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许缘小声应了句。
江赋实在是太困了,眼前有些模糊,没看到许缘泛起红晕的脸颊。
现在刚上午八点,也不知道江赋什么本事,让人医生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跑过来。
“你醒的挺快啊。”
一个医生在床尾的板子上写着些什么,时不时看许缘一眼,胸牌上明晃晃写着李奕泽。
“有什么忌口吗?”江赋站在一旁。
李奕泽看了他一眼:“没,醒了就没什么大问题,好好休息就行。”
“就是这脖子上的淤青,”李奕泽用笔指着自己的脖子,目光投向江赋,“记得涂药。”
“好。”江赋说。
李奕泽顿了顿提醒道::“还有手脚也要涂,最近不要剧烈运动。”
“好。”江赋应。
许缘听着两人的对话觉得有些脸热,江赋怎么跟她家属一样。
正胡思乱想着,许缘突然看见江赋手上缠着绷带,眉头微蹙觉得有些奇怪,正思索要不要开口问一句。
李奕泽突然阴阳怪气:“你先看看你自己的手吧,昨晚上碰也不让碰,现在疼吧。”
“你手怎么了?”许缘顺势问。
“没事。”江赋把手往伸手一缩,有些心虚。
心里暗骂一声。心虚什么呢心虚。
“还没事。”李奕泽放下手中的板子,把笔放进胸前的口袋。
看了看许缘,又看了看江赋,瞬间懂了。
昨晚上这发了疯的男人还能有这幅表情,显然是这姑娘能拿捏他。
于是李奕泽清了清嗓,开始了他的表演。
“你那时候昏迷着肯定不知道。”
他双手放进兜里,耸着肩略微前倾,表情夸张的对着许缘抱怨:“他那手抖的堪比帕金森,我说要给看看吧,他倒好,死活不给碰。”
江赋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声说:“没什么大事。”
“很疼吗?”许缘掀开半边被子想起身。
“不疼不疼,”江赋凑上去急忙安抚,“真没事。”
“我看看,”许缘停下动作,目光紧盯江赋的手,“给我看看。”
李奕泽耸肩努了努嘴,消无声息的离开了。
“怎么回事?”许缘解开绷带看着鲜血模糊的指关节,眼眶中瞬间涌上泪。
她很喜欢江赋的手,至今还记得高中时一次元旦晚会他在台上弹吉他的画面。
那双手是除了他的脸以外最惹眼的存在,当晚就上了学校的表白墙。
可现下它伤成这幅模样,许缘知道,肯定是因为自己,心中愧疚不止。
这位医生说昨晚一直在抖,怎么可能不疼?
怎么能不疼?
“真没事。”
江赋是站着的,他看不清许缘的表情,但确定的是许缘一定会乱想些什么。他手指上下动了动,柔声道:“你看,真挺好的,就是没来得及处理干净。”
“肯定要留疤。”许缘低着头,一颗泪珠落下,滴在白色床单上看不清痕迹。
许缘抛下心中对江赋的那份胆怯,鼓起勇气抬起双手捏住他的指尖,缓缓拉到离自己唇前不远的位置,轻轻吹了起来。
像风,如果风有声音,一定要风铃来传达。江赋想。
僵住的身体、慌乱的心跳、指尖的柔软、拂过骨节的空气。
江赋阖了阖眼,思绪万千。
完了。
“许缘。”江赋声音暗哑。
许缘闻声抬起头,泛红的眼眶没了泪,只剩愧疚:“对不起啊。”
要是知道会把你牵扯其中,我宁愿不把你拉到我身边。
多简单的想法,如果知道江赋会因为自己受伤,许缘是绝不会拉住他的。
但人和人的想法总是不尽相同。
江赋只恨自己没有待在许缘身边,把意外发生的原因也揽在自己身上。
和顾迟朝交谈后江赋就明白了。
倘若自己真的离开了泸城,他可能甚至都没有救许缘的机会。
让她快乐就好了。
在这份感情不过于深刻的前提下,不至于未来的某天让人崩溃的前提下。
只要能在他有限的时间里给她带来一点快乐就好了。
算是私心吧,他想陪着许缘,他就这点愿望了。
“你跟我说了很多遍对不起了。”江赋没收回手,继续被许缘捏着,他缓了口气:“不要觉得对不起,我很庆幸我找到了你。”
“我待会就去上药,不会留疤的,嗯?”
江赋动了动指尖在她指尖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许缘感受到这微小的,带点安抚意味的动作,僵硬地松开手。
“谢谢。”许缘说。
“嗯,”江赋收回手笑了笑,“不客气。”
窗外景色正好,风和日丽。
快五月了。
“你打他了?”
警察局内江赋坐没个坐姿,百无聊赖地拿起桌上的笔转了起来,说:“打了,但没那么夸张。”
江赋是真觉得头疼,早上刚吃完早饭就被童博兴拉到一边,说李成伟身上的伤太严重了,警察要请他去喝口茶。
本来昨晚上就要去,不过童博兴看江赋那疯样,就在局里找人拖到了今天。
好在拖到了今天,童博兴特意提醒江赋昨晚那地没监控。
这可把江赋乐坏了,瞌睡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跟几人打了个招呼让把许缘照顾好就屁颠屁颠的往警局跑。
“你这做法也是要记录在册的。”钱鼎说道。
“他绑架的事怎么算?”江赋不答反问。
“他犯法了我们肯定会给他对应的惩罚你放心,我们现在说你的事。”张鼎表情严肃。
“我的事?我不是说了我动手了,该怎么算就怎么算呗,赔款,进去反省我都能接受。”
江赋一手撑着头,目光看向面前一男一女两位警官。面色凌厉,幽幽道:“但我只接受我该接受的处罚,我就给了他两拳。”
“就两拳?他脖子上的掐痕是他自己弄来的呗,”一旁负责记录的付淑忍不住开口,表情愤怒,“你那是蓄意谋杀!”
