赋听说胃是情绪器官的时候不屑一顾,这会是真认栽了。
他回忆着昨天晚上做的梦,脸色越来越差,耳边陈珄的絮叨此时显得十分刺耳。
偏偏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副要吃瓜的模样:“我可听说你现在搁许缘那上班,人家不是画室嘛?你这也没个证的心理老师在那能有啥用。”
“昂,”江赋声音嘶哑,“没用。”
陈珄挤眉弄眼地看着他:“诶,我听尹承儿说你给人带他那去看脚了,是不是有情况啊?”
“人那是崴脚了,你措辞能不能注意点,”江赋瞥了他一眼,“能有啥情况,受伤了行个方便呗。”
陈珄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江赋面前左右摇了摇,眼神里带了些探究:“我能不了解你?你最怕麻烦别人了,特别是朋友。”
看江赋是不打算有个实话,他耸了耸肩靠在沙发上:“真搞不懂你,有啥不能跟我说,我又不怕你麻烦我。”
“不是这意思。”江赋说。
“能什么意思,许缘是谁?”陈珄声音大起来,“咱高中也算是一块玩的朋友了,样貌那是顶好的,要不是当初大家都年少轻狂对她那种性格的女生主动不来,追她的人那绝对是一大把。”
“我跟你交个底,这么些年多少人从我这想打听她?数不过来啊,可我也只能摇头。真不是我不想搭线,是我也没人家联系方式。除了知道她大学考去了B大的美院以外啥也不知道,后面再听说就是开了个画室。”
陈珄拿起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口,又说:“她性子冷的很,看上去确实是温温柔柔的,可高中那会不也没跟谁走的多近,这样的人却能让大家说起来都是夸赞。”
“你不觉得很吓人吗?”
“怎么说?”江赋没什么表情,放下手中的馄饨抽了张纸擦嘴。
“有种,来无影去无踪,”陈珄把手在空中挥动两下,突然停在江赋身侧指尖戳着他的肩膀,“却总能给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江赋感觉肩膀被他戳的有些疼,目光看向他突然笑道:“是啊。”
“算了,随便你。”陈珄见他这反应觉得有些没意思,又躺回沙发上阖了眼。
静默许久,安静到陈珄都能听见外头鸟叫声时突然感受到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睁开眼就看到江赋那双疲惫不堪的眼眸死死盯着他,眼下乌青严重,刚想调侃晚上是不是做贼去了就听见他低哑的声音:“当时,你是抱着怎么样的心理去参加她的婚礼?”
陈珄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满脸错愣,嘴张了张犹豫片刻,说:“砸场子的心理。”
四目相对,江赋率先笑了出来,嗓子难受的咳了好几声才停下,他收回搭在陈珄肩上的手轻声说:“看样子没砸成。”
“你不懂吧,就是她穿婚纱的样子,很美。”陈珄抬眸看向天花板,双手交叉手搭在小腹有些微颤,江赋没看到,只听他继续平静地说道:“我本来没打算去的,但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要去看一眼,输也要知道自己输在哪是吧。”
“后来我才知道我从一开始就输了,”陈珄闭上眼,“我没有娶她的勇气,那一次的过错就注定了我和她的结局。”
江赋吹了吹汤喝了一口,随口说:“就算没有那次误会你们的结局也不一定是婚姻,这是心理学,人总是幻想自己没选择的那条路花团锦簇。”
这话说得很难听,但陈珄不在意,抬手搓了两下江赋的背:“我不在乎结局,我只是一直后悔曾经的懦弱。”
江赋有些不解:“不在乎结局那过程的意义在哪?”
“你毕业后真没谈过恋爱?”陈珄问。
“谈过几个,但时间都不长,感觉挺没意思的。”江赋说。
“一个觉得有意思的都没有?”
