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可我听到的,怎是这舒家娘子与沈先生情投意合,还在信中许诺白头偕老呢?”阮竹盘着腿坐于地上,一手撑着自己下巴说到。
樱盏惊讶往向阮竹,师尊可就在这坐着,他当着人家面说出这毫无礼数的话,不怕仙尊责罚吗?
但阮竹好像真不怕,又继续道:“人家两真心相爱,你们却在这棒打鸳鸯,反过来倒打一耙说他害人,真正害死舒家小姐的不是你们这些街坊四邻的闲言碎语吗?”
那站着的大姐大爷仿佛头次听闻这说法,瞪大了眼睛跟看怪物似的看着阮竹。
还是那大姐最先反应过来:“你你你!你哪个门下的小徒,竟这般无礼!”
阮竹冷哼一声:“你管我谁家的呢,反正如果是我,我看上的人,若对方也真心待我,旁人干涉阻挠,来一个打一拳,来两个我打一双!再不济我就把她绑走,飞去天涯海角,任旁人都找不到我们!”
“你!你这妖道!你还有礼了你!”那大爷颤抖着手指着阮竹半天说不上话来。
阮竹不再搭理二人,把头一撇。
沐风染抿了抿嘴,最后伸出大拇指,感叹道:“阮兄,你真牛,这般言论都敢发表,得亏不是在仙门。”
玄天界向来纪律森严,这要被哪位仙尊或哪位一根筋的同窗听到,少不了一顿罚了。
“你们少说点吧,师尊都被气得不忍直视了。”茗卿卿扯了扯沐风染袖袍。
几人看去,只见君墨雪端坐在石椅上,闭着眼,白着脸,下颌紧绷,无形中都带低了几分周遭的温度。
樱盏僵硬的将头撇过,内心默默为阮竹默哀。
也不知道这人忽然抽什么风,大放厥词,竟然呆在师尊身边就默默做事就行,而且那几位镇民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下好了,非得犟嘴,把师尊惹怒了。
“我说的也没错呀…”可那阮竹偏偏还不死心。
他又继续掰扯:“你们看,人界的规矩人定的,仙界的规矩仙定的,本身也是应着人与仙的主观意识来,若是舒家小姐并无爱意,沈先生强求骚扰,那这沈先生的确有错,骂他罚他不过分。但先前,他们二人既然表明了心意,那这是好事啊,为何要拆散?”
沐风染既然被他这番言论说的哑口无言,他们觉得似乎也有点道理,但认知中的仙门戒律让他们无法点头。
阮竹又头一扭,问向樱盏:“阿盏,你觉得呢?你自幼在人界长大,思想未被那迂腐的规矩束缚,你说是不是?”
“啊?我?”樱盏没想打阮竹会忽然问向她。
此时当着师尊面问这问题,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君墨雪也睁开了双眼,薄唇微抿,眸子如墨,正默默注视着她,
他袖中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袖摆纹路,连自己都未发觉到的紧张起来。
樱盏余光也瞥见了君墨雪望向她的视线,心中直骂软竹。
也不知道这人忽然发什么疯,平常嘴贫就算了,这个时候还犟嘴。
师尊就是担心她不用心修行,所以前几日刚点的她,这个时候阮竹问她,不是摆明了让她打脸吗?
樱盏不接他话茬,沉声回道:“阮竹兄,师徒之道,如天地之序,若心生不该有的情意,则是乱人伦纲常,坏师门清誉。我们修道之人,应潜心修行,遵规守纪,否则如何让旁人信服?”
“对嘛。这才是啊,这小姑娘说的不错,一看就是正派之人!”
“对,我赞成!”
樱盏一说完,旁边就响起一阵赞和声。
“你!哼!”阮竹不爽,将头扭过去不再理她。
樱盏也没心思管他,心中石头算是落了下来,她也觉得自己说的真不错,这下师尊该放心了吧。
“好,说得——甚好!”
霎时,身后侧君墨雪声音响了起来。
樱盏心一颤,嘶…这声音,虽是夸赞,但怎么感觉咬牙切齿般?
