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此人正是她曾经的丈夫,现在是大乾朝的丞相陆栩。

    这副欠揍的神情,她看了十年。

    从最初迷恋他清冷出尘的气质,到被那捂不热的冷漠薄情冻伤,她的心十年间走了一遭无间炼狱。

    她与陆栩相识十年,结婚八年。车祸发生前,她已经三个月没见过他了。

    他总是忙,总是顾不上她。他事业版图快速扩展的十年,是她舍弃事业围着他打转的十年。她深居简出,渐渐活成了攀附的菟丝花,只因他希望她在家相夫教子。

    后来,她厌倦了永远空荡荡的房子,跟风做起了直播带货。

    原是为排遣寂寞,不想一飞冲天,两年间竟做到了业内带货一姐的位置。以陆栩霸道自我的性子,绝不能接受妻子抛头露面。

    “我养不起你吗?男主外女主内不懂吗?为什么非要不安于室?就不能安安分分待在家里?”

    “真以为你销售做得好是因为有天分?还不是靠你的青春美貌,对着镜头搔首弄姿,卖弄风情?”

    二人为数不多的见面只剩争吵,本就稀薄的感情在他的冷漠倨傲中苟延残喘,直至最终画上句点。

    正思绪纷乱着,身后猛然传来一声断喝,“大胆犯妇,敢行凶脱逃!”

    眼见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从舱门口奔来,最后面那个满面血渍,甚是骇人,未及近前便被两名锦衣卫伸刀格挡在一旁。

    锦衣卫那头儿一瞪眼,“什么人!竟敢惊扰大人!”

    三人抬眼觑了一圈周围的阵仗,碰了下眼神,一齐对着陆栩泥首拜倒,“卑职拜见大人!”

    陆栩置若罔闻,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那头儿见状调门高拔,“大人岂是尔等想见就见的!还不快退下!”

    锦衣卫头目的脸凶恶可怖,三人齐齐打了个突,头垂得更低了,还是受伤的那个捏着胆子道,“卑职奉命押送一干罪眷入京,这女子刺伤官差,妄图逃跑,还冲撞了大人。按律当处剔骨之刑,我等要将其缉拿归案,望大人允准!”

    “大人,婢子冤枉!”顾不得前尘旧怨,蓝芷大脑飞速运转,心知若想活命,眼前男人是唯一稻草,必得紧紧抓住,“婢子是犯官家眷不假,但于罪眷处置前有朝廷律法,后有太后懿旨,岂容这等恶吏押解途中肆意欺凌!婢子再卑贱也是一条人命,求大人替婢子做主!”

    陆栩闻言一哂,语音淡淡的,“你脸上这伤是哪来的?”

    那受伤的汉子一听来了精神,大声道,“大人英明!这是适才缉拿罪妇之时为她所伤,足见此女心若蛇蝎,绝非良家善类!”

    “哦?她是如何伤你的?”

    众人见这汉子魁梧强悍,一看便是有武艺在身。再看那女子,雾濛濛的眼氤氲着水汽,巴掌大的脸蛋写满无辜,既娇且媚,惹人怜惜。

    怎么看都没有伤这汉子的本事。

    男汉子闻言面露赧色,“她……用计……她就是个放荡的贱婢,处心积虑勾引,卑职一时不查,才着了她的道。”

    “他说得可属实?”

    “回禀大人,确有其事。”

    她应承得如此干脆,连周遭侍立的锦衣卫目光中都露出一丝愕然。

    陆栩抬起头,犀利的目光像一支箭,穿云破雾的向她射来。

    四目相对,二人心中俱是一震。

    陆栩只觉得这女子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见过。见她盈盈拜倒在地上,明明是恳求的姿态,目光中却带着一股莫名的疏离怨怒。

    蓝芷心中冷笑,他从未将自己放在心里,时光倒转了上千年,又怎会记得自己?

    也罢,他权势滔天生杀予夺,她卑若尘泥挣扎求生。本就天渊之隔,权当不相识罢了。待此事了结,自此各不相干便好。

    念及此,蓝芷顿首,一字一句道,“婢子是为求自保,设计相诱。可是大人,那厮咄咄逼人,欺辱殴打我长姐在先,欲将我送予太监取乐在后,婢子不从便只有死途。若非用计智取,一介弱女子如何能在这虎狼窝中保全呢?”

    “卑职尽忠职守,绝无此事!这贱婢怎能空口无凭污糟人?”

    陆栩瞥了一眼锦衣卫那头儿,那人会意,未及片刻,提溜着一个女子来到近前,丢到他脚下。

    那女子面容憔悴,唇色惨白,却掩不住容颜姣好,和蓝芷的五官倒有几分相似。

    这便是她那个长姐吧?

    那头儿厉声喝道,“你家妹首告官役欺凌于你,可有此事?”

    那女子一哆嗦,半晌才缓缓抬起头,形状优美的眸中一片死气,“官爷待婢子衣食周至,未尝有亏。婢子卑微之身,感怀莫名。”

    说着抬眼看向蓝芷,眸中闪过一道噬人的恨意,“我这庶妹,为炼蛊妖女所出。自幼神思癫狂,行止古怪,家父怕她为祸家宅,便一直养在乡野。此番许是不惯舟行,又撒了癔症,才这般胡言乱语,刺伤官差,还望大人恕罪。”

    蓝芷心头一趔趄。她从那双眼中看到阴冷的狠毒和恶意。终究是亲姐妹,要怎样的恩怨过节,才能宁可掩下自己的伤痛,只为拖她下水?

