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霍启的婚讯传出来的时候，张位东从中作梗，半截身子埋在黄土里的人了，还净搞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想让我知难而退。

    张梦华不知道在他的安排下被迫跟霍启独处了多少回。

    圈内的传闻也越来越过分，什么“青梅竹马深夜买醉”“正牌未婚妻捉奸在床”的，一个比一个辣眼出位。

    有人说霍启不道德，还有人说张梦华不要脸。

    更有不少人嘲笑我，说“顾繁订婚了又怎么样，德不配位，就是这个下场”。

    只有张梦华，这个在传闻里占据了大部分负面的人，耐心地跟我解释报备，比霍启还要积极。

    “顾繁，霍启不喜欢我，我也不想跟他有什么。你知道的，我爷爷他……”

    一个人犯错没必要殃及到身边的人，更何况我能感觉到张梦华是真的很诚恳。

    我说：“我知道的。”

    张梦华有些不敢相信：“你真的明白吗？”

    “嗯。”我笑，“因为我也一样。”

    我们都是被家里当作一个没有思想没有意见的螺丝刀，用来匹配霍启这颗钉子。

    至于我是怎么想的，完全不重要。

    也就是从这次，我们俩多了分惺惺相惜。

    婚礼的时候，我请来了张梦华做伴娘。

    张位东气了个半死，以为我是在跟他作对，却又因为跟霍老爷子的交情而不得不坐下来，沉着脸喝下我敬的酒。

    张梦华按照司仪流程把戒指递给我的时候，眼泪也随之落在我的掌心。

    大颗的，有些凉，却灼了那一小块儿皮肤。

    当年有媒体对这场婚礼的报道是“青梅泪洒现场，半生陪伴终黯然退场。”

    可实际上她对我说：“顾繁，谢谢你。你以后一定过的开心一点好吗？”

    我想那天婚礼上，抛开利益层面，对这桩婚姻交易从心里觉得遗憾的，大概就只有张梦华了。

    她明白我，我也明白她。这句短短的话里，是祝福更是请求。

    她不是谢谢我接受了霍启，而是谢谢我顶替了她的命运，进入了这段不含情感的婚姻。

    霍启跟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饭吃到尾声就带着满腔的歉意同我说“对不起”。

    我知道他在对不起什么，用金钱利益来衡量一个人，是件很不齿的事情。这也同样意味着我通过了筛选，有做霍太太的资格了。

    那时候我大学刚毕业，二十一岁，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婚姻，失去了继续读书的机会，被束之高阁，做一个得体的太太。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于是我开始了漫长的抗议。

    绝食，吵架，酗酒·······

    后来想想，那些无疑于隔靴搔痒。除了让他们明白，我没有半点反抗能力以外，屁用没有。

    我想，霍启那样高傲，知道我的所作所为，总是会觉得没面子的，一气之下放过我也不一定。

    我没想过，霍启会来找我。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他的手很好看，停在我对面的桌上，捏着的白色手帕一尘不染。

    那块儿淡淡苦橙气味的手帕递到我面前，跟着他温柔的语调。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相信我顾繁。”

    他眼眸很亮，坚定的足以让任何人信服。

    我很快明白过来，安慰也好，胁迫也罢。对于即将到来的婚姻，我一点儿逃避的办法都没有。

    这场婚礼，作为主角之一的我不过是一个符号，一个不可或缺又微不足道的符号。

    霍启娶了我，有了一个可以带出去炫耀的妻子；霍氏取得了钱，也有了起死回生的底气；顾家多了一个出身“正统”的女婿，一只脚踏入核心圈层。

    至于我，除了丈夫不爱我，依然过着和以前没什么差异的日子。

    霍启说：“顾繁，公司很忙，我们的蜜月暂时没办法举行。”

    我心里大声叫好，脸上还得摆出惋惜说：“没关系，等有时间再去吧。”

    他露出愧疚，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我们的新家。之后叫人送来各种的礼物，说是补偿我的蜜月礼物。

    霍启遵守了自己的诺言，没有强迫我做任何事情。

    他是谨慎的，那么大的公司压在他身上，叫他比同龄人更多了沉稳和烦恼。

    可对着我，他又是放松的。那个杀伐果决的霍启，会变得跟普通人一样，对各种事情吐槽生气。

    他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跟圈子里的大多数人来比，他算是洁身自好的，也很给我留面子。甚至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也足够彬彬有礼，甚至会卸下防备，让我有那么一点点的归属感。

    结婚后三个月，霍氏成功渡过危机，我急不可耐地开始找霍启商量离婚的事情。

    我以为他会开心地答应，然后迅速分割好财产让我早点出门。

    他也不是小气的人，兴许会送我笔不大不小的钱，让我可以不用回顾家。

    可是没有，他的眼神甚至有一瞬间的黯淡，连一贯的温润笑意都多了几分平。

    我明白了他的答案，也明白了自己有多蠢。

    蠢到以为这场婚姻可以浅尝辄止，以为只要过了这段时间一切就可以回到原点。

    霍启不发一语，气氛瞬间凝固住，直到室内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不明情况的阿姨推了餐车过来，滑稽的生日歌一点点盈满房间。

    最上一层放着的是个漂亮的蛋糕，正中央点亮着的数字蜡烛写着“22”。

    “顾繁，生日快乐。”霍启声音低之又低。

    烛光在他的眼眸中跳动，印出不清晰的我。

    二十一岁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可以拥有无限光明的未来；二十二岁我却成为了困在鸟笼里的霍太太。

    好像再没有人记得，我是顾繁。

    一种莫名的冲动促使着我问出那个困扰很久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那么多的人排队等着进霍家的大门，为什么偏偏是顾家，偏偏是我。

    霍启笑：“没有为什么，因为你是顾繁。”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有种不妙的预感。

    那种感觉大概就是，在无垠的大海边，循着夜色捡起漂亮的贝壳。

    这幅画面我会记很久。

    记得那天窗外的月亮蒙上了橘黄路灯的光芒，记得他看我的眼神远比月光皎洁。