月颖盏偷偷看向君墨雪。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让樱盏更心惊了几分。
只见他冷着张脸,眉压得极低,嘴角不自然地下撇,仿佛在极力压制即将爆发的怒火。
那双眸子,寒意与暴戾中,似夹杂着点…怨气?
至于吗?阮竹不只是口头不敬了几句,又没真付诸实践,至于发这么大怒火?
她推了推身旁的阮竹,小声提议道:“你要不跟师尊赔个礼,你看你把老人家气成什么样了。”
她越说到后面声音越没了底气。
君墨雪的眸子一直在死死盯着她,她怎么感觉这怒气,是冲着她来的?
莫非自己刚刚有哪里说的不对?
正在她疑惑之际,一阵尖叫传来。
“不好,这疯书生打人了!”
紧接着一阵尘雾扑面而来。
还未等她回过神,只觉谁将她身子一览,顿时扑入了一个温暖的胸膛,随后脚下一轻,飞入空中,在一旁的屋檐上停下。
隔着衣料,她能清晰感受到男人滚烫胸膛处传来的温度,耳边还有剧烈心跳声。
樱盏左手下意识放在男人胸口处,胸膛坚实的轮廓在指腹下轻轻起伏。
她轻轻抚了抚,随后卷缩手指,抬头瞧了眼,看到君墨雪认真的侧脸。
这人先前还生着闷气,怎么现在似乎又好了?
樱盏小声道:“师尊…我没事了。”
“嗯。”君墨雪闷声应到,但手未松。
樱盏张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打消了念头,低头向院门口看去。
只见下面已经乱成了一片。
刚刚那低头耷肩的男人已经踏入了院内,原先在他四周辱骂的人,此刻都狼狈的躺在地上呜咽,原本靠墙而立的花圈和木架也东倒西歪的倒了一地。
樱盏大致扫了一圈,好在那些人只是点皮外伤,并未有大碍。
“沈…沈思逸!你还不服是不是,竟敢出手打人!”
“你不但害了舒家小姐,你还在这灵堂闹事,你眼里还有官府。还有王法吗!”
有几人一边后退一边扯着脖子嘶吼,拳脚上打不过,但嘴上却不饶人。
樱盏一阵汗颜,不是你们先用菜叶子丢人家的吗?
“不对。”君墨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什么不对?”樱盏问。
她又去瞧那院门口的男子,只见他周身竟开始浑身散发黑气。
这症状,这开头,怎么跟在听聆崖时那申护法一样?
莫非这人已经死了?
“你在这莫乱跑。”君墨雪松开环住樱盏腰身的手,轻轻一跃,落至地面。
“诶!”樱盏想叫住他,但还是选择乖乖呆在屋上算了。
这东西怎么灭她都没学过,还是别下去蹦跶添乱了。
“白公子,发生什么事了?天啊!这是怎么回事!”阿颜正巧从屋内走出,看到满地狼籍。
暨掌柜听到惊呼声也跟了出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倒地众人。
“沈思逸,这是灵堂,你莫要在此放肆!”监镇随着暨掌柜一块出来了,站于二人面前。
他虽然年龄大了,自己都还要拄着拐杖,但身为监镇的职责让他下意识将二人护在身后
忽而,监镇话音刚落,就见沈思逸张开大口,骤然弹起,森白的牙床淌着腐臭的口水嘀嗒往下坠,朝暨林三人冲去。
此时沈思逸抬头了人们才看到,他早已面色乌青,青灰色血管如蛛网般爬满皮肤,在表层扭曲盘绕着。
他整张脸死气沉沉,嘴唇死灰,甚至裸露的皮肤泛着不祥的尸斑。
这不就是当初申护法发狂的前兆吗?
“快!快跑!”
樱盏这才反应过来,低着头朝屋檐下还在发愣的三人大吼道。
沐风染、顾瑾安、宣啸不愧是经验充足,唰的一下瞬至三人身边,一手拽着一个猛地跃离,让沈思逸扑了个空。
宣啸将监镇稳稳放下,他道了声谢后向属下命令道:“拿下他!”
