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在西街逛了一圈,发现实在得不到什么有用消息后,便打道回茗香阁。
“师尊,你说这四位,哪位是那河底水妖呀?”月颖盏小步跑到君墨雪身旁。
君墨雪感受到小徒儿在自己旁边的气息,心中不自觉漫起一阵暖意。
他微笑片刻,随后道:“这四位中,舒安雅与高卓二人,一个自刎,一个自缢,可能感情方面抱有诸多怨言,但他们生前有敬爱的父母,疼爱的兄长,锦衣玉食,家殷人足,怨气有,但不多,他们的能量不足以造成这么频繁的惨案。”
月颖盏明白了:“所以这些邪祟作恶的能量在于怨气,生前怨气越多,激发出的法力也越强。”
青石板上,她走在君墨雪身旁,脚步轻快,发间散发出的茉莉香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他鼻端,随后丝丝缕缕钻进君墨雪心间。
忍不住想靠近。
君墨雪侧头看向旁边的女孩。
月颖盏也忽而转头看向君墨雪,一双眸子中略带羡慕的看向身旁男人:“你还记不记得何夫人说的。”
四目对视。
君墨雪定了定神,不愿挪开眼睛。
“她说了什么?”
他只记得此人一直在痛斥师徒恋,虽不是骂他,却也听得心烦。
小徒儿语带羡慕又略微失落的转过头去:“她说想让舒安雅忘记沈思逸,所以打算送她去焰灵川避霜旅居几日,说不准舒安雅玩的开心就将人忘了。”
见小徒儿挪开了目光,君墨雪也略感失落的转过头去。
他不太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月颖盏眸中泛着层薄薄的雾,语气尽是向往:“你看呀,旁人父母见孩子不如自己愿,重则非打即骂,轻则怒声训斥,罚抄书,关禁闭也不在少数。但是何夫人,她只是将舒安雅换个环境,以一种很温和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尽量降低女儿心中的痛苦,多难得啊。”
君墨雪未吭声,没想到小徒儿如此细心,这是他未曾关注到的点。
月颖盏眸子中闪着光,眼尾微微上挑:“有时我在想,我的娘亲会是个怎样的人,如果遇到这些事情,她会如何待我。我若是让她失望了,她是会训斥,还是打骂,还是默默包容。”
君墨雪听闻,低下头,他声音沙哑得像碾过枯叶:“你娘亲...是个很有威望的人。”
“她曾经是我师尊,门下有十二位优秀弟子。仙门的人都很尊敬她。”君墨雪努力回想着以往种种。
月颖盏看着君墨雪努力思索的模样,忽而轻笑:“实在想象不出师尊当徒儿时是什么模样。”
君墨雪不好意思的别开脸:“碧海仙尊极为严格,言出必行,赏罚分明。但她待人平等,不曾嫌弃…”
他说到这顿了片刻。
“不曾嫌弃什么?”月颖盏未听到后续,好奇追问到。
“没什么,以后告诉你。”君墨雪紧抿双唇,不愿多说。
“好吧…对了师尊,白老是谁?”月颖盏想到监镇曾说的‘与白老是刎颈之交’。
这称呼,听起来不想是说碧海仙尊。
君墨雪无奈轻笑两声:“是我。”
“啊?”月颖盏不解。
他小声解释:“在人界办事,尤其是这种同死人有关的事,会受到很多条条框框束缚,各项流程也特别繁琐,虽麻烦,但不经意间也能识得许多官府中人。后来时间久了,一来二去帮了不少人的忙,便也成了各地府衙的常客。”
“后来我发现,我的模样未变,但人类却会有生老病死,我就不得已更换各种身份,白老便是其中一位。”
月颖盏明白了:“所以白老是你。”
“正解。”君墨雪微笑。
***
两日后。
暨家府邸,一片素白笼罩。
晨曦微露,已有数位暨掌柜请来的帮手来到这儿,将香炉里的香灰清理的只剩薄薄一层,供桌上摆放的祭品也被更换成新鲜的米酒水果。
空气中弥漫着焚烧的纸钱味,夹杂着淡淡香烛气息。
暨掌柜一夜未眠,面容憔悴。
待时辰差不多后,阿颜搀扶着他来到大堂,暨家众亲属整齐排列在灵堂两侧,准备迎接前来吊唁的宾客。
月颖盏几人为了不碍事,聚在院内角落默默看着一切。
“你说,这水妖把人害了,把眼珠子吃了,既然梦无眠跟他在一块,为什么不把被水妖害的那些人的怨魂也引诱成妖啊,这‘人丁兴旺’,不就可以增加战斗力吗?”阮竹双手环胸,脑瓜子滴溜转。
沐风染虽然觉得这问题不是正派所能言,但寻思着反正也未在仙界,便认真思索起来:“这河里邪祟虽被镇上人称作‘水妖’,但归根结底也是人死后的怨魂所化,这怨魂见怨魂,万一发现生前都认识,也怪尴尬的,梦无眠身为他们的掌管,怕不好治理吧?”
