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缘不喜欢待在医院,所以当天晚上就办理出院手续。陈珄一行人把她送回画室时,原本打算出去吃个饭庆祝一下。
主意当然是尹承提的,他最喜欢大家伙坐在一块吃饭的画面。
可被江赋冷着脸拒绝了。
理由很简单,许缘要静养。
自然没人反驳,尹承也是笑嘻嘻地说下次再约。
许缘本以为江赋会和他们一块走,但没有。
他手里提着药站在许缘身侧,脸上被暖黄色的路灯照的分外柔和,浅眸被光照的更好看。
许缘偷偷看着他的侧脸,平静的接受自己内心的慌乱。
她突然想起跟江赋说“好久不见”的那个晚上,那时的湖面远没有现在这样平静。互相撞着,发出的水声刚好能够遮掩那时的心跳。
可现下,事情都解决了,总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不必再遮掩什么。
爱了就是爱了,应该庆幸,喜欢的人还在身边。
“进去吧。”江赋目送几人离开后侧过身,看向许缘的目光里掺着笑意,嘴角微微上扬。
很帅。许缘忍不住想道。
她连眨好几下眼睛,默默地移开视线,看着江赋的下巴轻轻点头:“好。”
办公室依旧如初,没什么大变化,倒是多了一副挂画。
江赋认出来,这是当初在许缘的小画室看到的那副,只一个橘猫,头顶有一片白。
许缘画的很可爱,小猫露着肚皮在草地上打滚撒娇的画面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进入江赋的脑海中。
只是,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江赋?”许缘的声音很轻,在门外传来。
江赋很快转过头,还没走两步就看到许缘从门口探了个脑袋。
“噗呲。”江赋被她这幅样子可爱到,笑出了声。
“啊?怎么了?”许缘还保持着那个动作,双手放在门框,见江赋笑出声慢慢地又缩了半张脸。
“诶,别走,怎么呢?”江赋见状急忙上前,“直接进来啊,没事。”
“我看你在不在。”
许缘这会已经进了半个身子,她换了一身衣服。挂脖香槟色连衣裙,头发用木簪盘起,看上去很优雅。
“在的。”江赋郑重其事地说。
可能是直觉吧,他总觉得许缘在害怕些什么,虽然说不上来,但是应该跟自己有关。毕竟刚发生那种事,现在身边有个人肯定会有安全感一点。
江赋心疼起来,柔声道:“我不会走的,所以你别怕。”
这句话在许缘听来可就变了味,她确实是害怕江赋离开,但可不是因为自己害怕什么这种原因。顿时就红了脸,脑子成了一团毛线都忘记来干嘛了。
哦,想起来了。
“姜浮想见你。”许缘说。
江赋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她找我?”
“嗯,”许缘点了头不明所以,“我也挺惊讶的,她都没主动要找过顾迟朝。”
“哦?得嘞,走。”江赋抬脚就走,似乎觉得不对劲,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等许缘跟上。
江赋腿很长,走起路来步子大,许缘没抬头看他,自然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姜浮没在房间,在二楼平时上绘画课的地方。江赋来看过几次,每次都觉得震撼。
“你们教的真好。”江赋说。
“一半一半吧,这批的孩子确实都很不错。”许缘回应着,走到姜浮身边,手搭在她肩上柔声道:“江赋老师来啦。”
姜浮正在画素描,主体是一只白鸽,只画了一半,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昂起头朝许缘笑了笑:“嗯。”
她转过身,江赋靠在一个桌子上,双手抱臂,笑的意味不明。
似乎是,挑衅?
“你在笑什么?”姜浮问。
“笑你也有主动找我的一天啊。”江赋笑意更甚。
“没……”姜浮支支吾吾,“我看你两天没来了,就……”
“哟,”江赋绕过地上的水桶走到她面前,“就怎么?”
许缘真没想到姜浮想见江赋单纯是两天没见到了,担心他?
“怕是我惹你不高兴了,然后你才不来的。”姜浮说。
“这哪的话啊。”
江赋有些心虚,突然觉得自己做的事太不是人了,她还不能接受新的老师自己就跑了。
“不是你的原因,”许缘在姜浮身侧坐下,“单纯是江赋老师想休息休息知道吗?”