只见,十来名身穿制服的衙役手拿棍棒将沈思逸团团围住。
但那几位凡人哪是被控制的魔物对手,只见沈思逸二话不说冲到最近一位青年面前,枯槁的手臂狠狠一甩,尖锐长甲顿时刺入那青年脖颈。
“噗呲”。
鲜血的腥气瞬间炸开,那青年还未来得及惨叫,脖颈就被硬生生扯开半圈皮肉,瘫倒在地。
“鬼!沈思逸被鬼附身啦!”
一声惨叫响起,见到这幕,刚刚还在骂他的镇民顿时乱窜,逃命一样的朝门外跑去。
“茗卿卿,宣啸姐,你们先招呼宾客离开,我去会会他!”说罢,沐风染提剑而上。
君墨雪默默站于一旁,看着几人对抗被魔物控制的沈思逸。
“以墨仙尊不出手吗?”不知何时,一位身着绯红罗裙的女子站于君墨雪身后。
她手抱琵琶,脚环金链,眼带秋波,身骨妩媚。
君墨雪未看向女人,只是默默注视几位对抗沈思逸的弟子,轻声答到:“他们足以。”
毕竟弟子们总是要遇事才能成长,不可能事事要他上。
妩声月身子微微前倾,朱唇微启,指甲轻轻拂过肩头:“以墨仙尊倒真是淡定从容……”
肩膀被触碰的感觉传来,君墨雪眼眸忽然泛起寒意,垂落的广袖下,指节轻轻扣住剑柄。
“离我远点。”
他侧头,一字一顿,不带半分温度:“你身上,臭。”
“魔物的臭。”
听到男子冷漠的语气,妩声月脸颊瞬间褪去血色,又在下一秒,涌上大片绯红,从耳根蔓延至脖颈,连耳垂都烧得发烫。
“你!”她咬紧牙关,搭在君墨雪身上的手抽回,回手抱回琵琶。
她活了两千多年,从未有过男子对她这般冷淡且恶语相向!
“哼,以墨仙尊真是不解风情。”她稳住情绪,退后两步,足腕链上的金铃铛发出叮铃声。
忽而,妩声月像是想到什么,将君墨雪上下打量一番,径直问::“以墨仙尊不杀我吗?”
君墨雪转头继续看向不远处。此时顾瑾安正施法设阵,将沈思逸困于阵中,而沐风染与茗卿卿一人近战一人远攻,宣啸则是护着剩下的镇上居民。
局势倒还算稳定。
他淡淡回道:“我更好奇你们废这番心思,到底所求为何?”
妩声月一双凤眼轻挑,别有深意的望向男人:“当然是提醒仙尊了。”
“提醒我?”君墨雪不明白她所指何意。
妩声月嘴角勾起抹笑,略带着幸灾乐祸的神色:“我主子想让仙尊看看这师徒相恋触犯禁忌的下场,所以才将沈思逸唤到众人面前,没想到仙尊这般不识好歹,不解风情。”
她缓缓绕至君墨雪身后,指尖漫不经心地抚过他后颈,朱唇微启:“仙尊为何不看看我?与你那呆头呆脑的小徒儿相比,我可是魔族第一美人儿,若仙尊同我在一起,每夜定能尝到蚀骨相思,梦里皆是缠绵悱恻。”
“放肆!”
剑身出鞘,一抹寒光略过。
只听“噗”的一声,连带着呼啸风声,刀锋切入皮肉,斩向女子脖颈。
近乎是下一秒,女子头颅落地。
但那掉入地上的,不是血淋淋的肉块,而是变成了一节头骨形木块。
那头骨木块上的嘴巴部位一上一下开合道:“以墨仙尊,何故生气,为何发难?你就不怕也变成沈思逸那般,被众人唾弃,被世人耻笑?”
还未等她说完,“沙”的一声,化为灰烬,而那站在原地的下半身也随风飘去。
不用想,又是那琵琶傀。
君墨雪缓缓抬起头看向屋檐上的女子,樱盏正一眨不眨望着沈思逸方向。
众人皆在那乱成一团,压根无人顾及君墨雪这边。
他收了炼魂,右手一挥,剩下的灰烟皆数散去。
他望向那早已理性全无的沈思逸,又看了看周遭满目痛恨或恐慌的众人。
呵,唾弃?耻笑?
既是真爱,又有何惧?
这些杂碎次次拿这事恼他,既然如此,那便大大方方的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