茗卿卿与宣啸见他们这正儿八经讨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顾瑾安已经习惯了他两这稀奇古怪的脑回路,朝嘴里扔了个坚果:“可能人家大统管门槛高,不是什么魂都收。”
原本正在打坐的君墨雪,听到几人谈话,缓缓睁开眼:“梦无眠已噩梦为食,已血液为引,若当地人梦境清寡安宁,她滋养不出诱魂血,纵有手段也难成事。”
“那是不是说明,其实梦无眠的血是有限度的,用完后如果没有噩梦滋生,那就没了?”樱盏问。
君墨雪点头。
茗卿卿坐在石椅上:“有件事很奇怪,我们前两日找到了沈思逸住址,但后来一连去找了两日,都未寻到人。”
“我怀疑是离开七水镇了,要我被别人骂的狗血淋头我也在这镇上呆不下去。”沐风染还记得舒家那义愤填膺的模样。
月颖盏听后回忆了一番自己曾听闻的太墨川风俗:“太墨川商贾云集,皆重文艺,喜以诗文艺术结交友商,身为教书先生,官府更是重视,都会登记在册,每个镇上教书先生的迁出迁入也都会有记载,我们待会儿可以问问监镇那边。”
“行,还有我前几日找了监镇,关于秦蕊被杀一案,他们的确有些线索。”宣啸接话到。
“秦蕊,我跟师尊先前也找了秦家,说秦蕊有眼疾。”月颖盏觉得水妖爱吃眼珠子,肯定二者之间有点线索。
宣啸将一卷画卷放于桌上:“这是秦蕊父亲给她定的亲事,男方是东街口的李杰,有人目击到此人当夜在石桥边等人,后来便是秦蕊被杀消息,之后至今,此人了无音讯。”
几人伸头看去,只见画中之人身形高瘦,面带戾气。
茗卿卿问:“所以是怀疑他杀了秦蕊?为何,不是刚定的亲吗?”
宣啸沉思:“此人家缠万贯,但好酒成性,整日酗酒作乐,稍微有点积蓄的姑娘家里都不愿让人嫁过去。但正如你先前所说,秦蕊身患眼疾,别说养活自己了,出趟门都难。秦叔又身患肺痨已久,他可能察觉自己时日不多,怕走了后秦蕊无人照顾,所以索性先给她找好人家,至少有口饭吃。”
众人沉默了。
沐风染问:“那他当夜为何要在石桥旁等人?是在等秦蕊吗?”
“不知,但他事后失踪,就有很大嫌疑,官府还在捉拿。”宣啸将画卷收起。
“呸!这表里不一的龌龊小人还跟来这呢!”
忽而,一阵喧闹声从府邸门口传来,随后是各种镇民唾骂声。
一些原本围在一块闲谈的人抬头望去,竟也围了上去一同咒骂起来。
“哟,外面有热闹看了。”
听见那喧嚣,阮竹忙从地上坐起,随手抓了吧坚果往嘴里一粒粒送,朝外头好奇张望。
其余几人也探头望向院外。
只见一身形消瘦的男子身着灰色长袍,头颅低垂,双肩耷拉着站于门口一动不动。
他的头发稀乱,盘得并不整洁,有几缕碎发狼狈的从额前落下,旁人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沈思逸还有脸出来呢,贵为教书先生竟还诱骗自己学子,真不要脸!”一粗糙雄浑的男子声音咒骂到。
“沈思逸?他就是那个不守礼法,败坏学风,竟想与自家女徒苟合的教书先生?”有人不可置信,身为先生,做了这般不要脸的事,竟还好意思出来。
“这,怎能如此啊!太墨川最是看重学术,向来敬重学子,他…他怎么如此辱了先生们的脸!”
说罢,“啪”,一株白菜叶直直砸在沈思逸的身上。
之后,便是接二连三的蔬果鸡蛋的袭击。
君墨雪皱眉,望向门口那群人。
他们群情激愤,各个嘴不饶人手也不停,有些人见身旁熟人砸起来了,也跟着一块扔。
樱盏茫然无措的看着门口闹剧,一时不知要不要上前阻拦。
“这…这么砸人,不太好吧,而且这可是在办白事啊…”樱盏小声询问。
旁边不远处一大妈听后,忙打岔:“哎呦,小姑娘,你是不知道,这人做的事过分得很咧,那舒家小娘子就是被他害死的!”
她说的就是那自缢的舒安雅。
樱盏抬头看看大妈,又看看院外,她先前只听闻过太墨川及重师徒之别,却没想到这般严重。
众人先前去过舒家,对这些事大致有了些了解,也未多问,但那大妈像是打开了话壶,不愿关上,一葫芦嘴又说了起来:“你们刚来,怕是不清楚事情原由。这沈思逸本是教书先生,咱们镇上的人啊对先生也最是敬重,平日里家家户户有什么好鸡好鸭都愿意分点送过去孝敬他。”
“可是谁知这人看着仪表堂堂,竟对自己那十来岁的女弟子下手,白日宣淫,夜里苟合,平日里上课时还眉目传情,那传的书信哟,简直不堪入目。”她说完紧皱着眉,嘴还受不了似的发出‘啧啧’声撅起,对这男子的行进满是控诉。
阮竹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来了七水镇有几天,又天天往衙门跑,对这事也知道一二。
他一脸好笑,眼神略带讽刺的望着大妈:“诶,有没有可能,他们本身就相互互有爱意,情投意合,人家小姑娘是活活被你们闲言碎语逼死的啊?”
“诶,小弟,你莫要胡说!”那大妈手上抓着帕子,嫌弃的朝阮竹挥了挥。
“这先生三十多了,虽还未娶妻,可该懂的事都懂啊,那舒家小妹虽也到了成婚年龄,但再怎么说也是徒弟啊,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与徒弟怎能在一起?”那大妈振振有词。
“就是说啊!”离他不远处的一位大爷掺和道:“那舒家小姑娘年纪尚幼,又身为弟子,自然有些事看不清,也不敢抵抗拒绝,这事啊,说来说去,错就错在这当师父的身上。”
君墨雪缓缓闭上眼睛,不想听这闲言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