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四人又拜访了高家。
但高卓父母的说辞与舒家别无二致,四人并未打探到什么线索,只能告辞离开了。
现在是午时,忙活了一上午月颖盏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几人便寻了个客栈点了几盘小菜。
待吃完后,几人又商讨了一番,决定下午还是得去趟沈家。
君墨雪坐在椅上,心烦得很,不知是因事情毫无进展,还是因舒家的那番说辞。
师徒相恋,违逆天理。
他闭上双眼深吸口气,想将心中烦燥之郁散去。
片刻后睁开双眼,他心底盘算一番,朝茗卿卿与沐风染二人道:“时间紧迫,我们兵分两路。你们二人去监镇那,向他要到沈思逸的住址,随后去沈家了解相关情况。我同月颖盏去秦家。”
二人也有此意,光舒家一家就花去一上午,四个人一家家问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忙点头答应,火速往衙门跑去。
君墨雪带着月颖盏朝西街去。
现在已是未时,街巷店铺虽都是开着,但因刚用完午饭,大多数都都在家中午歇,所以没了上午那股热闹劲。
君墨雪与月颖盏一前一后走着。
月颖盏跟在君墨雪身后,一头雾水的看着前方的人,觉得此人今日属实奇怪。
早上在舒家便一言不发,冷着张脸,对舒家所说的事都闭口不谈,莫不是此人与舒家有什么恩怨?
她默默跟在身后,觉得这氛围压抑极了,憋得她心里难受,想说些什么打破平静,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今早,舒家那番言论,你有何看法?”
忽而君墨雪打破了沉默。
月颖盏原本正神游,听到这声音一颤,这才发现君墨雪是在同她说话。
对言论有何看法?
什么言论?
今早不是谈的舒家小姐的事吗,能有什么言论值得师尊如此苦恼以至于认真探究?
月颖盏凝眉思索片刻,就在她都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不自觉走了神,以至于忽略了某些高深奥妙的论述后,脑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这才意识到,那番“言论”指的是什么。
君墨雪是师,沈思逸也是师,那他所说的,便是师徒恋一事。
但让她不明白的还是在这,这言论有什么值得探究的吗?
沐风染说师徒如父子,尊卑有序。
茗卿卿说师徒相恋,违逆天理。
何夫人说伤风败俗,损毁清誉。
这些都有理有据,顺理成章,还能有什么看法?
她的看法就是——很对。
能成为师,那必然是年龄、道行、阅历都高于徒,能力阶层地位完全不对等。
为何相恋?如何相恋?八杆子完全打不着一块的人,如何恋得了?
确定了这一点,她继而又往下想。
师尊问她心中有了何看法,那定是自己心中已有了定论。
君墨雪身为仙尊,最是守礼法、明戒律,况且无规矩不成方圆,他这仙尊之首都不带头以身作则,那旁人又何以信服?
所以他肯定也是认同这道理。
此番特意问她,估计也是让她明白其中奥义,既然到了仙门就要知书守礼。
理清了前因后果后,月颖盏眉头瞬间舒展,知道这话要怎么回了。
她明媚的眸子望向君墨雪,径直道:“他们自然说的都是对的呀。”
君墨雪本就阴沉的脸,更加阴沉了几分。
但月颖盏并未注意到,她继续语气坚定:“师徒名分既定,便如父子,长幼有序。如果生了这等情愫,那跟禽兽又有何区别啊!”
“而且您看舒姑娘,就是因为这事败露了,所以才遭遇不测……人言可畏,多可怕啊,我可不想因为这种事而死!”她这是真心话。
“而且师尊您放心,我既然进了这仙门,就不会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想法,一定一心修行,别无二心。不仅不会对您心生歪念,对其他仙尊、对同窗弟子也不会有的!”
“我定会,潜心修行!”
她一字一顿,说的极为真挚,甚至抬起右手竖起二指发誓。
“你…”
君墨雪震惊的望向她,指节死死攥紧,苍白的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半分声响。
他知道小徒儿肯定没那么多离经叛道的想法,心思龌龊的是他,但当真的听见阿盏如此信誓旦旦的誓言后,还是感觉心如刀绞。
而且与之更害怕的,是他不得不承认,小徒儿对他确实没那想法。
君墨雪指节发白,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思绪却如野草疯长。
月颖盏声音赤诚,说的也句句在理,他无法辩驳。
他强自镇定地“嗯”了一声。
“怎么样,师尊,您就放心教我吧,我不会给您捅娄子的!”月颖盏眉间明媚鲜活,极其期盼君墨雪可以教会她更多功法。
嗯,若是君墨雪能给她找回仙根和气运就更棒了!
注意到小徒儿扬起的脸庞,君墨雪眼神微颤,可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只得别过头去,生怕眼底情绪溢出,被阿盏发现异常。
不经意间,眼神向下瞟去,瞥见她腰间的狼牙匕首、腕间的护体镯、串有他发丝的传唤哨。
这些都是他赠与的。
君墨雪心颤了颤。
她的身上……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一阵荒唐的念头传来。
或许,就这样守着也足够了?
