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六,江赋穿的白色衬衫短袖,领口大敞,露出大片锁骨,一双长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画室本就女生偏多,这会都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时不时看他一眼。
何诗远站在前台跟一位年轻女士说话,看见江赋后主动打了个招呼:“嘿!早啊。”
“早。”江赋闻声后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简单回应,没什么表情。
“江赋?”何诗远身边的林琳惊呼道。
江赋显然也认了出来,点头示意:“挺巧的。”
“你在这上班?”林琳问。
“嗯,他就是姜浮的家教。”何诗远说。
对何诗远抢答的做法江赋并没有什么意见,朝林琳点了点头,说:“我先上楼了。”
“昂,好。”林琳应。
“他为什么来这里当家教啊?”林琳侧头目光看向何诗远。
“不知道啊,”何诗远耸肩,“许缘带来的。”
“许缘?他俩很熟吗?”林琳接着问。
“应该吧,我看许缘对他挺主动的,”何诗远一脸玩味,“不对劲。”
林琳撩了下头发说:“吃醋啦?”
“我吃什么醋?”何诗远嗤笑一声。
林琳白了他一眼,说:“你就装吧。”
江赋上二楼先看到了顾迟朝,虽然依旧一副没睡醒样子,但好歹没跟上次一样穿着一身睡衣。
“哈~”顾迟朝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找许缘啊?”
江赋点了点头,提前手中的袋子晃了晃:“牛肉面,吃不吃?”
“许缘出去了,另一份给姜浮吧。”
“她去哪了?”江赋眉头蹙起,“她还没好全,你也不劝着点。”
“拜托,我又不是她爹,她长了脚自己要走我拦得住?”顾迟朝不爽道。
“去哪了?”江赋问。
“不知道啊,看着挺着急的。”顾迟朝伸手拿过江赋手中的袋子,朝他笑了笑:“谢谢啊。”
说完就从江赋身边走过。
“人也不是小孩,你总不能让她事事都跟你说吧。”
顾迟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话像盆冷水,浇的江赋浑身冰凉。
是啊,又不是小孩,凭什么事事跟你说。
江赋手握成拳,叹了口气,走到围栏边靠着,拿出手机。
消息栏里的一句去哪里了打出来却没发出去,以什么身份呢?
去他娘的身份。
江赋心里暗骂,一鼓作气把那句话发了出去,又在表情包里翻看想找个合适的发过去。
当然找不到。
江赋看着手机有些烦躁,想了想给陈珄发了条消息。
江赋:有没有什么可爱点的表情包。
陈珄:?无
江赋:你真没用。
陈珄:???
陈珄:等着。
江赋看他话,真就把手机页面停在这等着。
没过多久,一排溜的小猫表情包疯狂冒出。
陈珄:尹承儿的,拿去吧。
陈珄:我之前还说除了他谁会用,原来是你啊。
江赋挑了几个保存下来,对陈珄的调侃也懒得争论。
对啊,这表情包,多友好,用用咋了。
江赋:你不懂。
陈珄:……
江赋思索片刻,发了个小猫探头给许缘后心满意足的关掉手机。
上午过的很快,江赋上课越来越顺,姜浮的话也越来越多。
“你五一放假吗?”江赋问。
“我就待在画室,”姜浮一边整理书一边说,“所以没有假期这种说法。”
“所以随便我安排?”江赋接着问。
“怎么了嘛?”姜浮有种不好的预感。
“五一我有几个朋友来这玩,比你大不了几岁,”江赋说,“你要不要跟他们认识认识?玩乐队的,帅得很。”
姜浮刚想拒绝就听江赋说:“你以后还是要去学校接受系统的学习,我说到底也不是专业的什么老师。你总要走出那一步,去接受和很多不一样的人相处。”
“而且乐队有个女孩子,她就比你大两岁,她能带着你玩。”
“考虑考虑?”江赋蛊惑道。
姜浮张了张嘴,突然想到上次去医院林医生跟她说的话,最终还是点头说会考虑。
已经中午了,江赋打开手机发现和许缘的聊天框依旧没个动静。
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静默了一会,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
不过一会,房内响起了拨号声。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
“您好,您所拨打的……”
江赋坐起身,脸色越来越难看。
打到第八个的时候那头终于接通了。
“喂?怎么了?”许缘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哭过。
江赋弯下腰,感觉自己的心在抽痛,共享着许缘的悲伤。
“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许缘鼻子一酸,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小橘,又红了眼,小声说:“我没事。”
“你发个位置,我去找你。”江赋恳求道。
“我晚点就回去了。”许缘不想江赋看她这幅样子,狼狈至极。
“我去找你,跟你一起回来。”江赋站起身继续说。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江赋似乎能穿过屏幕听见她的呼吸,他喉结滚动两下,许久才说:“我去找你。”
“好。”
电话挂断后江赋手机就收到一个定位,在他家附近的老街。
刘知意是个上了年纪的空巢老人,老伴死的早,也没个一儿半女。
好在她年轻时候是老师,有点积蓄还有退休金。没个其他爱好,就是喜欢养点小动物,最偏爱的就是猫。
退休后她就在家与猫狗为伴,日子过的也算安逸。