    那汉子闻言,面露得色,被锦衣卫冷戾的目光一扫,登时软了下来。

    “去随船嬷嬷那验身,你可敢?”陆栩沉凉的声音响起,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惶,“若是供证作伪,欺瞒朝廷命官,按律当剥皮实草。我再问你一次,可有此事?”

    悠然却泛着冷意的语声像冰冷的蛇钻进她耳中,领口,她嘴唇哆嗦着,半晌作不得声。

    “回话!”绣春刀柄架在脖子上,乌金的蟒首硌得她皮肉生疼。

    “婢子身上是有伤,也非完璧。”她紧咬着牙,粉面涨红,从齿缝中蹦出破碎的字,“但那是旧时同未婚夫婿在一处……身上的伤亦是奴婢不服管束……官爷们才小惩大戒……”

    陆栩像戏谑一只垂死的蚂蚁般看了她半晌,凉声道,“来人,拖下去处置了!” 两名锦衣卫上前架起胳膊便要拽走。

    “大人且慢!”蓝芷向前膝行两步,终究是亲姐妹,她不忍眼看她丧命眼前,“请大人宽量家姐威逼之下不由衷之言!吾姐妹沦落至此,已是俎下鱼肉,今日倘若恶吏能伏法尚好,若是不能岂会平白放过咱们?请大人开恩!”

    “大人,这慕容蓝芷可是刘公公点名要的人,卑职是要送往大内的!”

    新君甫登基,司礼监同内阁相互制衡,虽斗得你死我活,但尚未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而陆栩此人,精于算计,隐忍克制,自不会为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女子打乱阵脚,提前同阉党撕破脸,坏了部署。

    “这样啊,”陆栩乜着眼,语调悠然中带着一丝森冷,“既是大内要人,在下身为阁臣,自不能越俎代庖插手宫闱中事,便交予尔等善为管护吧。”

    此言一出,那官役喜形于色,蓝芷面上血色褪了个干净,忙顿首道,“大人掌枢内阁,是天下万民的父母官。若今日见死不救,我姐妹定遭灭顶之祸,望大人替婢子周全此事,婢子恩有重报!”

    她觉得屈辱,可怜的自尊心在哭泣,却又无可奈何。落水人见到一根长满倒刺的浮木,明知会被刺得鲜血直流,却不得不依靠他,将他当成最后的活路。

    陆栩淡然的目光转向她,神情中带着一丝玩味和轻慢,“求我周全,你可配?你自身难保,有什么筹码同我谈重报?”

    还是那副死德性,蓝芷心里骂道。多年夫妻,蓝芷深知此人生性凉薄,唯利是图。

    庶民对上位者如同蝼蚁,如何能与仕途权柄相教?唯有关乎切身的实际利益方能打动他。

    适才她已在心中捏准了最后一张牌,她自认够分量同他谈条件。

    “婢子是微末之人,微末之人身无长物,但却有一宗好处,便是能救大人性命。”

    那人阖上眼,沉默了半晌,才发出两声低沉的笑,“一介罪婢为活命可以做到什么地步?我倒是要看看,你扯出这等大话要如何圆下去。”

    蓝芷凝眸敛容,一字一句郑重道,“大人性命危在旦夕却不自知。依婢子看,以大人的情状,应当活不过七日。”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锦衣卫讶异地看着她,连那官役都瞠目结舌地定在那,只有陆栩眉头微蹙,面色阴鸷冰冷。

    “大胆!竟敢胡言乱语诅咒大人,是活腻歪了吧!”锦衣卫抽出绣春刀,冰冷的刀刃压在她雪嫩的粉颈上,立现一道血痕。

    “请问大人,近日是否常感口渴咽干,心烦不寐,子时至丑时心痛如绞,肋下第四根骨下肿硬疼痛,夜里大汗不止呢?”她声音清灵娇软,却又字字笃定无比,教人莫名信服。

    “大人身体微恙乃国事操劳所致,自有太医诊治照料,岂容你一介卑微的奴婢在这此妖言惑众!”

    蓝芷闻言,樱唇勾起一抹笃定的凉笑,“当真是奴婢妖言惑众吗?那敢问大人,您背上肺腧旁开两寸,是不是有三枚铜钱大的红色斑点?”

    只见陆栩剑眉一扬,凤眼微乜,并未矢口否认,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太医治得了病,却解不了毒。待三日后斑点由红转黑,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您。”

    他轻巧一笑,淡漠的目光越过她头顶,“你会解毒?”

    “适才家姐不是说了吗?奴婢可是炼蛊妖女传人,自有解毒法门。”她眸中闪过一道倔强的凉光,“大人,这世上能救你的人不多,你的毒也等不起。这个报答的分量,不知够也不够?我这个卑微的婢子,不知配也不配?”

    场面一片沉寂,蓝芷垂着眼,心跳声一下接一下捶打着耳膜。她赌上了性命,亮出了所有底牌。

    半晌之后,陆栩站起身,漆黑的凤眸喜怒不辨,看上去冷薄又危险,“巫蛊异术,我朝明令禁止。本官忝为宰辅,自当垂范天下,岂能为你这怪力乱神之说混淆视听。”

    “锦衣卫,将她二人严加看管,抵京后交有司按律发卖。”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新书推荐: 声纹劫持计划:0.3秒的温度 小公主,跟我逃去伊甸园 996的我脆皮但难杀 未曾寄出的信【民国】 炼什么器,捡菌子不香吗 神魔 停云处 六公主又喝多了【美食】 至若春和景明 和死对头穿成了婆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