只要她一日不出师,小徒儿便能每日给他沏茶,他还能借着传授功法的名义见小徒儿舞剑,他能带小徒儿下界除妖走遍山川异域。
他可以名正言顺的陪在月颖盏身边。
这或许也能算是,“在一起”。
这个念头响起的刹那,君墨雪便意识到,自己在劫难逃。
秋风略过月颖盏脸庞,鬓边碎发被风掀起,看着那轻轻飘动的秀发,君墨雪竟鬼使神差地想伸手替她别到耳后。
沉默片刻,他忍住了。
“……走吧。”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在这场关系中,他连沉沦的资格都没有。
“好。”月颖盏莫名的望着君墨雪,半晌后转身,又乖乖回到君墨雪后方。
师尊怎么今日,着实奇怪。
二人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西街。
西街相对比东街就显得朴素多了。
沿街的铺子多是原木搭就,门板半开半掩,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商铺屋檐下褪色的商旗在风中簌簌作响,竹篾编就的灯笼积着薄灰,依稀能辨出当年朱漆描的“茶”字。
路上到有几人路过,但比东街少得多。
二人就这茗卿卿给的住址一路寻去,终于找到秦蕊家居住的巷子。
这是一条极简陋的小巷,一排过去的房屋皆由粗糙土坯砌成,上面布满了裂缝。
月颖盏二人一家家找了过去,发现有几户人家的窗户纸都早已残破不堪,随风簌簌作响,透过破洞还能隐约看到屋内简陋的陈设。
君墨雪在一户前停了下来:“到了。”
这更是一脏乱不堪的地方。
许是本就没人住了,大门敞开着,还有蜘蛛网编织在上方门框转角处。
月颖盏用袖子捂着口鼻,打算推门而入。
“等下,我先进去。”君墨雪阻拦到。
月颖盏也不推辞,点点头,退了下来。
君墨雪用炼魂将小木门轻轻推开,原本昏暗的房间这才因为阳光的射入让人看得清了些。
屋内陈设极为简单,一览无遗:一张缺腿木桌摆在中央,几条歪斜长凳随意摆放,角落里还堆着些破旧被褥。
二人踏入,在里面走了两圈。
“他们真住这吗?都是一些最基本的大物件,其他东西,基本没有。”月颖盏皱眉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这一代都是穷苦人家,当有人知道这一住户逝世后,怕是已经撬门而入偷走了还能用的物件。”君墨雪看了眼那瘸腿的桌子:“若不是这桌子够大够烂,怕也会被搬走了去当柴火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问问隔壁邻?”月颖盏提议。
君墨雪同意:“行。”
二人又走出大门,转角来到隔壁。
这是一扇还算完整的大门,不偏不倚的框在门框内。
但不知为何,月颖盏一连敲了七八下都不见有人开。
她不耐道:“怎么回事?没人在家吗?”
随后又“框框”狠狠拍了几下。
“你们找她有事吗?她儿子在隔壁镇开了药铺,把她接过去住了。”
一位大姨端着洗衣盆子,站在对面院子里,见二人一直敲门敲个不停,将她也吵得心烦,终于忍不住问到。
月颖盏转头看去,如实回答:“我们想问问,隔壁屋子里,秦蕊秦家的一些情况。”
二人说明来意后,那大姨放下了盆子,来到大门口,好奇问:“你们昨日不是已经有人问过了吗,这户人家是什么大事啊,还要问?”
月颖盏接话:“这不是犯人未找到吗,既然案子未结,就多问问,看能不能早些破了。”
“诶,这样啊,她也是个可怜的主。”大姨眼神净是怜惜。
君墨雪垂眸,轻声询问:“您能不能说说她生前的事?比如说,她家可有何仇人,为何当日会在那林子中?”
大姨沉思细想,随后摇头:“仇人?未曾,他们家简单的很,秦兄挑粪为生,那姑娘又整日不出门,想不到有何仇人。”
“哦,对了!”那大姨像想到什么:“他爹给这姑娘似乎说了们亲事,收了些银两,那几日晚上天天听见她同她爹吵架,不知这能不能帮上你们。”
“亲事?”月颖盏惊讶:“太墨川规定,女子十五方能成亲,我听闻秦姑娘逝世时,十五岁刚满十天,这会不会太急了些?”
大姨一脸皱眉,摆摆手道:“诶,姑娘啊,你不明白,这穷人家有女儿的,就盼着女儿早日嫁出去,多收些彩礼钱呢,而且那秦兄患有肺癌,正是缺钱的时候啊。”
月颖盏听后知晓了大概,她不大能接受这种做法,但也无能为力,只得继续问:“那您可知道这说的是哪家的亲?哪位公子?”
大姨端起了木盘:“不知,还没打听出来呢,就发生了这档子事,不过这姑娘也是可怜啊,小小年纪疾病缠身,一生未享过福就这样走了。诶,我还有事要干,不说这些了啊。”
说完,便啪的一声把门关上,回到了屋内。
月颖盏听到后面那句话,忙跑上前,又框框砸门问道:“大姨,你说她疾病缠身,是什么病啊?”
那大姨又“吱呀”一声把门打开:“眼疾啊,你们不是官府的人吗?我还以为你们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