直到某天出去散步,她遇见了许缘。
那会许缘十六有半岁,骨架小又偏瘦,整个人蹲在角落里哭,看上去可怜的要命。
刘知意那时候已经长起白发,没了年轻时的严厉风姿,看上去很是和蔼。
她走到许缘面前问她怎么了,许缘也不说话,把面前纸箱里的一只半大的小猫递给她看。
刘知意很快明白,这是怜惜流浪猫无家可归啊。
许缘也解释说自己家人不让带回去养,还打了她,所以才躲在这里伤心。
刘知意笑了笑大手一挥,说自己带回去照顾。于是两人就那样成了忘年之交。
这段感情时至今日依旧延续。
刘知意年纪越大越看不得小猫流浪在外,于是开了个流浪猫救助站,叫猫舍。
许缘有了能力后一直说想要资助猫舍扩建,不过都被她拒绝了。
可能是骨子里那点傲气,就是不愿意接受许缘的帮助。许缘拿她没办法,只好每个月多给她一点钱,说是感谢照顾小橘。
可现在小橘快死了。
就在今天早上,被车蹭到。它已经是只老猫,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意外。
许缘接到刘知意的电话后就急匆匆的赶到猫舍。
虽然小橘已经接受过治疗,但兽医说没用了,它现在还活着完全就是吊着一口气。
许缘看着它肚皮上下起伏,像是呼吸不畅,泪就那样落下。
小橘,见证过她青春时期太多太多事,所有快乐和悲伤它都知道。
可是江赋走后她也不怎么来看它,心里虽然想着,但总怕那些记忆不管不顾的涌上来。
可她错了,记忆从来不会因为不去想就会遗忘。
她后悔了,为什么没有好好珍惜当下多陪陪它,猫的寿命才多久。
“许缘!”江赋气喘吁吁的推开猫舍的门,四处张望。
“我在这。”许缘坐在一个角落的矮凳上,闻声看向江赋,眼神疲惫。
“你还好吗?”江赋走到她身边柔声道。
许缘没应,转过头继续抚摸着小橘,轻声道:“它叫小橘,很可爱吧。”
江赋想起来了,自己办公室新挂的那幅画就是这只猫,头顶的一片白令人印象深刻。
他知道这只猫,而且很熟悉,因为高中时回家的路上经常碰见,偶尔会喂点东西给它吃。
那会它还是只流浪猫,后来被许缘收养了吗?
“它曾经是只流浪猫,后来被这家猫舍的主人收养了。”许缘说。
“嗯。”江赋在许缘身侧半跪下。
“可它现在要死掉了。”许缘情绪已经稳定下来,语调平平。
江赋视线从小橘转到许缘脸上,说:“被车撞了吗?”
“嗯,”许缘点了点头,“伤的不重,但它上了年纪,受不了一点伤。”
“那个司机还算好说话,赔了钱,”许缘低下头声音渐小,“我又不缺那点钱。
”
“喵~”小橘抬起头对着江赋叫。
许缘抬起眸有些惊讶:“你……”
你还认识江赋?
“嗨,好久不见啊,”江赋凑近小橘笑了笑,“原来你叫小橘啊,我那会都是叫你臭猫呢,看来你很不喜欢那个名字。”
“喵~喵~”小橘又叫了两声,像是不满。
“好乖。”江赋手覆在它的背上一下一下,舒服的它又喵了两声。
“生死有命,”江赋手上动作没停,转头目光看向许缘,“它能被你救下已经比其他流浪猫幸运很多了。”
“你不要太伤心,至少它生命的最后一刻眼前还是你。”
江赋不知为何想到了自己,目光黯淡下去。
“不要,”许缘说,“为什么它不能平平淡淡的老死,为什么意外要在它身上。”
这话说完,许缘看着江赋的眼眸泛起了红。空气的流速都缓上了几分,只有小橘的叫声证明时间依旧在走。
四目相对,江赋率先挪开了视线,他也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要是纠结来纠结去,你会活得很累的。”江赋目光看向小橘,语调轻缓的说。
许缘虽然很不认可江赋的话,但也没反驳,感受到小橘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猛地转头。
“小橘?”许缘轻唤着。
江赋也紧盯着它,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不忍,柔声道:“许缘,它是撑着一口气见你吧,见到了,它就要走了。”
不是的……不是的……。
许缘在心里反驳。它是见到了你,才觉得没有了遗憾。
小橘本身就是流浪猫所生,可没多久母猫就被车撞死了。是许缘亲眼目睹的。
那时许缘的弟弟不过两岁,所以当她提议把猫带回家时被许艾儒狠狠骂了一顿。
没有办法,许缘只好在外偷偷喂养它。可说到底还是个流浪猫,所以经常失踪。好在每次都能找到。
在某次找小橘的途中,许缘看见了江赋。
他半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奶喂它,笑的如沐春风,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说着些什么。
那时的许缘早已喜欢上江赋却胆怯万分,只是偷偷躲在某个角落用余光望着。
直到他离开。
所以小橘,这么多年了,你一定也很想见见他吧。
“许缘?”江赋轻声将许缘的思绪唤回。
“你跟它道个别吧,我看它……”
江赋话没说完,轻拍两下许缘的肩,站起身:“我在外面等你。”
“别。”许缘拽住江赋的衣角。
江赋感受到拉扯,目光看向她有些不解。
“你跟我一起吧。”许缘说。
“好。”
许缘青春的见证者,唯一知道那段完整故事的小橘,它死在了一个阳光正好,临近盛夏的晚春。
江赋看着许缘,眸中的情绪说不清。
和许缘认识这么久,他越来越能感受到她身上有着对万物几近伟大的悲悯,这是十分难得可贵的。
如果未来他的那一天到来,许缘会怎么样呢?
泛红的眼眸,微颤的指尖,难抑的呼吸。
不要为我哭,要为我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快乐。
小橘被两人埋在一颗桃树下,被曾给它第二次生命的人亲手埋葬。
它不痛苦,它已然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