江赋脑海里冷不丁冒出来了许缘的身影,但他玩文字游戏,咬着牙摇了摇头。
“人活着不能太较真,不然大家都知道最后的结局是个死还怎么活下去。”
陈珄坐起身手搭到江赋肩上:“我后悔曾经的懦弱是因为这份懦弱加快了我失去她的速度,我没能在这段过程拼尽全力,所以理所应当的要用很长时间去接受这件事。”
“这跟你不尊重结局有什么关系?”江赋一脸严肃。
陈珄嘴角抽了抽:“你是签合同签多了还是甲方爸爸当多了,怎么只看最后结果。”
“结果是好是坏才能证明这段过程如何。”江赋严肃起来。
“可你觉得的好结局别人不一定觉得是好,就像你当初突然离开的做法。”陈珄松开手站起身垂眼看他,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咯吱作响:“但我们从没有人真的怪过你,因为你带来的那些美好远远比过我们对你的不理解。”
“我们没有穿越时空的能力,不知道你会回来,以为你离开就是故事结局,然后靠着和你相处的过程熬着。”
陈珄自嘲一笑:“这么想结局还重要吗?只有在认识你那段时间的快乐是真真实实的存在,什么结局好啊坏啊,都滚蛋吧。”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眼睛逐渐泛红,看向江赋时的神情充满不甘,抿了抿唇低声道歉后匆忙地跑开推门而出。
江赋愣坐在沙发上,关门声也没能把他的神智拉回来,没过一会他突然觉得胃上难受的厉害,猛地站起身冲向卫生间。
刚刚吃过的早饭就那么吐了出来,始料未及。
他大喘着气,胃上一阵一阵的恶心怎么都压不下去,情绪激烈起伏让他有些眼热。
结局不重要?那什么才重要?
过程吗?
过程是快乐的就足够吗?足够抵消结局的痛苦吗?
江赋喝了口温水后突然觉得身心疲惫,眼中红血丝严重,挠了挠头摇摇晃晃地走向卧室。
倒在床上后用被子把头蒙住,眼前陷入昏暗,但依旧没觉得心安多少。
才过多久,他已经开始想念许缘给他准备的小毛毯和摆在办公桌上的那些小玩意儿。
以后都会是别人的吧。
江赋想。
其实他从心底里认同陈珄的话,可理论和现实是两回事。
人的结局固然都是一个死字,可有的人能活八十八,有的人只能活十八,这中间的七十年会发生多少事呢。
又要有多快乐的过程才能挺过这几十年呢?
江赋不知道,所以他不敢赌,因为这个赌注一旦输了,就是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江赋不要留下过程,他要她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他要留下的话,这个结局就一定不会圆满。
胃又开始作祟,江赋忍不住轻哼一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才沉沉睡去。
夜已经深了,空气中的燥热挥散不少,月亮被云层遮住,老街的路在昏暗之下有些看不到尽头。
许缘双眼被蒙住,眼前一片漆黑。
手腕被绳子紧紧绑在身后,脚踝上也绑了粗绳,整个人侧躺在地动弹不得。
看不到一点光线的环境让她想到一些陈年旧事,青春时期房间的灯坏了三四年一直没有被修理。
靠着一盏小台灯度日。
许缘因此有些怕黑,但此刻她极力的按捺自己的恐惧不敢动弹,细细回忆起昏迷前发生过什么。
昨天夜里许缘心情不好去星湖广场散心,那会不算晚但也不早,加上那地方人流量一向不多,许缘在那吹风的时候附近空无一人。
来的时候是沿湖岸走过来的并没有开车,回去的时候就打算打个车。
站在马路边低头看手机时余光有人大步朝她靠近,头还没完全抬起就被人用袋子蒙住头敲击了后脑勺。
许缘身体本身就不好,加上晚上也没吃晚饭,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就是感觉自己腿脚都被绑住动弹不了,脑袋还很疼,太阳穴突突的跳动。
她躺在地上能感觉到自己面朝着墙壁,仔细思考一番后发现有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她被绑架了。
许缘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使不上力气,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但对黑暗和未知的恐惧让她有些忍不住颤抖。
她努力冷静下来后突然闻到到空气中有一股腥臭味,腥味?