“然后你也不见了,”姜浮看向许缘,“我好担心你,但是何老师说没事,你就是出去玩了。”
“我觉得你出去玩不会不跟我说,我发消息也不会,我就害怕,但是何老师一直说没事。”
姜浮说着说着眼里蓄起了泪,看着许缘的伤痕一脸自责:“然后你就真的出事了。”
“我给江赋老师发过消息,但他没回我。”
“我没打开过手机,”江赋蹲在两人面前,目光看着姜浮,“对不起啊。”
这声对不起不止是对姜浮说的,也是对许缘说的。
对不起啊,我打算不声不响的离开,对不起啊,你失踪我都不知道,对不起啊,我喜欢上了你……
“江赋老师是去救我啦。”许缘微笑着,伸出手抱住姜浮,轻拍着她的背。
她听懂了姜浮话里的话,不是担心江赋,是在担心她。是看出来了她和江赋的那点微妙,所以才把江赋叫过来,想质问但没好意思。
“我是被他救的,”许缘轻声说,“我很高兴。”
“而且你看,”许缘松开手站起身转了一圈,“我现在好好的啊。”
江赋看着她的动作,眼中的愧疚转为了热忱。
许缘真好看。
嗯,如果没有伤痕的话,李成伟真该死。
“我看这几天天气很好,明天周末,要不要出去写生?”许缘说。
“不要。”
“别了吧。”
两人同时开口。
许缘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转,忍俊不禁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
“老师你要好好休息几天。”姜浮解释着,目光未曾离开许缘分毫。
“抢我的话。”江赋侧过头小声道。
许缘笑出了声,当机立断:“那下个周末我们一起去吧!”
外面月色正好,江赋今天没回去,他总放不下许缘,就直接在这睡下了。
许缘知道他怕冷,所以拿出从前就准备的稍厚点的毛毯叠好了放在沙发上。又怕这个天他会热,一个立式小风扇早已安安静静的呆在角落。
该怎么形容许缘这个人?
江赋在心里问自己。
看着房间内微小的变化,江赋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她的魅力,无以言表。
三楼,月光从窗外洒落进房内。
“还不说清楚啊?”顾迟朝穿着深蓝色真丝睡衣,坐在沙发上拨弄着手机。
他明白江赋那点纠结,却搞不懂许缘到底在想什么。明明互相都喜欢对方,但就是不戳破那层纸。都这个年纪的人了,真看不出来那点心思吗?
“再说吧。”许缘摇了摇头。
“合着你就喜欢对他好不求回报呗?”顾迟朝闻言嗤笑一声说道。
“是因为喜欢他才对他好。”许缘轻声反驳,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对,又说:“我也不觉得我对他很好。”
顾迟朝把输入框里的那句晚安发出去后抬眼看着许缘,嫌弃道:“那怎么才算好?把命给他?”
许缘闻言愣了愣,没说话。
顾迟朝的房间确实大,比楼下的每间教室都大,里头一应俱全什么都有,生活痕迹却不重。
许缘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腿上还放着本《飞鸟集》,她手搭在书上,目光放空,显然是走神了。
顾迟朝双手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见许缘被吓到,他贱兮兮地笑着:“喂,真就这样僵着啊。”
他真觉得自己对许缘的感情是不是要从知音难觅转为父女情深了,总是担心这家伙为情所伤。
“没僵着,现在不挺好的吗?”许缘说。
“好个屁好,”顾迟朝呸了一声,“等人跑了又是那个死样。”
“我从高中就喜欢他了,”许缘声音很小,“这么些年我不是没谈过其他人,我多少次以为自己已经不喜欢他了,可不是的,有些东西自始至终都没变过,有些人是经不住见面的。”
“没变过的除了你还喜欢他还有什么?”顾迟朝语调平平。
许缘目光和他对上,笑了笑:“你总是懂我的。”
“当然。”顾迟朝勾了勾嘴角。
许缘叹了口气,说:“还有那份胆怯。”
“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会在我身边待着,会告诉我他不会走,像梦一样你明白吗?我总觉得那么不真实,我怕我走出那一步这场梦就会醒了。”
“你总是这样,我早说了你要改改这性格。”
顾迟朝想了想,还是没再说什么,有些事不应该由他来说,两个人要耗就耗着吧,对许缘而言也不全是坏事。
她总要走出那一步的,那时的她,才算完整。
“叫你过来主要是另外一件事。”顾迟朝神色正经起来。
许缘有些紧张,她隐隐约约觉得顾迟朝生气了。
“你为什么故意去惹李成伟。”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
许缘没做声,低下头打算迎接一场暴风雨。
“你知不知道江赋差点给他打死。”
顾迟朝最会拿人软肋了,直击要害,让她遍体凌伤。
“什么?”许缘眼睫轻颤,抿着唇一脸慌乱。
“你有在乎你的人了,”顾迟朝站起身送客,“回去想想吧。”
谁说爱情让人勇敢?