“说话讲证据,我就给了他两拳,然后就去救我朋友了,后面的事我怎么知道。”江赋平静道。
“说不定真是他心里愧疚想自杀呢?”江赋突然笑的诡异,“你们去看过我朋友吗?失踪两天,头上缝了针,手腕脚腕成什么样?你们要不去看看呢?”
“这是两件事,总归你是动了手。”张鼎指出重点。
“我朋友是个很瘦弱的女孩子,她手无缚鸡之力,被人绑了两天联系不到,我抓到了凶手一时气急败坏给人两拳有什么问题吗?”江赋淡定自若的换了只手撑头。
“哪是两拳……”付淑小声嘀咕。
一旁的张鼎打断付淑的话,声音冷静:“你大可以报警等警察解决,私自动手给他打成那样,你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既然确定就是李成伟,直接报警抓他岂不是更好。
可江赋等不了,他不知道许缘究竟失踪了多久,不知道她会不会被李成伟欺负。
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找的就是陈易,要他弄来那个号码的定位。
从一开始江赋就没想过报警,警察要理由,要证据,要审问。
一套流程下来江赋根本不清楚许缘会怎么样,所以他选了最直接的办法。
“她失踪了两天,等你们程序下来我都不知道她能不能有一口气!”
江赋猛地拍桌站起,朝坐着的两人吼道:“有什么用,没人知道她去哪了,她被关了,被绑架了!”
“在那么黑的地方,只有个关着的天窗,都没个透气的地,你没看过吗?要你的家人,你的妹妹被人那么对待你能忍住不动手吗?你能吗?”
“失踪了两天也不见有人报个案。”付淑被凶后不爽道。
“哈。”
江赋被气笑了,他对女性一向比较收敛,压了压火气,目光看向她:“那出门在外的独居女性怎么办?她们碰到这种情况怎么办?等到被人发现尸体,然后感慨怎么没人发现她失踪了,不然可能可以救下,这样吗?啊?”
“你们的任务难道只是报案后的行动吗?你们想的不应该是如何去杜绝这种情况发生吗?说这样的话你不会觉得羞愧吗?”
“总有特殊情况,总有人比较孤僻身边没什么朋友,还有人就是无父无母没人照顾,你要他们怎么办?他们因为没人报警晚了最佳救援时间所以死的理所应当吗?”
江赋还是没压住火气,声音越来越大,说到后面缓了口气才冷静下来。
付淑低着头,手中的笔一顿,对江赋的质问只能哑口无言。
对啊,独居女性怎么办?孤儿怎么办?身边没个朋友的人怎么办?
被绑架了,被抛尸了,被发现死亡了,结果最后说怎么没人报警去救他们。
“你们真应该反思反思自己,”江赋把目光转向张鼎,“而不是在这问我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动手打伤害了别人的人。”
“你们应该做的是把李成伟给我关进去,让他得到该有的惩罚,让世界上这种人都消失。”江赋一口气说完后回音不断。
被他盯着的张鼎张了张嘴,沉默许久才问:“就打了两拳?”
“是。”
“你回去吧。”
今天天气很好,警察局门口张鼎和付淑并排站着,看着江赋上车后才转身走了进去。
“为什么就这样让他走?李成伟那伤不可能是自己弄的啊。”付淑不解地问。
“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理由的,说真的,要是你被人绑架了,我又知道凶手是谁,我应该也会直接去救你。”
张鼎朝付淑笑了笑,随后拿起一个文件夹翻看起来:“而且那块没监控,他要是不认就算了。”
“为什么啊,你之前不是教我,”付淑摇头晃脑,“恶人行的恶是恶,好人犯的错也是错。”
“是啊。”张鼎见她这幅样子笑出了声,随后沉思起来,看着门外,许久才开口:“犯了错就要去承担,不论是多小的错,多好的人。”
“但这跟保护想保护的人不矛盾,人这一生总要允许自己冲动一回,我能理解他,就这样吧。”张鼎说。
付淑低下头默不作声。
张鼎见她这副样子,问:“怎么了?”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们不能死守着所谓的正义,是我太固执了,人之所以是人不就是因为有很多复杂且高级的感情嘛。”
付淑笑着拍了拍张鼎的肩。
她想到些什么,垂下眸有些难过:“哥,我觉得那个江赋说的挺有道理的。”
张鼎知道付淑在想什么,因为他也被江赋说的话震惊到了。
以往有人报案在哪里发现尸体,他会追查案件,抓捕凶手,找出真相。
这么些年也拿过不少勋章,经常会有外地的警局让他前往协助办案。
可能是太年轻了,以为这样的自己已经很不错,很厉害,是一名合格的为人民服务的警察。
可不是的。仅仅只是找寻真相是不够的,失去的生命再也回不来,活于世间的亲人依旧痛苦。
张鼎突然觉得放在办公桌抽屉里的那封申请是时候交上去了。
他面部线条硬朗,有些凶相,此刻正色起来看着更不好说话。犹豫片刻后抬手搭在付淑的肩上,轻捏两下,眼中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这就是我们的追求,”张鼎收回目光,望着远处被太阳照映在地上的树影,“我们要的不是案件的真相,是没有案件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