许缘猛的意识到一件事。
她附近有人。
已经第二天了,本来江赋这两天压根没打开过手机,今早上突然收到陈易的电话。
他说五一假期会带着乐队的人一起自驾来泸城,让江赋好好做攻略带他们玩。
江赋自动忽略要求做攻略这回事,只让人来的路上注意安全。
手机两天没打开涌进不少消息,江赋刻意往下翻动着,但还是没法忽略最上方没个动静的聊天框。
许缘,没找过他。
锅里的面条咕咚咕咚冒泡,溅起的水花落在手臂上烫的他立马回神。
反应过来后瞬间就想给自己一巴掌,人凭啥主动找你,不是你说要走吗?这会想这些,要不要脸。
正走神骂街的时候就收到了陈珄的消息。
陈珄:花店好忙,急急急,来帮我~
陈珄:【求求你啦.jpg】
潮水:行。
那头的电话下一秒就打来了,
“喂!你真要来帮我啊。”陈珄的语气略显激动。
“昂,”江赋歪头肩膀抵着电话对那头随口应着,“在家也没事。”
“得嘞,那我这几天让贝轻休假吧,”陈珄说,“那家伙360天都不带休息的,我不强制她休假根本不行。”
江赋挑了挑眉,仿佛意料之中:“行了,我在下面条,吃完我就过去。”
“得嘞。”
幸福花店门上的铃铛突然响起,贝轻抬头望去,只见江赋一手插兜站的笔直。
他穿的黑色锻面衬衫被扎进西装裤中衬得腰很细,袖子挽至手肘露出白皙的小臂,手腕上还带了一串淡绿色的珠链。
头发经过细心打理弧度都弯的恰到好处,鼻梁侧的棕痣分外惹眼,跟那双浅眸相比毫不逊色。
贝轻看着他愣了愣有些意外,她记得江赋,但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好对他微笑:“你好,欢迎光临。”
江赋点点头,也回应一个微笑:“你可以走了。”
“啊?”贝轻感觉五雷轰顶,脖子向前倾眼睛瞪得溜圆。
“就……”江赋知道自己说的话可能伤害到这位热爱工作的小女孩了,一时有些语塞,顿了顿,问:“陈珄呢?”
贝轻整个人拧成一团,指了指后面没说话,看向江赋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江赋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自知是被误会了,但没在意,点点头朝后面的房间走去。
“进。”
江赋敲门后很快得到回应,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就是陈珄一个大字躺在床上。江赋嘴角抽了抽,反手把门带上,阴阳怪气:“不是忙?我看你这日子怪好的。”
“你懂啥,我精神疲惫,”陈珄把头闷在枕头里,“再忙也有贝轻,她在的话就不慌。”
“你那员工可误会我了,”江赋用脚勾过一个凳子坐下,“看她那表情估计以为我要抢她工作,你没跟她说?”
“还没呢,鬼知道你来这么快,”陈珄把埋在枕头里的头转过来看向江赋,“我靠?”
江赋大腿张开朝着椅背坐,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撑着脑袋,嘴角带着些若有若无笑意,挑了挑眉,问:“你又靠什么?”
“你什么意思?”陈珄坐起身,看着江赋的目光由俯视转向平视,这会才发觉他真是帅的惨绝人寰。咳嗽了两声,理了理自己白色T恤的圆领,有些不爽:“你来我这参加时装周啊。”
“什么东西?”江赋一时没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自己穿的衣服,甚至站起身双手插兜转了一圈,随即目光有些不解地看向陈珄:“这不就普通的衬衫和西装裤。”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这头发我倒是夹了一下,太长了,扎眼睛。”
陈珄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嘴角抽了抽,大手覆上自己的脸低下头,心想:得,有些人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帅的毫不费力啊。
重新抬起头后江赋已经转身在玩他桌上的小摆件,弯着腰看不到表情。
“你这头发都到这了,不剪啊。”陈珄突然开口,对着自己的脖子笔画了一下。
江赋转头看了他一眼,抬起手用指腹捏了捏自己脖颈间的头发,摇摇头:“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