许缘势必会第一个出来反驳。
爱让人胆怯,让人看不清自我,让人心甘情愿丢掉了盔甲,伤身又伤心。
好像总在哭。
遇到江赋后,总是会难过。
又离不开,又舍不得。
“江赋。”
许缘在本子上写下这两个字,每一笔都婉转有力,撇捺之间比例均匀,赏心悦目。
这一页,这两个字,密密麻麻。
雨下的猝不及防,明明前一天还风和日丽的。
江赋已经到了家,他半夜总睡不安稳,起了个大早回来洗漱。
“怎么了?”江赋接通了电话,刷着牙含糊不清。
“赋哥!还有四天就见到我们了,激不激动啊。”
陈易的声音从电话传出,江赋熟练的把手机挪远点。
“不激动,”江赋含了口水吐出来,“到底怎么了。”
“嘿嘿嘿,就是……这个嘛……”
“没事我挂了。”江赋说。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开始着急:“别啊!别啊!就是羽烟,她跟我闹矛盾了,我怕这次她不去,你给我劝劝呗。”
白羽烟,乐队的主唱,前段时间刚跟陈易谈了恋爱。
“放心,她就算生你气也会来看我的。”江赋一针见血。
“哎呦赋哥~”陈易夹起嗓子,“我这不是知道羽烟最听你的嘛,你替我说两句好话嘛~”
“好恶心。”
江赋用水抹了把脸,走到客厅点起支烟,接着对电话那头说:“你跟人谈恋爱就直白点,惹人家生气了不就去道歉,叫我去当中间人多不诚心。”
“是男人就别要面子,对羽烟那种人更不能要,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以前那些事,她要是伤心了跑了都不带跟你说的。”
陈易哑住了,沉默许久开口:“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江赋摇摇头,心道自己真快成心理咨询师了。
张澍发来消息问江赋上次的歌词有没有写好。
当然是没有。回完消息后一支烟也抽完了,江赋看着烟灰缸有些无奈,又上瘾了。
早饭是在老陈的面馆吃。
江赋最后喝了一口汤刚打算付钱,老陈放下手中的拉面急忙跑上前:“诶诶诶,不要不要。”
“上次就说请你吃你也付钱了,你这孩子太客气了。”老陈眉头挤成一团。
“不是,我再要两碗,我付这钱好吧?”
江赋在手机上按了串数字朝老陈晃了晃,这下老陈没再说什么。
离开的时候江赋接过打包袋,他看到了老陈脸上的犹豫不决,便主动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也没什么,”老陈手放在围兜上搓了两下,“小江啊,我想请你帮个忙。”
江赋有些意外,老陈跟他说熟肯定是熟的,不然也不会一回来就跑这吃饭。可老陈为什么会对他说这种话,毕竟自己在泸城也不算个什么人物,找他能帮什么忙。
“您说。”江赋说。
“我知道你是不是有个表弟叫江实健来着。”
老陈面露囧色,继续说:“你也知道这是个老街,这些年城里又在搞开发。我找人问过了,江实健的那个公司有意思把这块买走,但他那个人我也知道,吃人血的啊。我就想着你能不能给我说说,打听打听也好,我心里也有个数。”
老陈说的直白,意思是要江赋打听来人公司的机密啊,这可给他逗笑了:“您太看得起我了。”
江赋话锋一转,又说:“要是有消息,我一定跟您联系。”
他说完就提过袋子转身走了,老陈撑着一旁的桌子坐下,神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